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安说起这种事情来毫不客气:“在十几年前,曾经就有这样的事情,只是当时的金矿开发不成熟,人也少,关注度不是很高。如果你和爱德格少爷说的都是真的的话,那么我猜应该是七八年前‘金矿贪腐案’的时期,你被先生救助,带来了十五街区。”
乔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格安了解的这么清楚,仅仅就是因为他和蓝说的那些话,他只好点头:“是的……你说的是对的,但是金矿的事情其实持续了很久,我在那个矿洞过了四五年,好不容易才能趁乱逃出来。”
对乔这样的人来说,逃出金矿是他自由的开始,意味着不必再受贪得无厌的财主们的命令,也不必去做那些超出了人体负担需要送命的事情。
可,这也是他离开家乡离开一切的时候。
乔的长辈、朋友,那些一同生死的人就全部死在了金矿下,被石块掩埋,露出了黢黑的、向往生命的手臂,可是他们最终也没能出来。
乔始终记得自己寻着记忆去挖那些同乡人的时候,他们的尸体被砸得破烂不堪,他们面目全非,凌乱的画面和恶臭的气息让乔干呕,他跪在地上哭泣,可是却因为吃不上一口饭、喝不上一口水,连眼泪也干涸,声音都无法发出——他,连为了这些人哀悼悲伤的资格都没有。
乔沉浸在了过去,他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格安正在一旁安静地等待他。
“你说吧,我们去金矿那些地方做什么?”
“查找一些线索,”格安说,“我可以先给你透露几个消息,我们新日莱特挖金矿的事情其实算是由来已久,很多商人都在暗地中进行这个事情,甚至可以追究到两百年前帝国成立之前。所以金矿在这个时期崩塌也算是合情合理,再挖下去,国家都要空了。”
乔对他这种事不关己地口气很厌恶,但是他不敢说什么,格安的态度虽然不好,可是他干的事情还能算得上是可以,最重要的是乔没有打过他的能力。
“那你说,”乔问,“这些金矿塌方之后不久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吗?那可是七八年前就塌了的,这么久了,还能有什么东西留下?而且,你不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一片那么广,怎么找?从哪里开始找?”
“对,你说的没错,这正是我准备告诉你的。”格安坐在沙发上,很奇怪的一点是,只要格安在,乔觉得自己的安全就能够得到保障,在格安的身上他能看到一种强者的气息,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手。
格安说:“如果你去看下前几年的报纸,你就会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格安笑了一下,接着说,“南方海域的瘟疫。”
乔想了想,似乎并不知道这个事情。
“你不知道是对的,这是金矿案后一年的事情,那个时候你还只有**岁应该,还好你来到了十五街区,不然,在那里就会染上那种瘟疫。”
因为整片区域都爆发了,整个金矿的所属地无一幸免。
那正是从海域而来的,金矿的地下有许许多多的死尸,那一片又是常年很热的地方,瘟疫盛行是无可避免的,但是本来只在那一片而已。
但是众多的商贾都是走海路贸易,那些处理不掉的尸体埋在石矿下,剩下用于躲避政府视听的都被放在车中带走填海了。
是以疫病在又热又偏南的海域一发而不可收拾。
格安记得那个事情,他当时和现在的乔差不多大,爱德华已经毕业,并且在祖父的指引下处理一些重要的政务,而当时,有关于流民和瘟疫的事情在上层贵族的手中无比棘手,倘若处理不好,放任这种事情一直蔓延,那么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无可估量的。
爱德格当时和众多的国民一样,对这件事情一点也不知道,但是格安已经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他想到了爱德格的父母,一个是微偏东方面孔的国会局要员,一个是帝都医学院的高等学士,他们在爱德格十岁的时候,也就是疫情全方面爆发的前几年,曾经研究一种疫苗药物,但是在工作期间被一个无法承受自身命运的发狂的实验者抓伤感染,在那之后,治疗的希望渺茫,于是很快双双离开了人世。
所幸,他们留下了重要的研究成果,并在死后五年有人继承了他们的遗志,顺利研发出了疫苗。
这是格安为什么对那些事情这么清楚的原因,也是格安对于先生在那些城镇中捡回来一个乔的事情不那么意外的原因。
先生应该也是想到了什么。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有因果的,因为什么,所以才什么,命运几经变化的格安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格安没有再说什么了,他也不愿意让乔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毕竟,全族全乡应该都无人生还。
乔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于是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他问格安接下来怎么办,他需要做些什么。
“还是按照之前说的事情,你去爱森博士的家,把话带到,我在这里等你,然后一起去金矿案发的乡镇。”格安的注意力放在住宅中的一本书上,讲的是一个有关于幸福、青鸟的童话故事,预示着光明与希望的到来。
乔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心一意看一个五岁孩子都腻了的绘本,只能耸耸肩,按照格安说的去做了。
第二十三章 书信(一)
爱德格坐在空无一物的书房内,刚刚有位下人替他送来了最新邮来的信件,这一沓里面有很多无意义的废话书信,甚至还有爱德格曾经去过的服装店的新款展示和试穿邀请。
爱德格看过一眼就随意放置了,对这些不感兴趣,因为没有格安帮他整理了,他浪费了一段本不需要浪费的时间。
这些书信中,有两封是他最需要的看的,一封来自于梅安尔夫人,另一封则来自于帝都生化院。
梅安尔夫人的信爱德格之前没有看过,因为当时他人在十五街区,所以信就直接送到了爱德华那里。由于是爱德格自己的信,所以爱德华并没有打开看,两个人后来将信的事情忘记了,没有谁提起过。直到最近,舞会之前,爱德华想起了应邀人中还有梅安尔夫人,于是想起了那封信。他还提醒爱德格不要因为格安的事情对梅安尔夫人产生敌意,有许多家报社和记者看着呢,这才有了爱德格前去邀请夫人跳舞的事。
爱德格对于自己没有早早看到信表示遗憾,因为当时上面已经写明了林西三皇子的病情及状况,如果早看到,爱德格或许不会为了劫狱而费心,他会直接从林西身上想办法保释格安。
不过现在这样也没什么,毕竟,他在十五街区见到了格安,这比什么都让他开心。
爱德格把梅安尔夫人之前的信展开,将新收到的这一封放在旁边比对,除了病情的事情进行了改变,新的一封比之前还要多了一个五行长的段落。
这个段落的意思是,林西已经为了他的行为受到了惩罚,希望爱德格可以网开一面,不要继续追究先前的事宜。
不过信中并未点明什么叫做“先前的事宜”,爱德格不明白,这是说他在十五街区探听到格安的事情,还是闯入奥金家的事情,还是对爱德格非礼的事情,还是对格安出言不逊的事情?可不管怎么说,那都不能被称作“事宜”,这么一个词的用法让爱德格觉得事情的棱角被软化了,林西做的都是可以轻而易举被原谅的了,而事实不是这样,实际上的林西是一个又坏又讨厌的人。
爱德格本是想先回一封信给梅安尔夫人的,然后在心中表明自己的态度,并说要去见林西一眼,带上自己的律师。不过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爱德格的那个叫做罗德·斯威夫特的侍卫会直接口头传达见面的日期,一切有关于案件和信件的事情都当面再谈。
而另一封信……
爱德格用手指摩搓着信封,感受到一种油滑的质感——这种信封不是普通纸页的材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生化院出来,所有的东西都有一种奇异的隔离感,像是做实验时需要和药物隔离开来,那里的人就总保持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态度,或者说是隔阂更加明确一点。
爱德格觉得这是一种似是而非的看法了。不过他本人也不清楚,那种奇妙的距离感是因为什么。
爱德格对着这封信迟疑了很久,这才打开了信封,拿出里面一张整齐而略有厚度的纸。这种纸不易损坏,看着更像是卡纸,一般的信件中不会使用,除非高级机关、例如国会局才有这样的需求,因为这样易于保存。
信是一张微黄的纸,上面有一些奇异的痕迹,是深浅不一的黄斑,爱德格不知道这是单纯的造型还是什么,不过他觉得这更像是某种油污。他直觉非常古怪,一个用卡纸写信的人,似乎并不会察觉不到这种奇异的痕迹。
不过爱德格没有再多心,他更想专注于信的内容。
这封信其实没写什么,但是非常难读,用的是新日莱特的古字,语言叙述也使用了较古老的叙述方式,在爱德格这种小小青年念起来,实在很不通顺。
爱德格的学校里也没有学过这样的内容,他对此一筹莫展,心说要不要去爱森那里询问一下,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爱德华回来了。
爱德格将这封信拿给他去看,但是爱德华现在非常地忙碌,他有一个要招待的客人,是爱德格也熟悉的人,名叫契耶可夫。
正是国会局的局长。
“小奥金?”契耶可夫阁**体健朗,在奥金家也不拘谨,完全把这当成了自己家,像个主人一样伸手拍爱德格的肩膀,说道,“小奥金,好久不见了,你这有意思的小家伙。”
爱德格对他其实很熟悉了,对他的好感和他对格安案件的态度成正比,在爱德格看来,契耶可夫局长不是敌人也不是自己人,他是自己的祖父的友人,那么也能算是一个愿意站在自己身后的长辈,如果他不再向着自己、向着奥金家,那么爱德格会对他气愤和失望。
对于之前在国会局他们的谈话,爱德格从其中也无法感到极大的不满,但是也算是有些怨言,他不喜欢契耶可夫对格安的态度,不过这都没什么,毕竟这是促成他和格安见面的契机。
爱德格还是对他打了招呼,并且叫了一声“局长殿下”。
他小声说:“我可并不有趣。”
契耶可夫就直笑,笑得爱德格烦闷了,连爱德华都有些尴尬——这老头子不像是谈事情,倒像是在度假,而自己弟弟则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傻子,他唯一一个正经人夹在中间显得不伦不类。
“好了,小伙子们,我们接着谈事情吧,”契耶可夫把手中的皮包往沙发上面一搁,坐在侧边客人的位置上,对两个人说,“就单说这件事情,应该是本世纪最大的贪腐案了。”
他从皮包中拿出一沓文件,递给了爱德华。
爱德华随意翻看,过了一会说道:“我知道的不多,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很清楚,那就是当时我父母研究的药物疫苗,我记得那款疫苗的型号,如果去生物院查询,那么可以知道这种型号对应的疫病编号,这和几年前小规模的疫病品类相比对,不难发现是同一个。”
“你说的很对,确实会有这样的发现。”契耶可夫显然是知情的。
“而且,我很奇怪一点,就是当初他们的研究进展,暂且不论当时发狂的病人在经受了病痛后如何拥有强劲的攻击性,也不说我母亲身为国会局武装议员的自保能力,光是他们的研究进展,父亲已经得知了病人的精神状况不怎么好,在我母亲收到袭击之后,他又为什么要进入研究室和病人格斗呢?”
“您知道的,我父亲就是生物医院的人员,他总是秉承着‘制药可以改变世界’的想法,那么既然如此,按他的性格,在母亲感染之后,当然是立马投入病症治疗。就算他万分悲痛,可当时那个病人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并且存活了整整三个月,那么为什么身为医者的父母却仅仅在感染一周以后就去世了?就这种情况,我完全可以怀疑其中有蹊跷不是吗?”
双亲去世的时候,爱德格还只有十岁,爱德华却已经上了帝都大学,在学校学着枯燥无聊的课程,当时的爱德华不知道学这些有什么用,只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当一家之主的——因为父亲一心要当一个研究员,他对于奥金家的地位不屑一顾,对奥金家的商业和政权发展不闻不问,祖父当然拗不过一个二十年初衷不改的人,最后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孙子们身上。
爱德华的课业也是由祖父安排的,就在他上着商政管理的某一天,传来了父母身亡的噩耗。从那之后,爱德格一直搜寻着当年和父母共事的研究员,试图了解当时的情况。
他本没有任何父母是被害身亡的疑问,始终相信是精神失控的病人造成的意外,可是在和各种研究员的交流中,爱德华发现了一些无法解释也说不通的事情。
奥金夫人早年是国会局的议员,她身上有数个光荣的头衔,是武力远征查勘部门的总长,由于不是文职,需要去各个地方执勤,因此常年在外。她本人的武力系数很高,爱德华清楚地记得母亲曾经为格安执导过格斗的技术,她在格安那里被奉为武力的象征。
而父亲,那是一个纯粹的工作狂,为了科学与医药献身,也是一个固执到难以描述的人,他非常理性,也非常知道轻重,对于母亲又格外的深情,如果母亲在格斗中不慎染病,以父亲的能力,至少能延缓她的病症到有特效药出现的那时候。
可实际上,所有人对打斗和父亲受伤的片段都含糊不清,没有人能告诉爱德华真相,他们说的有些偏近与真相,有的则奇奇怪怪,爱德华最终决定收集他们的话语还有人际关系,从一开始就做一个详细的整理,然后深入案件,寻找当年的真相。
也因此,爱德华找到了自己祖父的朋友,现下最有权力的国会局局长契耶可夫。
第二十三章 书信(二)
爱德格本来对哥哥的谈话没有兴趣,因为他以前总是听不懂哥哥和客人的谈话,他觉得索然无味,通常都会躲在屋子里休闲,这样就连招呼也不用打了。
格安倒是会陪着他,但是他会悄悄注意爱德华他们的动静,格安和爱德格说,这是他接受外界消息的方式之一,他很喜欢听这种话。
爱德格也就随他去了,自己一个人又孤独又渴求地在一边玩、或者看书,格安也就对他歉意地笑笑。
不过这回不一样了,这回说的是父母的事情。
爱德格听得很恍惚,他有一种踩在一朵云上的感觉,但是不是晕乎乎的美好的感觉,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恶心,还有痛苦。
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父母去世的时候爱德格其实是被保护起来的,他还是个孩子,所有的消息都来源与别人的叙述,如果没有人想告诉他,都瞒着他,那么直到最后,爱德格也不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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