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并未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那本写满四皇子罪状的册子,扔给他。
四皇子只是打眼一扫,冷哼一声:“怎么?想卖我人情?还是找不到门路递上去?其实不必麻烦,我可以帮你们交给父皇。”说完,他又把那册子扔回,摇着头懒懒说:“若就这点事,那可太没意思了。这种册子,我每天都不知要见几百个,你看我如今不是还好好的坐在这儿?”
沈墨将那册子直接撕成碎片,洒在地上,才正色开口:“这上面的事,大多都是假的。”
四皇子嗤笑一声,扬声问:“哦?”
苏云舒往前走了一步,郑重的行了一礼,开口道:“我们来是想知道,您究竟为皇上顶了多少罪?”
四皇子眼中的阴邪愈加沉郁,他大笑几声,笑声有些凄烈,“二哥那蠢材身边竟然还有明白人啊!可惜你们想通的太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说着,他站起身,捏了捏眉心,疲倦的说:“命运的纺轮一旦开始运转,那丝丝线线纠缠的根本停不下来。”
沈墨一把抓住四皇子的手腕,忽然皱了皱眉,问:“你被人下过毒?”
四皇子冷冷抽回手,眼里闪着怒火灼烧的野心勃勃,在深处却染着某种颓然的绝望,“你们别枉费心机了,大齐不值得救,还不如一道儿毁去,创建个全新的辉煌帝国!”
苏云舒声音清冽,像一泼凉水浇了上去,“百姓怎么办?战争和更替,遭殃的永远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四皇子看向苏云舒,满眼不理解,仿佛刚刚听到了一个笑话,“百姓?那些蝼蚁有什么好考虑的?天下,是强者的竞技场,不是那些废物无所作为的温床!他们弱小,无辜,那又如何?是他们在自掘坟墓,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云舒气结,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反驳。
沈墨忽然说:“你现在所做的一切,皇帝都知晓。”
四皇子冷笑,态度极其傲慢,“知道又怎样?他拦得住吗?还不是眼睁睁等死?”
沈墨却依然冷静劝导,“别自负,戎族不是好啃的骨头。”
四皇子眯着眼看沈墨,“你是谁?以什么立场来劝我?你是个南疆人,戎族如何,大齐如何,和你有任何关系吗?你有什么资格劝我?”
沈墨毫无气恼,淡淡回答:“南疆巫皇,沈墨。”
四皇子眼睛却亮了,他有些好奇的问:“原来是大祭司啊!是不是从小当神当惯了,见什么不顺眼都要管一管?可我们不同,我从小就被当成魔头,你说,我们的立场是不是该水火不容才对啊?”
苏云舒抢话说:“可你不是魔头,你只是被世人误解。若你愿意解释······”
话还没说完,四皇子就打断了,“解释?为什么要向那些废物解释我的意图?你如今发现我被人误解,会来帮我吗?你还不是在帮二哥六弟那些蠢材?他们只知道唯命是从,跟着狗皇帝屁股后面转。呵,我真为我体内流着和他们相似的血液而感到恶心和羞辱。”
苏云舒无奈的提醒,“那毕竟是你爹和你的兄弟。”
四皇子的眼里像是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的声音冷血无情,“妄作人君,妄作人父,除了杀他,我真找不出什么办法面对他。至于兄弟,那就麻烦你告诉他们,藏好了别出来,还能保一条命。”
说完,转过身,看向沈墨,邪邪笑着,“我对你倒是更感兴趣,有时间一起聊聊?”
沈墨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说:“好,那就今晚吧。”
苏云舒惊诧的看向沈墨,刚想开口,四皇子就说:“白阙公子,你就别留了。我这儿不欢迎你。”
······好一个四皇子,把他的路堵得死死的。
沈墨走到苏云舒身边,低声道:“没事,你把六皇子看好。”
苏云舒看着沈墨那浅色的瞳孔,满腔的话语都化作一声叹息,他点点头,走了。
第23章
晚上,四皇子拉着沈墨一起喝酒,这次沈墨倒也没有推脱。四皇子没有了需要针锋相对的对象,便会变得阴暗却哀伤。
沈墨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自己先问:“你的毒是谁下的?”
四皇子阴阴的笑,“小时候不懂事,把砒霜当糖吃。”
沈墨凝眉,四皇子看他表情,笑的更夸张,“你是不是特别不理解?从小生活在光芒下,怎么会明白我这种人的心思?”
沈墨看着他,问:“你和戎族的计划是什么?”
四皇子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墨严肃的说:“我是想提醒你,不要反被戎族利用。”
四皇子嗤笑,“其实,这天下最后归谁,我都无所谓。不管你信不信,我只不过是想搅搅浑水,把乱子闹得大一点,你不觉得这样更好玩?”
沈墨忽然问:“你是想黑吃黑?”
四皇子稀奇的惊叹:“哟,大祭司都会这种话?真是不得了,大齐果然是个大染缸,再圣洁的人进了这染缸里,都会变变颜色。”
沈墨叹了口气,“你会没命的。”
四皇子癫狂的神色全然收敛,换上一副绝望又自傲的面容,“我最不怕死了。想死死不成,才是最痛苦的。闲着也是闲着,给你讲个故事吧。”
四皇子颓然的缓缓道来:“有个小孩啊,一出生,就享受着无上的荣耀。他母系权大势大,辉煌的很,母凭子贵,恩宠空前。可皇帝不是仁慈的父亲,他玩弄的是皇权术数,是人心,他开始忌惮小孩的母系背景,折辱酷刑,全部施在那个可怜的母亲身上,一个女人,活活被逼疯了。小孩还没长大,身上就背着杀兄弑弟的名头,坏事做尽,臭名远扬。小孩解释,没人相信,他们都觉得小孩坏透了,是个魔头。小孩都想到以死明志,可硬是被人救回来了,他忽然想明白,既然大家都那么觉得,索性就做个魔头。于是,顺理成章,所有脏水都往小孩身上泼,那些肮脏至顶,丧尽人伦的交易,小孩都担了。所有人都怕他,唾弃他,背后里不知使了多少阴招想害他。可他依然完好无损,甚至越来越得皇帝的青睐有加。没人知道原因,他们只觉得小孩手段阴毒,雷厉风行,颇有皇帝年轻时的风采,可没人想到,从根儿里就坏透了的是那个皇帝。孩子长大了,不想认命,不甘于受那些欺辱,他开始和皇帝斗,可外人看来,全是那孩子谋权夺位,谁又曾想到,那孩子只是在拿回属于自己的尊严。哼,一帮蠢材,局势压根就看不明白,还总异想天开拯救苍生,到头来,却在加速灭亡。”
沈墨问:“为什么告诉我?”
四皇子凄然叹道:“若此战身死,我不想一个能懂我的人都没有。再疯狂的人也需要一点认可。我是魔头,为害四方,可能这世上,唯一愿意听我几句真心话的就只有神了吧,你说呢,大祭司。”
沈墨和他碰了杯酒,沉默了好久才说:“这次,你掌握了多少火药?”
四皇子阴邪一笑,摸着下巴说:“玉石俱焚,足够了。”
沈墨又问:“应湖区三城的火药······”
话还没问完,四皇子就了然的回答:“那批火药可不是我的,不过,点火的人是我,将计就计而已,若是二哥听话,也算能保他一命。”
沈墨看着怪笑的四皇子,知道和他解释万民平等都是对牛弹琴,也不耗费口舌。默不作声的喝了好些酒,直到凌晨,天光快亮,沈墨起身要走,语气不乏关切的说了句:“对了,谢谢你当年在淄博城放了小太子一马,如果不是你,他可能活不到被人救到京都。望你小心为上,好自为之。”
四皇子看着沈墨的背影,喝了口酒,癫狂的笑着,眼里却流下两行清泪,他咬着牙小声啜泣,像是一头困兽,压抑着自己深切的孤独和绝望。
沈墨走回六皇子府,门仆认识他,放他进去。可他刚进了客房的院里,就见苏云舒披着裘衣从房里走出来,关切的问:“我刚听到你回来的动静了。你没怎么样吧?都聊什么了?”
沈墨对他招招手,哑着嗓音,低沉说道:“过来。”
苏云舒微微皱眉,不知沈墨是怎么了,以为他不舒服,便往前走去。
还没靠近,沈墨便一把将苏云舒拉进怀里,背拱起来,头抵在他肩膀上,像是累极了的样子。苏云舒闻到很大一股酒味,略有责怪的说:“怎么喝这么多?你不是说你不胜酒力吗?”
沈墨低声说:“骗你的。”
苏云舒从没见过沈墨这么疲惫的时候,也不忍心怪他,“我扶你回房吧。你好好休息一下。”
沈墨强硬的箍住他,“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苏云舒便一动不动的站着,心疼的轻拍沈墨的背。
苏云舒只觉得像是一生都过去了,他站的腿麻,又不敢动,他担心沈墨在自己肩头睡着了,有苦说不出,正在心里抱怨着,沈墨忽然起身,苏云舒腿麻的那股劲一下子钻上来,他往前冽了一下,沈墨将他稳稳接住,轻声笑起来。
苏云舒一边咬着牙忍着麻劲,一边瞪沈墨,“笑什么?”
沈墨深深的看着苏云舒,像是要把他刻在自己眼睛里一样,“谢谢你。”
苏云舒不明所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谢我什么?”
沈墨扶着苏云舒往房里走,边走边说:“谢谢让我遇到你。”
啧,苏云舒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是炸开。
沈墨偏头,看向苏云舒已经全红的耳根,眼睛里带着深情的笑意,他心里默默补出下半句话:谢谢让我遇到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还能在孤独里坚持多久。
那天下午,秦祁赶到,他们把火药和粮食都藏在城外的一个山洞中,花离轩带着许多江湖人士前来支援,也都分派在山洞附近作以保护。
沈墨去忙自己的事,苏云舒便陪着秦祁和花离轩在京都逛逛,了解一下地形,方便日后部署。他们在一家饭馆里坐下,花离轩在饭馆外的小摊上因为一个灯笼跟小贩吵起来。
苏云舒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花离轩真是个祖宗,在哪儿都能跟人怼起来。他一扭头,正准备吐槽,却见秦祁一脸温柔的看着花离轩,不免觉得诧异,问:“你怎么看个吵架能看的这么高兴?”
秦祁却满含笑意的问:“你不觉得阿轩很可爱吗?”
苏云舒满脑子问号,非常不能理解,他嫌弃的问:“可爱?他那样子叫可爱?你从哪看出来的?”
秦祁但笑不语。
正匪夷所思着,花离轩带着自己胜利的果实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灯笼,脸上是吵赢了的得意表情,一坐下,就说:“快过年了,也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回去。”
苏云舒脑子里想起他和沈墨的约定,叹息一声,忽然灵光乍现,他觉得自己想明白了秦祁的思路,这不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他睁大眼睛看向秦祁,又使了使眼神,瞥了两下花离轩,秦祁笑着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花离轩则嫌恶的瞅苏云舒,嘴上不饶道:“你眼睛坏了?瞎晃什么?怎么见人就抛媚眼。”
苏云舒扶额,有些同情的想着,秦兄这条路,可谓是任重而道远啊。
第24章
很快,几日后,和亲宴开始,六皇子将两名随侍换成了易容之后的沈墨与苏云舒,只是随侍入宫不得佩剑,他们便把武器都交给了秦祁。
宴会开始,气氛热闹的很,戎族派人跳了两段粗犷豪放,极具异域色彩的舞蹈,引起满堂喝彩,接下来便是公主入殿,那郡主排面恢弘,舞乐奏章演了许久,那郡主才身着一袭赤红华服,头戴灿金凤冠被人抬进殿里。
苏云舒敏锐的感觉到,自那郡主进来,沈墨的气场就不太对,他悄悄抓了下沈墨的手,示以提醒。
一阵觥筹交错之后,公主和戎族的世子该行跪拜之礼,就在此时,异象突生,公主突然从鞋底抽出一把匕首,从戎族世子的背部刺进,手法精准的插入心脏。鲜血在大殿上喷涌,活像一朵又一朵艳丽又诡异的花。满座哗然,四皇子神色也变了,他当机立断,一挥手,本该停止的大鼓忽然又被击响,只不过这次不再是靡靡之音的配乐,而是慷慨激昂的行军鼓。
皇帝坐在主座上,神色坦然。公主薛如夏保持着端庄的笑容缓缓站起,脸上是种视死如归的轻松表情,她轻蔑的看向慌忙奔走或呆若木鸡的群臣,红唇轻启,“这一天,终于来了。”
四皇子突然心中一悸,果然,行军鼓叫来的并非戎族盟军,而是二皇子与娄将军。
看着大齐铁骑军整装有序的围在宴厅外面,参与宴会的戎族人知道事情有变,也慌了,拿起表演用的舞刀就向皇帝砍,却一一被娄将军从中拦截。皇帝稳若泰山,岿然不动,睥睨群臣,全然没有一点荒唐的神色。二皇子突然想起,自己的父皇是以铁血政治著称的,这些年耽于求仙问道,荒废朝政,倒是忘了他曾经那些狠辣的手段。他看到皇帝正眼色沉沉的等着自己开口,心中莫名咯噔一下,跪地报禀:“儿臣已制服外围戎族敌军,四弟······四皇子亲军也全部收押。”
四皇子微微一笑,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阴暗。
皇帝看向四皇子,眼里竟有些欣赏,他对二皇子的话恍若未闻,而是对四皇子说:“老四,把你真正的手段使出来吧。”
四皇子咧开嘴笑的张狂,“知子莫若父啊!”
果然,立刻有一个小兵急急匆匆的奔跑而来,嘴里大呼:“报!报!戎族大军协四皇子令牌一路杀到皇城脚下了!”
皇帝神色一凛,威压全放,问:“有兵多少?”
小兵神色难堪,咬牙道:“皇城脚下,先锋军三万,后续正式武装军十万还在赶来,北方七座城池全部沦陷。”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皇帝的神情难看的要命,他恶狠狠的看向四皇子,问:“你当真是不把我大齐基业放在心上啊!”
14/16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