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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忽然挣开他的手站起身来，他知道自己的动作太强硬了，可不这样根本就没办法掩饰自己现在心里泛上的那么多那么多不知所措。他记得所有，也就是说，他甚至记得自己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杀死他的，甚至——
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在他纠结着挣扎着要不要告诉喻文州这之前所有的真相时，那个人其实已经知道了一切。
只有他像是笼中的猫。
“别生气。”那个人从他背后环住他，他僵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舍得睁开：“我不跟你说，一来是怕影响锚点——我太了解你了，你要是知道我记得之前的所有事情，不知道该有多小心翼翼，这样反而不自然，命运线的改变也不会那么完美。二来……”
“二来什么？”开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
“二来你也并不记得我。”喻文州说，“你小时候先来勾搭我的，你自己却忘了。”
这样子控诉着的喻文州让他觉得好笑，果然就算再怎么聪明地学会了与人的相处与人类的情感表达方式，本质上还有某些地方固执得像是小孩子吗？不过其实这样也可以，没什么问题，至少比他之前想象的完美一些，所有的路都是他们一起走过的，他之前忘记了喻文州，但也陪着他一起生活过了无数次。
“我就说觉得你有时候不像小孩子。”他投诉道，“在你面前装小孩子很累的我毕竟已经二十八岁了！”
“我知道。”喻文州笑眯眯地回答，“很可爱，我很开心。”
“我说你这个人——”话还没说完他就又被喻文州吻住了，这次的亲吻温暖而又绵长，午后的阳光似乎都融化在交叠的唇齿之间，亲吻并不急躁，只是很耐心地擦蹭过一寸寸口腔，他似乎又嗅到了柠檬的香气，心想这次是不是可以问了，问喻文州会不会做那时候花园餐厅的那种柠檬冻饮？
“所以，你为什么要帮蓝雨？”分开后好久，他才想起来问正事。
“如果可能的话真不想告诉你。”喻文州叹了口气，“你听了一定生气。”
“你这么说我就更要听了。”
“我是想死的。”喻文州说，“那些因我而来的技术，已经摧毁了足够多的东西，只要我活着，这种摧毁就不会停止，只会变本加厉——”
“所以我向蓝雨提供了技术，并且帮助他们搭建了Luminosa，并避开那些人的搜索。”他说，“方世镜和你说过那个刀的理论吧？那个就是我和他说的。”
“我只想要有一个人，最终能够成功回到我七岁之前，在那个生物电装置还没有被放进去的时候杀死我。”
“但我真的，没想到他们找来的那个跳跃者是你。”他低低地叙述着，声音有些凌乱：“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认识的”人“……你那时候说喜欢和我一起玩，我一直记得你。”
“所以发现是你后……我做了这个。”
他抚摸着那个黄铜的小球。
“想到还能遇见你，就不那么舍得死了。”
第二十三章 往复不存之梦
喻文州这样的言语让他又一次说不出话来。
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两个人在地毯上坐下，阳光与莫名其妙的拼图散落在周围，像是两只依偎的兽——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所有了。
“我知道那些让你很难过。”喻文州说，“但因为知道你难过，所以我比你还难过。”
“你说话像绕口令一样。”黄少天说，“真的，我都不想去想了。”
“那要忘了吗？”对方一脸认真地回答，“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说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黄少天气结：“这种事怎么可能想忘……”
他的声音忽然止住，因为他忽然发觉了喻文州在他面前到底有多小心翼翼。
“这都不像你了。”他最终说，“不过还是算了，都过去了。”
“我其实还有事情瞒着你。”喻文州一脸认真。
黄少天觉得现在喻文州就算说他自己本体是头喷火龙或者是什么黑暗大魔王他都不会特别惊讶了。
但是在他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的时候，那个人就变戏法般地从背后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面是戒指——真正的戒指，只有一种含义，不带有任何辅助功能，坚硬的素圈是上刻着水波一般的波纹。喻文州拉起他的手认真地为他戴上，然后又把另一枚放在他的手心。
“我准备了这个。”他说，“我本来想认认真真问你一次的，毕竟那之前你的生活里只有我，因为我的关系，似乎在你原本的人生里也没好好谈过恋爱——”
“但是那天晚上我做梦，梦见你和别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醒来的时候比之前做什么梦都要害怕。”
“我提供给了蓝雨所有的技术，世界勉勉强强也算是有一半被我拯救的……所以想要一个你，应该不是很过分。”
“很过分了。”黄少天翻来覆去地看戒指，不管是手指上的那一枚，还是手心里的那一枚：“我可是无价之宝。”
“没人比我更了解这件事。”
“所以以后真的是要在这里一起生活下去了。”
“对。”他点头，“最迟最迟，在按下起爆器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命运与时间线都已并轨——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单行线，无路可退。”
“不过为什么你会记得呢，”黄少天嘟囔着，“投射在时间线上的意识应该是从你的脑子里取出来的吧，但是它有经历那么多吗？我记得那么多，是因为我被”记录“了时间……”
喻文州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记得我说了，蓝雨的技术是我提供的。”
“嗯。”
“所有在宇宙蛋里记录的一切，我都知晓……甚至说那里是我的某个精神空间也不为过。”他说，“宇宙蛋都是从我的脑子里取出来的，为什么在宇宙蛋里记录的东西我会不记得？”
“那么……”
“对，你在里面偷偷哭我也知道。”喻文州凑近他，“少天，你到底有多喜欢我？”
“喜欢到……”
喜欢到现在心脏满足甜蜜得像是要裂开的地步，如果裂开的话里面流淌出的一定是熟透的蜂蜜吧。
喜欢到即使这样都没办法对你生哪怕一点气，喜欢到其实也准备了戒指但是又被你抢先。
而且说起来唯有的两次告白都是喻文州主动强吻了他，他是真的觉得有点亏——
“不行这个拿回去。”黄少天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在喻文州讶然的眼神里从手上摘下刚戴上的戒指。
“我也不能每次都让你抢先。”他一脸严肃地说，将那两枚戒指扣在掌心，仿佛那样就能减少一点点紧张。
“开始的时候我真是讨厌你极了，所以潜进你家对你下手的时候也没有犹豫——现在说起来，那时候你公寓的保卫系统简图是不是也是你提供的？”
“……是。”
“后来在花园餐厅遇见你，总觉得欠了你一顿饭。那时候我还对你没什么感觉的，就觉得，你好像也不是那么大魔头……”
“那时候我也是故意给你机会的。”
“看出来了，再然后，你十九岁……我其实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想通，那时候的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就因为我小时候和你说了话？”
“我也不知道。”喻文州诚实地摇头，“就好像我也没想通，你本来应该很恨我的，为什么喜欢上我一样——也许就因为你是黄少天把。”
“我很简单的，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又找到了以前那种活着的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那种感觉了，自己都不快认识自己。”
“那大概我和你一样吧……你是我接触到的唯一、且第一个对我怀抱有人类最基础的感情的生命，不因为欲望，不因为我掌握的东西，就只说你喜欢和我玩。”
“那我们可能还挺像的，虽然我一点也不希望和你像。”
“为什么？”
“要和你过一辈子，如果你和我太像的话总觉得会没意思。”
他拉起了喻文州的手，将戒指套上他的无名指，又将方才的指环交还给他：“好了，这样正式的再来一次，这种事情要有仪式的。”
“虽然我也准备了戒指不过好像确实没有你的这对好看，所以就用你的吧，但是告白要我先来——之前的都不算数。”
“我喜欢你，喻文州。”
——隔过重重白色的暮霭与黑色的夜，隔过千万段往复不存的时光。
——“奇迹从和你相逢的那一天就注定开始。”
第二十四章 日朝月暮（END）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蓝雨联系上的那个人会是黄少天。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那些人能够成功地杀死自己、阻止现在已经在发生的灾难，但是忽然就那么一瞬间被惊醒，觉得其实自己也不是像自己以为的那样舍得。
方世镜知道这件事，他问他说，那万一失败了呢。
“你指的失败是哪一种？”那时候他反问，“少天是一定会杀了我的——你们的成功又不用他是不是喜欢我来衡量。”
对方摇头：“我看不见得，你不知道他从Luminosa里坐起来的那天表情有多可怕。”
“我未必不知道。”他说，“是我让他动手的，那些人已经放弃让我在外面过家家，打算继续把我带回研究院了。”
“再往后拖的话，恐怕你们又有麻烦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方世镜语重心长，“但是啊，我倚老卖老地和你说一句，你不是机器，黄少天也不是……你们都是有感情的。”
“再这样下去，我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喻文州有些头痛，昨晚的梦获得的信息太大，让他觉得十分疲惫：“但是我有分寸的。”
“给你的那个小球让少天务必带好，里面除了我和你说的功能之外，还有一段催眠讯号。”
“催眠讯号？”
“激发之后，他会忘了有关我的一切。”他说，“这样他就还是最开始的那个、刚刚来蓝雨的黄少天——这大概是我最后的保险，虽然我觉得，这永远不会用到的。”
“因为如果他会冒着让整个世界毁灭的风险不杀掉我，那就不是我喜欢的黄少天了。”
方世镜似乎终于放弃劝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最近Luminosa的改良很顺利。”他说，“时间跳跃的也越来越靠前了，我觉得，再有个两三次，他就能去那个节点——”
“这样最好。”喻文州说，“我也想再遇见他一次。”
“而且，Luminosa是会被人的意志影响的。”他说，“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发现。”
“可能是因为它在生成时间线的时候需要搭载情感芯片的关系，所以，少天希望去到那年的愿望越强烈，他就会越来越快地接近那个时间——”
“不过如果他真的成功了的话，我们就谁也不认识谁了吧。”
“说实话。”喻文州失笑，“认识我不是什么好事，大家还是平安地各自生活着最好。”
“也对。”方世镜上下打量他：“看着你的时候很容易忘记其实你也只有二十八岁……老气横秋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喻文州笑了笑：“对了，我觉得宇宙蛋还有一些地方需要再调整一下……”
那天他们的谈话比以往的都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方世镜在东扯西扯。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分开的时候喻文州对他笑，很难得地用了敬语：“事实上，那时候你们会接受我的要求，我已经十分感谢了。”
“一切都会变好的……一定会。”
“开始的时候我的愿望其实十分简单。”他说，“我不希望我七岁时遇到的那个小男孩，他眼里看到的世界会拥有这样的未来。”
他又一次从梦中醒来了，梦到他和方世镜的那次对谈。
黄少天在他身边睡得很熟，打呼噜打得像是鱼在吐泡泡。
他忍不住把脸埋在枕头里笑起来，说起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做有关那些危险的东西的梦了。在和黄少天确认恋爱关系之后，那个空洞终于正式地被填满——填充材料是那个人交付给他的整个未来。
这是他一直也想不通的某个原理，没办法用任何一种科学解释，最后大概就只能理解为，所有的一切都会被爱覆盖。
“我说你不睡觉又在发什么呆……你不会又做梦了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黄少天突然醒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放弃这种心有灵犀让对方睡个好觉。
“梦到了之前的事情。”他说，“那时候我第一次联系上魏琛和方世镜，他们试探了我好久。”
“毕竟怎么想都觉得一个人委托别人来杀掉自己太不可思议了。”黄少天嘟嘟囔囔，“算了别想了，快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赶飞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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