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但你要知道,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院长的话一字一句都像抡着铁锤砸在敖广心上,沉重得让人发慌。
敖广知道,哪吒一天不醒敖丙就一天不会安心。
但人总是心存侥幸。
“现在就出院。至于哪吒…请你们尽全力救他。”
……
敖丙办理好出院手续后立马就被送回了敖家。
敖广的态度实在可疑,单纯如敖丙也发觉出不对劲,
“哪吒到底怎么了?”
“敖丙,听话,哪吒还在救治中,我们先回家。”
“父亲,我要听实话,是不是哪吒——”
“别多想,”敖广怕敖丙再受到什么刺激,默了两秒,干脆把心一横,“医生说了,最多两天就能救回来,我们回家等他。”
“真的吗?”敖丙的眼睛一亮。
“真的。”敖广摸了摸敖丙的头,
“我们回去把家里收拾一下,等哪吒回家。”
76.
敖丙回到家后,敖广已经叫好了三个家政来做饭打扫兼照顾前者起居。
敖丙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一会儿,实在静不下心,又“咚咚咚”跑到隔壁哪吒房里。
房间还是两天前他离开时的样子,仿佛只是去上学了还没回家。
床上的被子叠了一半,下面还压着摊开的杂志,书桌上的本子七零八落却干净得像从来没用过。
敖丙坐在哪吒的床上,手下的床单还有哪吒的味道,他把头埋进被子里,深吸了几口气,胸口的地方莫名发疼。
敖丙掀开自己的衣服,心口处还留着做手术的创口,伤疤尚未痊愈,裹挟纱布看不见具体的情况,他知道自己经历了一个手术,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敖丙想,既然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活下去的权利,就等同于又给了他一次和哪吒永远在一起的机会——那么哪吒是不是也会平安无事?
敖丙越想越坐不住,干脆像上次一样又跑了出去。
他想等哪吒回来,等他回来一定要第一眼就看到自己。
穿过走廊的时候正好遇到敖广,后者拉住他说,
“怎么到处跑,快回去休息。”
“我去门口等哪吒。”
敖广哑然。
他知道敖丙不可能等到哪吒,却什么都不能说。就在他愣神这档,敖丙已经越过他走出了大门。
“咔哒”门关上,敖广看着门口长久地舒不出心底的一口气。
敖丙坐在门阶前,面前的马路空空荡荡。不知坐了多久,他没忍住又走到马路边去。
他望着路尽头,又回头看另一边。
天色越来越暗,气压低得人心发沉,空气中蒸起些水汽,天边只余一线亮眼的白。
是暴雨来临的前兆。
敖丙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他想起很久以前哪吒说的:
〖下次找不到我的时候,回头就好了。〗
那个傍晚敖丙不知道这条街上来来回回走了多少次,回了多少头,也没等来那个人。
渐渐地有雨点打了下来,敖广打开门催促着敖丙快点回去。
“你才出院,别淋了雨生病!”
“就来了——”
敖丙应了一声,回屋那会儿最后再回了个头,街头漆黑一片。
他想起上次也是这么个情景,那么这次哪吒会不会也自己跑回来?
敖丙的眼眶胀得发酸——
明明说过只要回头就好了,但我还是找不到你。
回了屋敖丙没有去自己房间,而是又去了哪吒房里。
他在哪吒桌前坐了会儿,突然鬼使神差地拉开了哪吒的抽屉。敖丙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此时却被心底的不安催促着,想要更多地了解些什么。
抽屉里无非是些杂志小说,还有篮球比赛的周边,敖丙翻了翻,没想到翻出了电话簿。
他打开,在第一页就看到了太乙的电话号码。
敖丙愣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拨出那个号码,指尖微微打着颤,像是马上就要揭开什么秘密。
电话响了第一遍,没有人应。
敖丙心中怀疑更甚,他又拨了一遍,这次有人接起来了,开口就是一通熟悉的川普音,
“又是哪个嘛!莫得空,我徒弟要凉了!”
“哪吒怎么了?”
敖丙陡然一惊,脱口问道。
电话那头的太乙明显一怔,没想到是敖丙,
“敖丙?”
“是我,哪吒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他……是不是情况很危急?”
太乙那头守着一个护心阵,此时阵法基本稳定下来了,他才正好得空接敖丙的电话。
听到敖丙的话,太乙沉默下来,酝酿了好久,终于决定如实相告。
这不但是对哪吒的公平,更是对敖丙的公平。
“哪吒很危险…你的心,是他换的。”
你的心,是他换的。
这句话在敖丙的耳边轰然炸响。
“哪吒不想告诉你,但是作为一个成熟有品味的大师级人物,我必须让你享有知情权。”太乙还在逼逼叨叨,
“我这样子说可能对你很残忍,我也知道一段感情里从来没有绝对对等…我不认同哪吒的做法,他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我承认我不那么喜欢你,但我相信你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强大。”
太乙后来的话敖丙只听了个七七八八,他的脑海里只有一片白光,惊雷余响。
难怪…难怪所有人都不肯告诉他。
他想起哪吒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是他的余生。”
“相信我,你会平安。”
“没有什么能阻断这份喜欢,性别不能,生死也不能。”
“我相信你,就算是一个人也没有问题。”
……
现在,他全明白了。
这些话在表达爱意时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锋利。
敖丙弯下腰跪在地上,手掰着桌边用力到环节发白,细细密密的刺痛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脏,这次他却不会再倒下了。
敖丙的手揪紧前襟,胸腔下的心跳强健有力,他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动带来的生命力。
这颗心滚烫,但是属于哪吒的。
曾经他被装在这颗心里,现在这颗心长在他身体里。
敖丙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就朝阁楼里跑去。
〖丙儿,这是我们敖家的镇族之宝,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保佑我敖家一脉永远昌盛,日后你继承了家业,我就将它正式传交于你。〗
〖父亲,这到底是什么啊?〗
〖龙涎珠,这里面可是汇集了敖家几十辈人的气运——之后敖家就靠你守护啦。〗
昔日父子间的对话蓦然浮出敖丙心头。
龙涎珠。
既然汇集了敖家几十辈人的气运,说不定也可以救哪吒一命。
敖丙打开阁楼的门,存放龙涎珠的地方只有敖家人能打开,他把手放在防护罩上,“滴滴”两声后,防护罩开启。
入手的龙涎珠温润凝滑,这里面承载了敖家一脉全部的气运。敖丙深吸一口气,跪下对着空荡荡的防护罩磕了三个头,把龙涎珠小心地收在怀里就朝楼下跑去。
窗外已是风雨大作,敖丙料的不错,今晚注定是一夜暴雨。
他穿过客厅的时候敖广正坐在沙发上,他出声叫住前者,
“敖丙,你去哪里?”
敖丙“哗啦”一声推开大门。
门外夜幕漆黑,还下着磅礴大雨,敖丙站在门框里,前方像是无尽深渊。
他回头看了敖广一眼。
敖广觉得那一眼,真是含着千言万语。
敖丙说,“父亲,我去去就回。”
TBC.
第二十一章
77.
夜幕中是大雨滂沱,敖丙撑了把伞就往雨里跑,他把龙涎珠紧紧护在怀中。
敖家的司机只负责接送敖丙上下学,这个点也没在家里。
怕哪吒等不及,敖丙边往医院跑边夹着伞用手机叫车,雨伞被风吹得东摇西晃,打落了一涟的雨水浇得人浑身透湿。
有寒气从衣摆领口钻进来,渗进未愈合的伤口,敖丙不觉得冷,反而心口烧着了一般滚热。
他会永远记得这个夜晚。
黑压压的道路两侧偶尔飞速开过一辆车,飞溅起的污水洒在路两侧,尾灯的霓光疾驰而过,是他拼了命跑也赶不上的速度。
雨像天漏了一般地倾盆而下,却浇不灭他胸腔间的熊熊烈火。
好在跑了七八分钟,叫的车就赶上了敖丙停在路旁。司机见浑身湿透的男生坐了进来,后视镜中他脸色发白。
雨夜,路边,湿透的,脸色苍白的顾客——几种元素组合起来简直就是鬼片的标配。
但也许是敖丙的眼神清澈又明亮,司机只觉得怜惜,汽车发动之后默默调高了车内温度,
“同学,身体不舒服?”
敖丙抿着嘴没说话,他现在没有闲聊的心情。
司机也不在意,接着问,
“看你脸色都白了,是去医院看病的吧?”
敖丙这才有所反应,嘴唇嗫嚅了两下,吐出的气还带着雨夜的寒意,
“不是,我去看人。”
司机惊讶地“哦”了一声,难以想象有人会在这种鬼天气冒着大雨奔去看人,
“家人?朋友?”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敖丙,他的鼻头忽然一酸,
“是家人,也是我的爱人。”
空调的温度驱散了寒意,司机却觉得一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由感慨,年轻时的爱意总是一腔孤勇像要把生命和灵魂都燃尽。
这样的爱不知道什么时候迎来热度消退,但至少现在,他是羡慕着说这句话的男生,更羡慕被他爱着的那个人。
“有你这样的爱人啊,是她的福气。”
司机说完这句话,抬眼从后视镜中看了前者一眼。
后视镜刚好能反射敖丙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漂亮的蓝色,里面看不到丝毫被夸奖后的高兴。
敖丙的头转向车窗外,汽车驶过恰好有灯光的地方。
光线偏折了一下投进他的眼底,像枯涸了的汪洋。
敖丙喉头干涩,
“我并不是他的福气。”
……
虽然下着雨,不过这个点了路上也没有什么车,司机很快就把敖丙送到了市医院。
敖丙护着怀里的龙涎珠就往车下跑,司机忍不住叮嘱,
“别淋着雨了,慢点跑!”
说完又想了想道,“祝你的爱人早日康复。”
敖丙的神情这才松缓了一些,“谢谢。”
然后转身就朝医院里跑去。
司机看着敖丙一脚深一脚浅的背影,忍不住哼哼着歌曲“这就是爱情”,哼了两句忽然顿住了,猛拍一下脑袋,
“哎呀,忘记了让他五星好评!”
78.
要打听哪吒的病房并不难,敖丙问过值班台的护士后,拒绝了后者照料自己的提议,直奔三楼的心脏科。
心脏科的门紧闭着,敖丙站在门口,忽然涌出一阵紧张,他害怕推开那扇门看到的情景。然而这种情绪只是一闪而过,敖丙咬了咬牙把门推开。
推门进去并非直接就是哪吒做手术的急诊室,而是一个小的准备间,太乙进不去手术室,就在准备间里摆弄阵法。
见敖丙来了,太乙先是愣了一下,
“你咋个来了?”问完又被前者的状态震惊了,
“啷个浑身都湿了?”
敖丙摆摆手,从怀里掏出还有余温的龙涎珠,
“大师,您看看这个,用得上吗?”
龙涎珠一出,敖丙没感觉,太乙却明显感受到一股澎湃的气运。
“龙涎珠?!”太乙小心地接过来,对着光仔细打量,蹙着眉想了想,眼神慢慢变得明亮,“可能有用,这里头的气运刚好可以弥补缺失的君火。”
“君火?”敖丙疑惑。
太乙只摇摇头道一会儿再解释,便立马回到阵间炼化龙涎珠中的气运,一丝丝地分到哪吒身上。
敖丙在一旁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他看不懂太乙的操作,也看不见所谓的“气运”,正因如此,他无法了解进度只能在心底干着急。
好在太乙还能分出一丝空隙关注到敖丙,他一边护着阵一边对敖丙道,
“你先去换身干燥的衣服,这里有我。”
敖丙还想反驳什么,就接受到太乙一记眼刀,
“才做完手术就敢楞个折腾,哪吒要是醒了都能被你气昏!”
敖丙听后稍稍安心,太乙话中透露出的信息代表着哪吒的状态没有那么恶劣,他点点头退出了科室,找先前的护士要了一套医院的病服换上。
换好衣服出来,敖丙正要回诊室,还没走到就在走廊里碰到一个医生。
对方看起来一派闲适,轻飘飘的眼神像是巡视疆土的君主。
敖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但对方确实给人这种感觉。
察觉到敖丙的眼神,那人也看向敖丙,顿了顿脚步,挑着眉笑了,
“这不是敖家的小少爷吗?”
“您认识我?”敖丙确认自己记忆里没有这号人。
“你的手术就是我安排的。”他开诚布公,“我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敖丙听到“手术”两个字,呼吸都颤了颤,还未等他想好怎么接话,院长又露出嘲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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