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看人一眼:“百姓暴动,说不让分渠改道。目前还不清楚具体情况。”
分流难道不是好事?解决水患。慕锦想不明白百姓为什么不同意这事。
朱颜道:“过几日我派个人过去仔细看看。实在不行再多加些人手。”
慕锦整个人有点恍惚,没听清人讲什么。上官那边出问题了,百姓暴动,那他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前世明承拍戏的时候一次吊威压伤了腰,养了好几个月才站得起来。
要不是情况严重,上官怎么会突然来信?
慕锦不知道怎么走出的昭兰殿,连白的事情她更是忘到了九霄云外。
上官承政,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过了几日,户部李胥的案子结果出来了。连续被审了几天,李胥交代了一切。贪污了多少银两都被连白一条条记录在案,呈禀陛下。
慕锦目瞪口呆。
因为数额巨大,李胥被抄了家,狱中畏罪自杀。
慕锦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连白终究是连白,她的手段和作风和从前别无二致。
然而长公主那边折了李胥这样一个顺手的人,这梁子,算是结大了。
就凭朱绮那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慕锦觉得她一定会疯狂反扑。连白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然而一连几天,连白照常点卯,照常回家。全无异常。长公主府也一片安静,没什么动静。朝堂上更是一派祥和,没有参连白的本子。
不应该啊……慕锦心中纳闷。
可是一切还真就相安无事。甚至长公主借着个不痛不痒的节日给连白送了礼。
慕锦心中疑虑重重,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但是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再加上上官来的那封信,一时间心中甚是不安,连续多日都睡不好。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元和殿内,空气凝滞般。众官员表情肃穆。
上官承政再次来信,信中言说:百姓暴动,自己被滚石砸伤。请求朝廷增派人手过来。
上官他……居然真的出事了。明明临走前说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公孙期侍立在一边忽然出列,一张干巴巴枯瘦的脸,看起来出离的愤怒,吹胡子瞪眼道:“陛下,此等暴民实在可恶!上官侍郎一心为了他们,却遭遇如此对待!”
一旁响起一个滑溜溜的声音:“诶,公孙大人,此言差矣,百姓又不是疯子,多半是识好歹的。依我看,此次暴动,多半另有隐情吧。”
说话这人名叫李奇,样子中年,身量有些发福,两撮八字胡,眯眯眼,看起来就像是油锅里炸过一般的……油腻。
这人刚从地方刚调入刑部不久,慕锦怎么也想不明白,连白那么清冷的性子怎么会挑上这种油腻大叔的。
公孙期顿时气的暴跳如雷,也不顾陛下还在,指着人的鼻子就开骂:“李小子,你存心和我作对!每次都跟我唱反调,国家大事岂能儿戏?为了对付我故意言论相左,你大不必如此!”
李奇抹了一把对方由于突突突不停讲话浇花一样喷到脸上的口水,表情嫌弃道:“公孙大人,常吞津液延年养生,大人年事已高,还是少吐些续命的好。”
这李奇说话是个噎死人不偿命的,公孙期每次上朝都要被气的眼睛直翻白。
眼瞧着公孙老头有点站不稳,大口喘气捂着胸口,夏西宁连忙出列扶着人帮人拍背顺气,语气焦急语调又有点奇异的拉长:“大人大人,切莫动气,切莫动气,想想您的八岁的孙女,想想您的女儿儿子……大人,生命宝贵,切莫动气。”
慕锦忽然觉得夏西宁有点牧师潜质……
公孙期每次一发火,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居然很有用。
公孙老头果然气逐渐喘匀乎了,看了夏西宁一眼,突然眼含热泪,“好孩子,好孩子啊……老朽果然没看错,没看错人。”
然后就突然父子情深既视感……
朱颜坐在宝座上,扶着额头道:“二位大人且都歇歇吧,曾广。”
一名武人将军出列。
“阿(e)蜜县附近可有驻兵?”
慕锦眼皮跳了一下,这曾广便是那个三十三岁未嫁的脑子有点轴的选秀公子曾饶的父亲。五十出头,两鬓斑白,眉宇间却英武不减,很是有气魄。
慕锦轻轻啧了一声,心道:“这曾饶可是比他父亲差的远了。”
阿蜜便是渡郡上游,此次准备分流黄河水的一个地点。上官就是在这个地方出了事。
只听曾广朗声道:“启奏陛下,离阿蜜县三十里附近有兵营驻扎。”
朱颜思量片刻道:“飞鸽传书过去,让当地将领调一千精兵驻扎阿蜜。记得,不要伤人,只维持秩序。”
曾广抱拳朗声应道:“是。末将领命。”
要说这曾广,也着实不容易,儿子自从落选,回家以后发了臆症一般的开始撒疯。不是拼命读书练字,就是在弹琴作画。或者上街找人比武论剑。发誓要让自己成为最优秀的,配得上陛下的男人……
京都百姓一开始不知,以为是哪个初出茅庐闯江湖的剑客。后来知道了内情,曾饶便成为了京都各大茶楼酒馆的下饭谈资。
“唉唉唉,这曾二公子真是奇了,前日看他居然抓着巷子口十多岁的小儿比剑。”
“小孩不和他比,一口回绝了人言道‘我不跟疯子比。’气的曾二公子追出人两条街。”
如此种种。
如果只是这些,曾广便也忍了。他无事不上街,耳不听,心不烦。
然而朝中对这种八卦消息却是热衷,饶是曾广将军性子在武人里算是好的,也终究挨不过那些碎嘴的百官们一日复一日的哔哔哔哔,叨逼叨逼,哔哩哔哩。
终于有一天,曾广没按住自己心中的小火山,“嘭——”的一声,爆发了。
曾广大将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生气便罢,一发怒十头牛都拉不回。
他把曾饶捆了手脚,吊在了自己卧室的房梁上,每日早晨中午入睡前各拿鞭子抽半个时辰。
曾家下人们日日提心吊胆,每天守在将军卧室门口听动静辨认自家将军心情如何。
第一天。
“我就要嫁给陛下,你休想拦我!”
“我要光宗耀祖,我一定要嫁给陛下。你等着,到时候你会后悔你今天这么对我!”
第二天。
“父亲……我努努力还是有希望的,下次我再参加陛下一定选我,父亲!啊……轻点打啊……”
第三天。
房内已经没了言语,只剩断断续续的哭哭啼啼,抽噎啜泣声。下人们听着觉得甚是可怜。饶是之前二公子作天作地把将军府闹的鸡犬不宁,此刻便也全都原谅他了。
如此三日,曾二公子被从房梁上放了下来。此后再不提嫁给陛下的事了。
慕锦下了朝,心中仍有些担忧。
上官也不知到底伤的多严重,万一……她是说万一……古代医术不发达,伤筋动骨接不回去了,这青年才俊,一身傲骨,又让他如何自处?
她男神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次日。元和殿。
司徒君站在大殿中央道:“各位,陛下身体抱恙,暂交我协理朝政。各位有本可奏。”
殿内百官顿时嗡嗡嗡起来。
慕锦心道:“陛下病了?她一向身体很好,怎么说病就病了?这病来的也蹊跷。”
每日其实都有很多道折子要上的,但是大多时候都是各部大人盯着彼此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流连风月场败坏风评,或者疑似几人过从甚密结党营私之类的,借此大作文章的屁话。
然而今天百官出奇一致,竟然没有上折子的。
司徒君站了一会道:“诸位大人无本奏?”
百官眼观鼻鼻观心。
司徒君笑道:“那好吧,退朝。”
不知是觉得司徒君不会理会他们那些胡乱勾心斗角的屁事,还是觉得司徒君拿着鸡毛当令箭,众人不服。反正是没本子呈上来。
百官揖礼,陆陆续续往外走。
慕锦心道:“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殿内只剩下慕锦和司徒道山,慕锦央声道:“大人……陛下真的病了吗?”
司徒君看人一眼,表情有些为难:“阿锦,这个……我不方便说。”
司徒君是个君子,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果然,这事没这么简单。
慕锦道:“好罢,大人既然不便说,我自己去看吧。”
昭兰殿内没有熏香气了。
慕锦觉得自己好像好久没来这里一样,竟然莫名有些陌生感。
侍女见她竟然开口拦了:“郡主……陛下病了,不方便见。”
慕锦眉毛拧了起来,“陛下什么病,人也不能见?我来给陛下侍疾。让开。”
侍女面色为难,咬了咬嘴唇小声道:“陛下吩咐过……不让郡主……”
话没说完,被一旁屋内走出的人给打断了,“别说了蓬雪。”是紫霄。
她看了一眼慕锦,叹口气道:“郡主随我来吧。”
慕锦心中也开始惴惴不安,宫人们这个反应难道有大事发生?
一路随着人走进房间,绕过一道屏风,就看到了朱颜。
她面色无异,站在一边,正指挥下人收拾一包衣服。
慕锦看了那衣服一眼,已经打了一个结,成了一个布包裹。
慕锦大惊,脱口而出:“陛下——”朱颜竟是要离京,天子离京这可不是小事!
朱颜看到人,叹了口气,“罢了,我知道终是瞒不住你。”
慕锦道:“司徒君并未说什么。是我自己觉得陛下您……”
朱颜点点头,“我知道。”
紫霄在一旁忽然跪下了下来,“陛下三思,阿密那边既然已经派兵过去,陛下何必要亲自去一趟。”
慕锦也道:“陛下,阿密离京都很远,您一路肯定要不少颠簸劳碌。”
朱颜看看慕锦笑了,道:“阿锦这是关心我?”
慕锦一怔,她确实关心人,但是她生怕自己一旦说出来又要被人用别的意思来解读,于是道:“陛下安全要紧。”
朱颜道:“水患不是小事,牵扯一方黎民百姓,这次事情如果不解决,后患无穷,上官侍郎能力如何我最清楚,如果不是实在遇到困难是不会寄书信过来的,他现在处境艰难,百姓暴动,我不得不去。”
慕锦有点无法反驳了。一国之主,有时候并不总是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事情繁多,责任死死压在肩头。
慕锦忽然有些动情道:“陛下,带上我吧,我跟你去。”
朱颜忽然别有深意含着笑意看人一眼:“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上官大人?”
第三十七章
慕锦一怔,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朱颜收回目光道:“好了, 逗你的, 你要去便去吧。只是路途遥远, 非常辛苦,阿锦做好准备。”
慕锦后知后觉的发现, 其实朱颜什么都知道。
从他给上官写信, 到后来到了礼部,到这次上官受伤。
也许是自己的表情出卖了自己,也许……也许那人的目光其实一直长在自己身上。只是自己, 给了对方太少关注。
慕锦声音低了下来,“陛下, 我并无此意。”
朱颜揉了揉人的肩, 样子有些洒脱:“好了,我知道,阿锦不必自责。无论如何,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朱颜看起来像是想开了,可是慕锦心里却越发难过了。一个人执着起来容易, 但是放手却需要莫大的勇气。
第二日, 慕锦和朱颜启程了。朱颜本想一辆马车,几队随行护卫,乔庄一番就这么去了。
慕锦担心路远, 怕生变故,还是磨着陛下把荆唯给叫过来了。
天色将明还暗,荆唯牵着一匹马站在皇宫侧门, 身后一辆马车,几队护卫。在夜色里看起来有些森然的冷意。
偏门的铁门不常走人,吱嘎一声被推开了,荆唯正打了半个哈气,被这一声噎了回去,立马眼角含着点泪水的看过去,行了个礼:“陛下,郡主。”
慕锦看人困的眼泪都出来了,不禁心下有些歉然:“荆唯,对不住,这一趟叫你出来。别人我实在不放心。”
荆唯大咧咧摆摆手:“郡主说的哪里话?职责所在。况且我整日在皇宫和京城巡街。京都大街前的泰山石上面有几道缝我都知道了,能出来走一走,也挺好的。”
“陛下,郡主,上车吧。”
马车很大,垫子铺的软软的十分舒服。慕锦一坐上就有点犯困。歪在一边半闭着眼睛。
朱颜朝人拍拍自己身旁的座位:“娘子,过来。”
慕锦一激灵坐直,精神了。
朱颜笑眯眯道:“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此行低调要尽量不引人注意。我扮客商,你扮客商娘子。”
朱颜并未怎么乔装,更没用男装,只是穿的像个客商生意人。看来民间也有女女成婚,只是比贵族阶层少了一些罢。
慕锦看着人真挚坦荡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了,既然话都说开了,她到底又在怕什么?
想到这,她立马挨了人坐过去,舒舒服服靠人肩膀上了。唉,美女姐姐真好靠,香香软软了,舒服极了。慕锦渐渐放下了防备心,十分坦然的靠着靠着直接靠到人怀里睡着了。
朱颜笑眯眯低头看了看人的睡颜,忽然连日来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她发现自己策略失当了。太直白的剖白心意,只会吓坏了对方,她把这只小猫逼的太紧了,搞得她只想逃。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她睡在自己怀里,又香又甜。她心中流过一阵温情缱绻的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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