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人就给卡门上了。
一目连几乎能看见荒脑门上的三道黑线——桌子太高,得竖过来才搬得出去。
何必呢。
电竞椅都是带滑轮的,哪怕在地毯上拖得吃力,一个人拉俩也比扛块桌子强。
这么一件小事,根本不足以令他撕下脸皮,程度算不上翻脸,但是以和为贵,他从来是更愿意委曲求全的。
——而不是这样直言不讳。
“嗯?”
荒的神色一沉,又立刻恢复了正常,估计还以为他看不出来。
于是他说:“我来吧。”
冲动是魔鬼。
罪恶使人解脱。
一瞬间他的内心忽然平衡了。
一目连说得很果决,下定决心之前他是个受气包,下定决心之后脾气比荒都要倔。
他不想再这样被差别对待了。
不过就是搬两把椅子而已,他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特别的人,既然不是,也就不能多奢求什么。
因为很可能不值得。
荒一时间没说话,少见地找不着答案,仿佛说什么都是错的。
一目连想,他们对视过很多次了,去年开始,快到一年时间,不短也不长,恰恰够一个人完全走进另一个人心里,只要那人不自闭。他不可能、也没有理由会畏惧荒的视线。可是不同于两个月前,一切还平淡如初的时候,他不敢说自己绝对没有百分之一的犹豫。
他还是犹豫了。
视线从荒身上一点点挪开,绕过发梢,绕过喉结,最后垂到地上,看着地毯的纹路,心里有些压抑。
某种意义上,他不喜欢这样。
每次荒都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直勾勾的却很干净,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任何外物都吸引不走那目光,像是期待着看到他感情的宣泄。
……明知道他不会的。
荒一把将椅子推回来。
笨重的椅子在地毯上艰难地滑行了不出半米便停下,恰好停在他面前,和他扶着的那把皮椅碰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响。
荒说,“我没觉得你柔弱。”
他是想反驳的,可还没来得及说话,荒又补充道,“我也没觉得比别人多体贴点有什么。”
一目连张张嘴,把话又收回了肚里。
半晌才道,语气已然软了下去,“没必要……”
“为什么?”
“以前我就想说了,”那是他曾经弃之脑后的剖白,如果那晚上荒没撇开他一个人回房,这话他可能已经说过了,因为时间地点不同,有可能和好如初,也有可能已经恩断义绝了,“你没必要改变自己,你……不是这么体贴的人。”
很像贬义词。
但他没那个意思。
他知道荒能理解的。
荒差点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听起来你很了解我。”
一目连一顿,他没想到荒会这样反驳。如果是“我不体贴吗”,他能找到很多过往的例子来反驳回去,而不是这样被问到一时语塞。
他想点头,这是他的打野,怎么也得了解一点。
可说出来又挺可笑的。
没有一个中单和一个打野可以绑定一整个职业生涯,起码已知历史上没有。他们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中单,也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打野,真要这么说,难道每个搭档都能了解对方吗?
显然不可能。
一目连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就连荒自己都不介意,那他在介意什么?
荒的声音听不太出来情绪。
“我不是一个性格很好的人。
“即使是现在,我也没觉得自己体贴。
“改变自己?一目连,你真的很圣母,说得太好听了,不过是一种求偶行为而已,本质还是欺骗和隐瞒。”
荒将手边的椅子搁在了门口,椅子“咣”地站定在地面上,险些要像不倒翁那样翻倒。温柔的行为,粗暴的动作,粗暴得让人认为荒的本意该是用脚一脚踹开。
一目连打了个哆嗦,心里一跳,想去摸根烟。
口袋里是有一个铁盒,不过不是烟盒。
这已经是他这周第四次忘记去买烟了。
荒的口气很柔和,以至于像是在哄骗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我现在很生气,你看得出来吗?”
一目连呼吸停顿了有快五秒。
看不出来。
他在心里说。
是真的看不出来,不只是语气,目光、眉宇的弧度、乃至手背消下去的青筋,都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荒也不多问,到底线了,不得不退,然后迈开步伐走过来,站定在他面前,隔着一张椅子的距离。
那张椅子马上就被挪走了,“刚才我只听了个大概,明天是要拍专访?”
话题转移得突然,他将此理解为互留一层台阶下。
是啊,多大点事,没必要闹僵。
当然,也有可能已经足够僵了。
荒抿着唇,听得认真。
平时的荒并不像这样带有压迫感,他能轻易区分出两者之间有何不同。
他走神了,仿佛又回到了夏天的训练室里,每个还未打开空调的大清早,闷热的房间,正在开机发出滴滴声的主机,他未来的好搭档坐在一旁,肩上搭着条毛巾,刚刚接受过洗礼的发梢还在一点点地滴水。
那时候荒大约是在低头沉思,不然也不会被他吓到。
——他神乎其技地摸出一把电风吹,为他的新队友塑造了一个完美的新发型。
这个发型只持续了一早上。
因为中午荒就忍不住又洗了一遍头。
那时候的荒,对他来说还是半个陌生人,而回过头来恨得牙痒痒地看着他的样子,却和现在截然不同。
他猜是因为压迫感。
“喔,是么。”他听到对方咬牙切齿地说。
一目连丢下椅子,向后退了一步。
荒就向前又进了一步。
他只能开始解释。
“平时,在F市做实况解说,就是TDT的主场。”
“噢。”
“好像……可能……是我的粉丝。”
“哦。”
“看青行灯的直播,粉的可能也是我们队……”
“嗯。”
一目连的后背贴到了墙上,脊骨冰凉,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自己退无可退了。
荒随便俯下身,就将他完美地圈在这个角落里。
又来了。
荒的吻其实没什么味道,这回没有什么香薰的熏陶,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吻而已,稍微不那么普通的吻而已——带着男性特有的攻击性,重量沉甸甸的,烫手又令人措手不及。
他难堪地试图偏过头,但这并没什么卵用,荒用虎口钳制住他的下巴,直接将他的脸摆正过来,他没有挣扎,估计是下意识地觉得挣扎了也不会起什么作用。
荒没将舌伸进来,他咬紧牙关,仍止不住后牙咯咯轻颤。
他能感觉到荒强吻之余更多的是试探,舌尖在他的唇线上来回舔舐,却没有更深一步的动作,可哪怕是去掉这么多堂而皇之的描述,这依然是个强吻,他却没体会到什么愤怒,也或许是愤怒姗姗来迟,迟到他脑中就只来得及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荒在吃醋。
在吃他那个尚还只有一面之缘的小粉丝的醋。
……一个大男人的。
一目连被亲得晕头转向,比荒多活的几年并未对他的感情历史带来什么经验谈,他用了好几秒才收拾好脑子、鼓起劲推了一把,荒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摁着他不给他任何行动机会,稍微一推就能推开。
他呼吸急促,只有深呼吸才喘得上气。
“吃什么醋啊,我都没回答她……”
他想反驳,没好气地反驳,因为他是真的心存不满,但他的声音不着调,眼睛也对不上焦,说出来的话实在没什么魄力。
听起来更像在撒娇,太恐怖了。
荒的嘴角绷直,没因为这句澄清高兴多少:“所以呢?”
“……”
所以什么一目连自己也答不上。
所以什么?所以你不该亲我吗?
他都能猜到结果了,如果他这么耿直地回答,荒就能两眼一眨脸皮厚到家地告诉他“没吃醋就不能亲你了吗”。
要说谁能在厚颜无耻的路上走得更远,他俩没一个能走到终点。
——即便如此,荒绝对能爬得比他更远一些。
他天生就是理亏的料,没脸没皮理直气壮,很无奈,“没什么……”
荒就点头,“她又没和你睡过一间房,我吃什么醋?就因为那个一面之缘吗?”
“……”
这不就是吃醋吗。
不是还听得挺清楚吗。
一目连是有那么一点想嘲笑荒的,只不过笑意还没挂到嘴边,他就又被噙住了嘴角,深吻一路突破防线,入侵到了他的喉咙。这次荒没给他挣扎的空间,捆着一溜绷带的右手插进他头发里,揉着他的后脑勺,指尖还微微在颤抖,他象征性地挣扎几下就放弃了,想也知道,能救他的只剩下了撕破脸的恩断义绝。
他需要反复提醒自己,才能回想起来自己在做什么。
荒在把他往沼泽里按。
沼泽会怎样?越挣扎陷得越深。
沼泽是什么?进去就出不来的东西。
tbc
第二十六章
144.
接下来的生活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赛制组终于公开消息,季后赛版本将会再次更迭。
中野还是那个中野,联动还是那个联动,时不时买一送一,时不时杀得对面亲妈不认。受版本影响,一目连在教练的指挥下彻底玩起了辅助型中单,发育让给下路,中路GANK不再是前期最基本的中野活动。
射手领袖地位再次得到buff,下路辗转几回,又成为了发育与GANK的首要目标。
反野?
Sorry,反野永远是爷爷。
射手buff?
那有什么,打野爸爸永远是打野爸爸。
绕开眼位,来回穿梭于对面野区,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抢红抢蓝抢人命,这条不倒政策依然没啥变化。
不过也是有消极影响的。
中单位置carry的几率越来越低,所谓的浪漫事件也不再发生——荒依旧会帮忙打蓝抢蓝,但抢占敌方野区之后,己方空出来的野区却不再是为一目连准备,而是留给了下路作为后期团战主要输出的射手。
如果他们在闭关训练期间还能开着直播,弹幕一定会有人刷“荒神你不爱你家中单了”,然而大家也都知道,那不过是个玩笑。
总结一下,这周过得很简单。
起床,训练,吃饭,休息,训练,吃饭,训练,锻炼,睡觉。
没能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因为没时间。
太忙了。
兴趣变成了义务,24小时燃烧自我自我奉献,大家都没什么精神。
早上在哈欠中度过,午饭也弄不出什么花样,叫人提不起劲,晚上还要保持锻炼,最温和的那种,避免谁谁谁腰不好出了会影响比赛的问题。
唯一一点特别。
气温回暖,对腱鞘炎的患者无疑是莫大的好消息,教练建议荒去找医生,他就去找了,每隔一天上门拜访一次的那种。
狸猫感叹说哇靠现在还有医生上门服务了吗,真tm发达。
青行灯拍他脑袋,你傻啊,这叫私人医生,你出生前三百个世纪就有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目连就坐在旁边看,透过电脑屏幕的折射,能看到坐在训练室另一头的荒。荒戴着耳机,明明是双排,却不怎么同酒吞说话,打游戏的时候背挺得很直,时不时地抬抬头放松颈椎,握着鼠标的手全程几乎没什么动静。
他偷偷问了教练。
教练说,这事得看运气,运气好了比赛的时候不发作,运气不好了,就再见了您嘞。
但是不上赢不了。
他没能直白地说出口,教练却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教练说:“没办法啊,总不能勉强他打了止痛药继续上吧?”
一目连就低头想,那就是你不够了解了,因为就算你不要求,荒恐怕也会这么做的。
145.
虫师不是独自一人来的。
她带着位摄影师小哥,名叫山风,身后一大个摄影包,进门以后就一言不发地摆起三脚架,一点也不想融入热闹的氛围。
采访从下路组合开始,然后是上单,最后是中野。
虫师对内容的把控非常到位,无非都是些比赛相关的东西,时不时夹杂几句八卦,不失乐趣,但见好就收,总归不会太过分。
比如……
“身为联盟这届的最佳搭档,你们有什么秘诀愿意分享的么?”
看着虫师仿佛能散发出金光的双眼,一目连满腹的犹豫。
某另一当事人就淡定多了。
荒的态度令人想起中学时播放的教育片里每一个所谓“教育工作者”那般的冷漠:“多训练,多交流战术,总会有用的。”
虫师猛点头,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多交流感情有用么?”
一目连:“……”
“有用,”荒面色不改,“吧。”
“哈哈哈那容我多问一句,你们是怎么练到现在这样的?哪怕是现在夺冠希望最大的OWO都公开羡慕你们的默契哦?”
这个问题一目连自己也没有想清楚。
准确来说,他们俩双排的时间决没有青行灯和狸猫双排的时间多,也绝对比联盟里大多数搭档要少——哪怕他们从认识开始就无间断地24小时双排,联盟里能吊打他们双排时间的也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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