正想着,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穿水红撒银花箭袖,外罩短貂排穗褂的男子。三川见到他的一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亮了起来。来人正是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子承。一样英挺的剑眉,一样深邃的凤目,一样高挺的鼻梁,一样精致的嘴唇,一样挺拔的身姿。
唯一不同的就是,眼前的周陵,浑身上下都写着意气风发。而子承,总归是有些阴翳,总爱将事情一个人吞咽下去,暗自较劲。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子承。一时间心底里竟泛起了苦涩。
原本,子承也该是这样的吧。
“先生。”周陵道。三川垂眸应下。
“大哥,大嫂。”说罢他站在了周正林身边,笑容灿烂无比:“父亲!”
周正林也是一脸的慈祥,笑呵呵的握着周陵的手。
“灵儿呢?”周正林询问。
“灵儿这就到了。”田婉婷笑盈盈的回答,“这灵儿和陵儿,到时候都不知道是在喊睡了。”
这话引得几位笑了起来,周陵脸上爬上了一层红云,嗔怪道:“大嫂你又打趣我了。”
三川后背忽然起了冷汗,心神难定。
第38章:贺祁
外头转进来一个身着翡翠绫子棉裙的女子,墨发间寥寥落着玉翠头花簪,两边别着金镶珠翠的发卡,抬手撩动发丝,皓腕上套着一个开口节竹银镯。面容姣好,眸如点漆,色若春晓之花,身材袅娜,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楚楚动人。
“这位是宁安侯府的千金,贺灵儿。马上啊,就要嫁到我们周家来了。”田婉婷含笑着牵过贺灵儿的手,一一向众人问好。贺灵儿的眼睛总是不经意间飘向周陵,四目相接的时候,两个人都飞快的低下了头。
“还是,郎有情,妾有意,那接下来就只剩下长相厮守了。”三川苦笑。
“还请云先生为两小儿测测这八字姻缘,选定良辰吉日啊。”周正林乐呵呵的说道。
三川有些发昏。明明就该如此,娶妻生子,安稳幸福,应该替他感到高兴的。
可是、三川感觉胸口有一处像是被挖空了,正在呼呼作响。喉咙像是被堵上了一样,他明知道这都是假的,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云先生?”周正林又叫了他一声。
满屋子的人都洋溢着喜气,满屋子的热闹。偏偏没有他的。
三川掐算二人的生辰八字时,手还是微微颤抖的。
“二人、可谓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定会、定能幸福美满,白头偕老。”其实他心乱如麻,根本就能算出什么,那就说他们都想要听的话吧。
“还请先生拟定一个良辰吉日,越快越好啊。”
“……下月初五,诸事皆宜。”
三川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迎客厅出去的了。
五月初五,诸事皆宜,五月初五。
快了,快了。
三川难得的喝得烂醉,平日里,以他的酒量可以喝倒一众仙友,今日不知道怎么了,这酒味道就像是凉白开,却又这么容易上头。
我是醉了。糊涂了。应该替这个世界的周陵感到开心才是。他们郎才女貌,多般配啊。他们以后会儿孙满堂,会相伴到老。
三川晃晃悠悠回到周府 的时候,家里上上下下都在议论小少爷的婚事。
他觉得无趣极了,一个人不知道怎的竟晃到了周陵的院前。
三川趴在院门口,呆呆的往里头望着。
“唔……他爱吃烧鹅,一次能吃一整只呢,他还爱吃石榴,虽然把手染得黄黄的,他还是要吃,他呀,还喜欢看书,越无聊的书他越爱看、他、他还喜欢……”他还喜欢我。
他还喜欢我。
“先生?”周陵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三川这时候还是晕的厉害。想转身看看来人,身形晃了晃,脚下一个绊子就往一旁歪了去。
周陵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三川。
“先生怎么喝醉了?我这就扶您回去歇着,再去端碗醒酒汤来。”
三川在接触到周陵臂膀那一刻,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心脏裂开的那一部分还在隐隐作痛,理智早就被淹没。他反手捉住周陵的领口,将他扯到跟前来。仔细的,好好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他呼出了一口气,微热的酒气扑在周陵的脸上,他也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清云先生的脸,从前先生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高高在上。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到云先生时,曾惊叹于他的模样,他的气质,这样干净美好的人,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罪恶。
此时此刻,那一双浸了酒带着些微氤氲雾气的桃花眼落在自己的眼中,悄然覆上心头。
“先生——”周陵半晌才说出这两个字。
“子承……你、你、”三川酒力上头那几秒,扯着周陵的领口,猛地拉近,在几乎碰触到彼此鼻尖的时候,三川缓缓松开了手,撤回了身子,慢慢站稳了。
“吓到你了。”三川的声音有些哑了。
“啊、没事,先生没能站稳,我扶了一把——先生,我——”周陵也整了整衣领,站直了身子。
三川自嘲的笑了笑,耸了耸肩,摊了摊手,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扶着脑袋往自己房间处走。
刚走了十步左右,周陵突然问道:“先生,您口中的子承,是您思念的人吗”
酒后见真情。
酒,像是一把铁锹,把清醒时深深埋在心里那个人,挖出来。
三川身形一滞。
“他是我的爱人。”
——
接连几日里,周家上上下下都洋溢着喜气。三川只觉得窒息。
自那次失态之后,就没再怎么见到过周陵,偶尔远远看见三川,周陵也只是远远的打个招呼,不多交谈。
在连续失眠两个夜晚后,三川实在觉得煎熬。那贺灵儿身有皇室血脉,本就是祥瑞之身,加上三川的符纹压制,周陵今后也难再有煞气显露。
既然他也没有了后患,人生也开始走向正轨。自己也实在没有继续留下来的道理。
于是,在第三日一早,三川只向周正林辞了行。
周正林虽是不舍,却也不好强行挽留,只请云先生能来参加小儿的婚礼,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回来周家就好。
三川带了些银钱和两身衣服。
毕竟行走江湖,吃穿可是大事。
周家人正忙着在大门前挂大红灯笼,红彤彤的样子,真是喜庆。
三川不想太惹人注意,悄悄的从偏门溜了出去。渐行渐远,脚下的步子也渐行渐轻。
路过一家小酒馆,进去点了两个小菜,要了一壶小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这家的小炒白菜确实不错,就是这么炒过了之后,还是鲜嫩多汁,挺脆扩爽。
外面的天有些阴沉了,怕是不一会就会下雨。三川最近的酒量有些堪忧,下着菜喝了一小壶,走在路上步子竟然都有些打飘了。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想着万一下雨了,淋湿了门前喜庆的大红灯笼多不好看。干脆去找雨神商量商量,这几日的雨,都留到五月初五之后下个痛快好了。
他想到这自嘲似的笑了笑,拍了拍头。
“我差点忘了,我现在可是没了法力的人了。”
他没有方向,就这么随意的走走停停。天上响起了几声闷雷,三川一听,就马上倚着墙蹲了下去。
“别打雷,别下雨,别打雷、别下雨……”他蜷缩着,双手抱着头。这种姿势很能给他安全感。像是一个包裹着自己的壳儿,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
我看不到世界,世界也就看不到我。
在三川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时,一个声音忽然在他头顶响起。
“嗯?你这是离家出走了?”
三川缓缓将埋着的头抬起,那人一身华贵紫袍,缂丝云龙纹,领口襟带皆以金银线镶嵌,剑眉斜飞入鬓,双目深沉,犹如盛着万里河山,不太明朗的光线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线条。他挺拔的站在三川跟前,他虽然有着不敢令人直视的强大气场,居高临下的看着三川,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轻蔑与不屑。甚至还有一些,关心。
他见三川迟迟不站起来,就朝他伸出了手。没想到三川依旧不动,只是仰着微红的小脸,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天。
“你放心好了,这几天都不会下雨的。”男人叹了一口气。
三川有些迷离的眼神忽然有了光:“真的?”
男人勾唇笑了笑:“你跟我走,天就不会下雨。你要是不跟我走,马上就会下大雨,几天几夜都不停的那种。”
三川嘟起了嘴:“呸呸呸!我跟你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酒太烈的缘故,脑袋被酒精支配,三川竟然意外的可爱。
男人一手扶起三川,一手拿过三川的包裹。三川被男人一手拦住肩膀。
“说好了,不许下雨。”三川仰着脸对那人说。
“恩,不下雨。”男人轻轻一笑。
——
三川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头痛欲裂,扶着头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三川有点发愣,他掀开被子摸了摸身上,好消息是,自己身上没有伤,坏消息是,自己的衣服里里外外不知道被谁给换了。
他觉得自己的头翁的一声大了。
努力回想了一下,断断续续的想起来,似乎是有个长得挺好看的男的把自己从大街上带走了……难道,那人觊觎自己的美貌!欲行不轨!
他抱紧了被子,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并没有哪里不适。如果真是这样,大概还没开始“不轨”——
正想着,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推门进来的人正是将他“捡尸”回来的男人。
三川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好看,看着也是有身份的人,不像是会起龌龊心思的人。
“你醒了?哪里难受么?”男人手上端着一只碗,大概是端来给三川解酒的。
“啊、那个、恩、挺好的,请问你是?。”三川只穿着里衣,于是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他四处找了找,居然没找到自己的衣服。
“我叫贺祁。”
男人把醒酒汤递给三川。
继续道:“衣服一会命人给你送来一套。”
第39章:想念
三川眉毛一挑。又是一个姓贺的。看着气度,估计也是什么皇亲国戚。
他说了不少感谢的话,感谢你的收留,感谢你的照顾,感谢你的醒酒汤……不过麻烦问一下……谁给我换的衣服……
贺祁坏笑一声:“怎么?嫌弃我?”
三川惊恐:“你你你!你怎么能随便帮我换衣服了!那你岂不是!!”
“你一身酒气熏天,不帮你换了衣服,是想把我这屋子也给腌入味了嘛?我可受不了?”贺祁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
三川满脸通红,又羞又恼又不好发作,一个“你”字,支支吾吾了半天。
贺祁微勾唇角,竟是笑了,连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也荡漾出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是小内监帮你换的,这下不用羞了吧?”见三川爬了满脸的红晕,贺祁还是把实情告诉了他。不过还是隐去了一部分,比如,小内监帮他换衣服的时候,自己就站在一旁。
贺祁按捺住自己的心。不急不急,现在还不是告诉三川的时候。
若不是计划如此,贺祁早就把三川狠狠的揉碎再怀里。他甚至不敢直视三川,更不敢触碰他。怕的就是克制不住想要抱紧的心。
贺祁捏了捏鼻梁,叹了一口气。
三川抱着被子在床上大眼瞪着贺祁。若他没看错的话,这人脸上似乎有一瞬间飞过了一抹红。可能是他的错觉吧。
这人长的就太有攻击性了,不像是会脸红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长的好看的人都比较相像。这个贺祁看着,和子承竟然有几分相像。
我的天嗳,我这真不是看谁都想子承,是这人确实长得有几分像。
真想问问他认不认识周家的小少爷,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什么的。
“小侯爷!小姐的嫁妆清单请您过过目。”外面一声不阴不阳的声音传来。
贺祁的眼神动都没动一下:“不必本侯过目了,叫灵儿自己看看。”
“是。”外面的人退下,没了声响。
三川这边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侯爷。嫁妆。灵儿。
我的天嗳!出了公家进了婆家。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也就再过两日,我的妹妹灵儿就要出嫁了,不如赏个脸,一起去参加两个新人的婚礼?”贺祁声音中是带着些许笑意的,可能是打趣,反正三川脑子混乱,一时也听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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