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时,本地的老大哥司机一大早接手了日班,无聊地又要开始跟客人唠嗑,在车后镜看到纪念是个小姑娘,于是笑嘻嘻地开始唠。
“小姑娘,怎么突然要来这里了?看你亲人?”
猛地被搭话,纪念还要反应一会,才想起来要回答,于是慢吞吞地说:“不是,朋友。”
“哦,那你要小心点啊,不是我多嘴,你可能不爱听,但是能进到那里的人多少都有点问题。”话里话外都是她这个朋友有问题,劝着她谨慎交友。
纪念没有回应,坐在后座上,始终扭头看着窗外,风吹着她的短发,表情淡然。
见着纪念没有回应,司机大哥丝毫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自顾自地唠嗑着。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觉得我们老的说话不中听,不理解你们交朋友,说什么义气的,可是没有问题能进去吗?那肯定是进去的犯了罪的……”司机大哥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想法,用着长辈的口吻教育着比自己小的小辈。
纪念也不想多去理会,她理解这些人的想法,畏惧于里面的人,这没错。想要用自己的想法去加到另一个人的身上,自以为是救赎,那便会是一种自豪感。
下了车后,纪念付了钱,司机大哥看了看纪念,见她依然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刚刚她在车上表现出的好脾性,也让司机大哥忍不住再叨叨。
“小姑娘,不知道你是来看朋友还是来接人出狱呢?”
纪念还是好脾性地回答:“来接人,快了。”
司机大哥点点头,端着一副长者的架子叹气说:“小姑娘,你年轻,出来的人也不一定就被改造好了。”
纪念敷衍地点点头,心里想着等会门就要开了,万一对方走掉怎么办,于是随意地回了句:“我也是刚出来。”
这一句,让司机大哥的表情都僵硬了。
“是……是嘛……”司机大哥面露尴尬,开始干笑着,连忙找钱给纪念,接着一踩油门,溜地跑远了。
纪念望着出租车的屁~股离去,然后转身,抬头看着面前这座巨大的铁门,周围是高高的围墙,上面全是通了电的铁丝网,光是看着便觉得威力无穷,心生畏惧。
这里全是密不透风的铜墙铁窗,冰冷的建筑,即使是盛夏的阳光也似乎刻意绕过这里,斜射~到监狱的墙上,也丝毫沾不上任何温度。
在几个月之前,纪念也是从这里出来的。
纪念站在监狱后门对面的人行道上,道路两侧都载着高大的树,阳光从一旁斜射过来,穿过树叶,落下斑驳的树影,落在她清秀的脸上晦暗未明,只有那双眼睛一直盯着门口。
纪念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大概估计了一个时间,差不多到了九点的时候,后门传来声响,接着,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狱警服的女人带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走了出来。
“白小言,今天你刑满了,出去后就不要回来了。我也不想再在这里看见你。你以后好好找个工作,重新开始吧。”
白小言愣了一下,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身后的铁门毫不犹豫地关上了。
每天都有人刑满出来,狱警肯定也亲手送过无数人出来,也跟这些人说过这番话。这番话是真心的,但是关上门的时候却是不带犹豫的。
他们都是彼此的过路人。
白小言抬头,光线有些刺眼,她抬起手遮挡了一下,才慢慢迎着光线看向天空。外面天空似乎与里面的天空分隔开了一样,这里透着如大海般湛蓝的颜色,让人重获新生。
她已经有好久没看到过外面的天空了。
白小言抬头看了一会,低下头来看向面前,一个清瘦的人影从对面马路缓缓地向她走来。
纪念笑着向她打招呼:“小言,你出来了。”
白小言有些惊讶,她真没想到纪念真的会来接她,原以为那只是纪念的一句无心之话。
“你真的来了。”
纪念点头,只“嗯”了一声。
“你一直记着我今天出来?”
“我只是记得你说过而已。”
白小言算是纪念在狱里认识的唯一朋友了,白小言比纪念要晚进去,一开始也是看不上纪念,但是后来相处中渐渐对纪念改观了,时常给纪念讲一些人情世故。
即使纪念觉得这个娇小的女人其实也不怎么懂得世故,不然又怎么会在十岁的年纪进去呢。
每个人出狱后,都会穿着当时进狱里的那一套衣服,而白小言也是。她穿着一套青春洋溢的少女白色蕾丝连身裙,娇小的身形穿着这裙子,小小的脸蛋似乎还如十~九岁的小姑娘一样。
“走吧,先回我住的酒店。”
“你不在这里了?”白小言有些惊讶。
纪念只是回答:“嗯,离开比较好,回去我再跟你说。”
白小言也心知站在这里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于是点点头。
纪念怀里抱着一个袋子,那是她昨晚逛街看到的衣服,她觉得刚出来的白小言换一身衣服比较好,一来是为了告别过去,二来也是为了一个好的开始。
她对白小言说:“我给你买了衣服,回去之后换上吧。”
白小言瞟了一眼纪念抱着的袋子,纸袋子,包装漂亮,倒像是用心了。
在她眼里,纪念本应该是个不沾烟火的人,现在的纪念倒是与她之前所见的有些不一样了。原本似乎远离人烟的她,脸上带着浅笑,似乎已经在向人烟飘去。
这短短的几个月,看来纪念真的如她所想的过好了自己。
两人转身正要走,此时却有一个女人的叫声传来。
“纪念?”
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而纪念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疑惑地转身看向来人,却整个人愣住了。
“居然真的是你……”美丽的女人不可思议一般地捂住了嘴,直直地盯着纪念。
纪念倒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丁小燕,明明当初第一时间她就逃离瘟疫一样远离了这座城市。
第27章 她似轻烟
面对着丁小燕, 纪念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
于是纪念站在原地, 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这个许多年来已经改变了很多的美丽女子。
当初印象中的美丽少女穿着宽松的校服, 如今已经是化着精致的妆容踩着高跟的女人, 然而眉目间还是那个即使失败了也依然孤傲的模样。
丁小燕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纪念,原本因为昨晚听到了那首《门德尔松随想回旋曲让她多年未被勾起的回忆从深处被唤醒,就像层层厚重的枯黄的秋叶下堆积埋藏的记忆被翻找了出来, 让她一时冲动,推了纪立轩姑姑的画展邀请, 来到了这里。后来她再想想,过了这么多年, 对这首歌曲是她听错了也不出奇。
这是丁小燕第一次来到w市监狱外墙外, 她沿着这些冰冷的高大建筑走过,想到了这十年纪念都是这这里度过的,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战。
来到这里之前,她也知道根本见不到纪念,纪念出狱的日子她是记得的,那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不过她并没有来。
此刻来到这里,她也知道不可能见到纪念不过也只是个心理安慰, 就好像告诉自己,她已经来过了可以了。
没想到的是, 纪念真的出现了。
那把声音, 即使过了十年, 丁小燕以为自己忘了,但一旦响起,她还是第一时间寻了过去。
纪念的声音依旧是略带低沉而有些沙哑,但是轻轻的,就好像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其实一点都不符合女生的柔软,曾经的丁小燕厌烦过纪念这把一点都不柔软的嗓音,甚至希望纪念能够少在她面前出声。
没想到,此刻这个声音却让她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你真的还在这里……”丁小燕捂着嘴,依然震惊着,“你不是早就出狱了吗?”她真没想到纪念会还在这里。
监狱建筑上沾不上多少阳光,但监狱外却正好阳光,那道门就是一个无形的隔膜。
阳光晒在纪念身上,她真正地处在了阳光之下。白皙的皮肤透着橘色的温度,她的眼神很平静,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只是来接人。”
见纪念这么平静,丁小燕震惊的情绪也稍微平复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过于惊讶了。
丁小燕很快地就将脸上的神情收回,已经回到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的冷淡孤傲的神情,这一瞬间又恢复为了海报上那个孤清不可接近的模样。
看着纪念,她如十年前那般,习惯性略带着质问的口吻,问着她:“接谁?”
一旁站着的白小言默默地观察着丁小燕,见到她如此口吻,微皱眉,再抬眼时,眼神已经微变。
纪念自然察觉到了这似曾相识的口吻,但她的表情没多大变化,看着她时平静无波,宛如她跟刚才的司机大哥并无区别,也只是回答两个字:“朋友。”
其他的她不再多说了。
对于纪念简洁的回答,丁小燕一瞬间露出微讶,显然在她的记忆里,纪念对于她的问话从来都会回答,这么简洁明显不愿多说很是少见。
不过,那都是十年前了。
十年,即使是棵树都会移位了,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即使纪念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在监狱里跟纪念度过了这些念头,白小言还是知道纪念面对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并不是很想搭理。
更何况,白小言对丁小燕的印象也不好。
于是,白小言开腔了。
“我们走吧。”
纪念点头,其实她已经没有什么话想要跟丁小燕说的了,没必要再站在这里跟她耗下去。
纪念对丁小燕说:“如果你没事的话,那么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纪念便与白小言转身,丝毫不犹豫,没有过一分钟的停顿,宛如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的冷漠。
这是丁小燕从未见过的纪念,在阳光之下,这个清瘦的背影仿佛就会从此消失,这样的纪念莫名地让她心慌起来,她突然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清瘦的背影,情急地喊了一声:“纪念!”
闻声,纪念疑惑地转过头,询问着:“有什么事吗?”
望着纪念那平静如水的眼眸,丁小燕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慢慢地将手收回,强自保持着一贯的优雅,不自然地挤出一抹微笑,说:“没事。”
纪念点头,表情无变化:“那我走了。”再次转过身也是丝毫不犹豫。
丁小燕依然保持着微笑,看着纪念的背影渐渐走远,她观察到纪念的头发已经剪了,她甚至观察到了纪念后脑勺的平整的发尾处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v”字型凹陷,像是特意剪的一样。
以前的纪念长发及腰,所以短发的纪念才会让她几乎不敢认,这样的头发显然不是在理发店剪出来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倒像是个业余的人剪的。
“我们就这样走回市区?”白小言跟纪念已经沿着路边沉默地走了十分钟了。
纪念左右看看,这里是郊区,监狱自然是建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周围都没有多少户住宅,路上行人稀少,车辆也是三三两两,出租车也甚少从这里经过。
“不是,想看看有没有出租车经过,”纪念看完后,丝毫不带失望地说:“可惜没有出租车经过。”
早知道她就不说那句“刚出来”的话了,让那位司机等一下她,也不至于现在半天都没有看见一辆出租车。
白小言也不着急,或许因为两人在监狱里度过了许多时间,都不是对时间太着急的人,她继续在路上走着边边,然而却不低头,看着前方,不紧不慢地说:“没关系,走着呗。”
纪念转头看着白小言,看着她在人行道上走着边边,两只脚在一条直线上交替地走着,手臂微微抬起保持平衡,白色蕾丝裙边在风中飞舞,宛如少女一样。
看着这场景,纪念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电视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你很像一个女主角。”
白小言疑惑:“谁啊?”
“就是……我忘了。”纪念想了想,记不起来了,果断地不想了。
不过那部电视剧可能给她的感觉不太好,于是她提醒了一句白小言:“不要走到太外面,危险。”
白小言也“哦”了一声,扭过头就真的走到里面去了。
这种习惯其实也是白小言年轻的时候有的,她只是出来后,有些兴奋又开始了走边边。
两人继续沿着路走,白小言想起刚刚的丁小燕,问:“刚刚的女人,跟你以前有关?”
以前在狱里,纪念曾经也有说过她的过去,但是她并没有明说过,用一种旁观者的口吻去阐述,所以白小言也并不能确认丁小燕到底是不是。
因为纪念的反应实在太过淡定了,倒像是遇到一个陌生人的表现。
换做是白小言再遇到那个害得她入狱的渣男,她肯定冲动地抄起一个啤酒瓶毫不犹豫地要砸死那个贱人。
纪念倒是毫不介意地点头,承认了。
“对,她几乎没变。”样子和表情几乎和纪念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不过纪念变了,丁小燕不知道而已。
对于纪念的过去,白小言只是一知半解,就像是蒙在白纱之下的事物,让人想要一探究竟,她还想再问时,这时,一辆红色的车缓缓地停在了她们身边。
两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身旁的车吸引了。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露出了那张美丽的脸蛋,礼貌地微笑着看着她们,询问着:“上我的车吗?我可以载你们一程。”
白小言皱眉,她本就对丁小燕印象不好,下意识地就要先开口拒绝。
丁小燕又补充了一句:“这附近可能很久都没有出租车,刚巧我要到市区,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上来的。”
说是邀请着两人上车,实则她的视线却是有意无意地看向纪念,似乎只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纪念倒是没有白小言那样的厌恶情感,她跟白小言已经走了十几分钟了,出租车都没出现,郊区毕竟离市区很远,纪念本质上又是个懒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出租车跟丁小燕的车哪个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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