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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云间(近代现代)——八口小锅

时间:2019-10-07 13:58:25  作者:八口小锅
  李辉已经泣不成声。唐俞韬冷静地搂着陈云旗的后背,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淡淡道了一句“兄弟,保重,放心“,陈云旗便知他定会替自己照顾三三周全,感激地抱紧他,继而挥手道别,背起行李,披着一身朝霞,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第六十一章 回家
  傍晚的候机大厅里人来人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惨白的灯光。
  步履匆匆的人们手中捧着咖啡,拉着各式各样的行李箱穿梭在人行传送带上。免税店外的巨型LED屏上,超模们正面无表情地展示着潮流服饰和鞋履箱包。中英文广播寻人和登机提示循环往复地回荡在头顶上空,巨大的玻璃窗外,满载旅人的飞机伴随着轰鸣声缓缓起飞,一架接着一架消失在烫着金边的云端。
  陈云旗神色倦怠地坐在登机口的长椅上,手中捧着一本信手拈来的《财新杂志》。杂志翻开在一篇标题为“打工子弟学校何处去”的报道页面。他看着光滑的铜版纸上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忽然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极了。
  半年的时间里他仿佛活成了另一个样子,去了另一个世界,又像是做了一场瑰丽又旖旎的梦,骤然清醒后才发现他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丢在了梦里,一夜之间,再找不回从前的自己。
  大屏幕上的信息显示航班延误,刚过了登机时间没多久,一部分乘客就渐渐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机场地勤人员出面交涉安抚,陈云旗远远看着围挤在一处高声喧哗的人群,算了算时间,估计着到家怎么也得半夜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人们的情绪即将失控时,工作人员手中的对讲机终于响起了允许起飞的通知。机组人员在众人虎视眈眈的注目下先行登上了机舱,紧接着挡在登机口的一米线收起,人们终于如愿以偿地排起了长队,怨声连连地上了飞机。
  陈云旗排在队伍的最尾,上飞机后他找到自己靠窗的座位坐下来,刚系好安全带,空乘就过来向他和邻座的人提醒道:“先生,女士,你们所坐的位置是飞机的安全出口,安全门在飞机遇到紧急情况时才能打开。请仔细紧急出口安全须知,必要时配合机组人员疏散乘客......”
  陈云旗挺不喜欢坐飞机的,飞行行程虽然相对省时,但沿途却无风景可看。来的时候他选择了坐火车,一路上无论时间长短,每到过站停留时,他都会下车抽支烟,看看站台上售卖的特色小吃,听当地人说一说方言。在他看来,这样充满烟火气息的过程才算得上是完整的旅途。
  引擎声轰鸣于耳让人头痛不已,飞机越来越快地驶向跑道尽头,离开地面的那一刻,陈云旗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离开了。
  回想起下山的过程中,他一直克制着不去回头张望,有好几次几乎就要妥协了,恨不得立刻奔跑回去不管不顾地掳走三三。尽管三三已经当面狠心与他诀别,可陈云旗却丝毫没有怀疑过他对自己的爱。三三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是那么真切,触手可及。他知道三三必定是顾左右而言他,若自己这时还以感情相逼迫使他做出选择,日后他也未必能心安理得地在外面生活。陈云旗做不到这么自私,正如三三也做不到这么自私一样。
  还是来时的那条路,走在路上的人却只剩孤单一人。秋去春来,萧瑟的荒山野岭间不知不觉已是草长莺飞。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漫山遍野的新绿让人气定神凝,却怎么都做不到心如止水。
  到山脚后陈云旗搭上了一辆无照运营的黑车,支付了丰厚的酬劳让司机将自己马不停蹄地直接送到了C市机场。
  紧赶慢赶买到了最晚一趟航班的票,匆忙的奔波短暂掩盖了内心的伤痛。他拉开遮光板,看着城市建筑在视线里逐渐缩小着比例,最终变成了一块块沙盘模型。当飞机穿过浓雾冲上云霄,一头扎入无尽的黑夜里时,他终于感受到自己正在离三三越来越远了。
  大部分旅客在起飞后不久就昏昏欲睡了。乘务员贴心地关闭了客舱灯光,邻座的女士正专心致志地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书籍,竟没察觉到光线的变化。陈云旗伸手替她按开了头顶的灯,灯光一亮,她被惊动后先是诧异地抬头看了看,很快又对陈云旗报以一个友好的微笑。
  陈云旗阖眼仰靠在座椅靠背上不断尝试着让自己入睡,却怎么都睡不着。他心里像堵着一团解不开的线,千丝万缕的另一头系在大山里的少年人身上,随着距离逐渐拉远,感知也渐渐变得微弱,却仍旧是剪不断理还乱。
  我的三三,现在还好吗?
  飞机抵达目的地上空时已是午夜时分,机舱广播通知前方即将到达的消息后,客舱内的灯光骤然亮起,所有乘客都从睡梦中惊醒,在乘务员的逐一检查下调整着座椅靠背,纷纷起身赶在洗手间关闭前排着队上厕所。
  陈云旗揉了揉酸涩的眼皮望向窗外,大片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烁在地面,飞机已经低得能看清高架桥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他转头正对上邻座那位女士同样望向窗外的视线,两人便再次友好地微笑致意。
  明亮的光线下陈云旗看清旁边坐着的是一位气质优雅的女性,她穿着墨绿色的质地良好的丝绸衬衣,浓密的茶棕色卷发披在肩头,露出的一只洁白耳垂上戴着价值不菲的钻石耳坠,一丝不苟的精致妆容让她眉眼间看起来没有半分疲惫,更看不出年龄。她微笑着问陈云旗:“你来旅行的吗?”
  陈云旗摇摇头说:“回家。”
  “哦,在C市工作?你应该才毕业吧?看起来非常年轻。”
  她口气十分淡然沉稳,并无过分的好奇和打探之意,反倒带着些熟人般的亲切,陈云旗便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我在S市读书,确实刚毕业,但也不算年轻了。”
  飞机迟迟未接到地面允许降落的通知,只好在城市上空不断盘旋。机上的乘客再次爆发出一阵不满的议论,让原本淡定的人也跟着焦躁起来。
  身旁的女士向他伸出手说:“真巧,我也在S市工作,我叫薛梦,你叫我梦姐就好。”
  陈云旗也伸出手跟她虚握了握,说:“梦姐你好,我叫陈云旗。”
  交谈中梦姐告诉陈云旗她在S市经营着一间规模不小的酒吧,这次是回家探望生病的亲戚。当她听说陈云旗就读的是金融专业时,立刻眉眼一弯笑盈盈地说:“我爱人也在投资银行工作,等你回S市,有空来我的酒吧玩,我介绍你们认识。不过他很忙,天天加班,经常见不到人。”
  陈云旗笑了笑说:“确实,投行有句话叫‘不娶投行女,不嫁交易男’②,做这一行没日没夜,压力真的很大。”
  梦姐对这个斯文体面的年轻人也非常有好感,她把垂落脸侧的碎发拨到耳后,优雅地笑着说:“这么辛苦,你还想进投行吗?”
  陈云旗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说:“想,说实话我对Operatingexperience可能更感兴趣一些,但我还是愿意从基础做起,在AnalystProgram实践中累积经验,从关注行业发展趋势上学着如何去增加利润扩大率和市场占有率,而并非只注重行业深度...”
  梦姐看着年轻人谈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时眼中闪过的熠熠光彩,笑着打断他说:“快别说了,你们这些行业术语我可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她拧开纯净水抿着红唇喝了一口,接着说道:“说真的,你刚才的表情跟我爱人好像,他跟他部门那些小伙子们聊工作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你们啊,”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把热爱都写在这里了。”
  陈云旗听出梦姐这是在夸奖他,不骄不躁对她笑了笑。飞机终于平稳降落,走出离港大楼,梦姐指着路边排队等车的队伍说:“人好多,我家有车来接,捎你一段?”
  陈云旗婉言拒绝道:“我去郊区,有点远,估计不顺路,多谢梦姐。”
  梦姐也没多劝,她掏出手机跟陈云旗互换了电话号码后就跟他道别了,踩着高跟鞋小跑向了等候在马路对面的黑色轿车。陈云旗这才发现她手里除了拎着一个装书的纸袋之外,什么行李也没有了。
  看起来是个洒脱又率真的女人,陈云旗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暗暗欣赏道。
  目送走梦姐,他排队上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回了外婆家。
  进了部队大院的门,远远就看见家属楼门口前那盏熟悉的路灯,像已等待多时一般散发着陈旧焦黄的灯光。楼门前的空地上,他儿时最爱的转椅正孤零零地被风推动着,在黑夜里发出老锈的异响。
  陈云旗没有提前打招呼便回来了,他在敲开房门见到外婆的一刹那,倏然褪了去一身风尘,心中油然生出无数种委屈、难过、恼怒和失意杂糅在一起的情绪,像个考试失利的孩子回到慈祥的外婆面前,眼巴巴地想讨一句宠溺的宽慰一般。
  外婆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极了,连忙牵着他的手把他领进屋,坐在沙发上嘘长问短起来。
  “怎么突然回来了呀?跟你妈妈说没?她派车去接你了吗?
  隐隐察出他失意的神色,外婆又不忍地询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看着这么憔悴啊?”
  陈云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外婆说:“没事,就是累了,想家。”
  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偶尔打电话回来也都是报喜不报忧,忽然间听到他说想家,外婆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断定他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或经受了什么挫折,于是怜爱地抚摸着他后背说:“听你妈说你去支教了,不顺利吗?”
  陈云旗依旧摇头,外婆叹了口气说:“你妈不容易,我知道你最懂事了,可以理解她。虽然这些年她对你关心很少,但不论遇到什么事,有什么难处,还是要跟家人说,家人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外婆的慈爱犹如一股甘甜的泉水涓涓注入陈云旗的心扉,无人可诉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他抬起头看着外婆,突兀地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很认真的那种喜欢...不,是爱,我爱他。我以为我能处理好一切的,可现在我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他了...”
  外婆听闻后明显地愣住了,陈云旗不敢看她浑浊的的双目,垂下头又说:“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和外公,对不起你们对我的养育和教导。”
  外婆没有立刻回应,只是迟疑地问道:“你说的,是你那个邻居小松吗?”
  “不是,”陈云旗依旧低着头说:“是我在山上认识的男孩,叫三三。我也是遇到他以后,才发现自己可能不喜欢女孩子的...我们在一起的事被他的父母发现了,他们无法接受和理解,所以我们现在...分开了。”
  “外婆,对不起,”陈云旗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我就是喜欢他,像着了魔一样地喜欢他...”
  外婆抬起枯瘦的手臂,轻轻拍了拍陈云旗的肩膀,叹息着说:“不喜欢女孩子就不喜欢吧,你过得开心就好。外婆老了,也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跟你外公最疼的就是你,他走之前最惦记的也是你。你是个重感情的好孩子,千万别受父母婚姻不幸的影响,凡是都要考虑清楚,知道吗?”
  “我知道,”陈云旗对外婆的态度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再次向她强调道:“我考虑好了,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他在一起了。”
  “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别多想了,早点睡,”外婆站起身,把陈云旗脱下的外衣搭在椅背上说:“难得回来一趟,明天陪我去给你外公扫扫墓吧。”
  外婆说完便回屋休息了,陈云旗独自整理洗漱后躺在了外公的床上。外公那床棉被的被套洗得褪了色也不曾丢弃,数十年如一日地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盖在身上洁净蓬松。他已经连续两日不曾合眼了,即便心里还满是对三三的牵挂和思念,可一沾上带着熟悉气息的枕头和被褥,瞬间就再也支撑不住,疲惫地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陈云旗在一阵浓郁的奶茶香气中清醒过来,他望着皮质床头上那些自己儿时顽皮划出的痕迹,忽然有些想不起自己是身在何处。他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外婆掀起门帘喊他吃饭,才浑浑噩噩地起身爬下了床。
  吃过饭他便收拾好扫墓所需的物品,陪着外婆出了门。北方的初春,积雪才刚消融,满地尽是雪水与尘土混着的污泥,才走几步裤脚溅满了泥点。
  陵园也在郊区,离家不远。天气虽还有些冷冽,春风尚未和煦,但下过雪的空气十分洁净清新,陈云旗搀扶着外婆缓缓前行,一路上外婆也不曾提起昨夜之事,只关心询问着他的学业。
  这是陈云旗第一次来到外公的墓地。那年出殡时他守在火化室外不肯离去,直到骨灰都已殓出下葬,吊唁的人群散去,他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扇门,脸上的表情仿佛只是在等一个出门散步的未归人。
  前几日下过一场大雪,陈云旗捡起一根枯枝扫去墓碑上的积水,将倒落一旁的香炉和仿真菊花扶起摆正,打开一个装着红漆的瓶子,用毛笔填补起墓碑上已经不甚清晰的字迹。
  收拾妥当后,他撑开随身带来的折叠板凳扶着外婆坐下,点燃了纸钱与香烛。外婆边烧纸边喃喃地对着亡人诉起了家长里短,她把孩子们的事,邻里间的事以及近日来的时政要闻都仔仔细细道来,末了,纸钱燃尽,纸灰被风卷起飘舞空中,外婆抬头望着那飘零的细灰,对陈云旗说:“你看,飞得挺高,你外公都收到了。”
  陈云旗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又从背包里掏出那根在庆和镇市集上淘来的烟杆,与烟一并放在墓碑前,对着那冰冷的石碑说:“外公,我来晚了。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做错了好多事情,你在天上都看到了吧?是不是特别蠢?你要是在该多好啊,你一定会告诉我该怎么办的。”
  陈云旗的眼睛酸了,他仰头望着天在心里默默言语道,外公,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如果在天有灵,替我保佑三三,保佑那个说如果不能跟我一起死,便只有分开的善良孩子吧。
  四季分明的北方城市很快迎来了春暖花开,陈云旗在外婆家住了下来,每日清晨散步拾柴,下午去市场买菜,偶尔还要陪着她去跟教会的姊妹们聚会唱诗。外婆也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子女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她做的最多的,便是一日两次的祷告。
  唐俞韬一直没来过电话,李老七倒是常常发来信息。他识字少,发的信息大多语句不通,多半都是“幺儿,最近好吗?”和“多吃点,注意身体”之类简短的问候。偶尔也会发一两条彩信,像素模糊的照片里,李东、李琴和李叶三个孩子并排站在土坡上,表情茫然地面对着镜头。陈云旗看着照片,似乎可以想象到李老七边要求他们站直了边说:“这是要拍给陈老师看呢”的样子。他心有戚戚,每次看过也不曾回复,只是在跟着外婆去教会时有学有样地念诵着主祷文,替远方的人们祈求着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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