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说?”殢无伤忙问。
“我说我考虑一下,留在这里与世无争,回重庆前景也不差,不过如果真的要我选的话……”他看了一眼殢无伤,“我想回去上海。”
“教官怎么说?”殢无伤眼神里划过一道惊喜。
“他说会考虑我的要求。”拂樱唇角勾起一抹很浅的笑来,“以上海目前混乱的局势来看,去了等于送死,所以我猜,他会答应我的要求。”
“那你还笑?赶着去送死?”迦陵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忽然觉得这两位相处了一年的同期学员脑子有问题,似乎听说能去上海这俩人都很高兴。
“哦我不是为这个笑,我是突然想起来我向教官提议,监视者如今这个样子你少一个搭档,如果我们要回去,不如让你跟我们组一同行动。”拂樱目光在迦陵盘子里梭巡了一圈,拿起筷子准确无误的抢走了他最后一块肉。
迦陵一脸愕然,完全顾不上盘中餐,瞪着眼睛问,“教官同意了?”
“你觉得呢?”拂樱反问。
迦陵不说话了,咒世主对拂樱一向青眼有加,这一年相处,拂樱说的话咒世主十有八九都会听,军中甚至已经开始有留言,说拂樱其实是咒世主的儿子。看样子去上海的事情也是十拿九稳,迦陵无奈,他不怕死,但也不急着送死,不过看目前这架势,算了,再风口浪尖的地方,也总要有人去的。
死就死吧。外面的雨依旧没有停,一辆车开进了学校,直奔校长室去了。
……
当天下午,迦陵一点都不意外的被叫进了咒世主办公室,他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站着拂樱和殢无伤,还有一个陌生人坐在沙发上,看起来约莫有五十多岁,穿着深蓝色的长衫,戴着一顶礼帽,花白的络腮胡。他坐在那里拿着份报纸,还带着个花镜。咒世主桌上一份文件,上面写着“调令”两个字。迦陵一句果然还没叹出口,咒世主已经开始交代任务了。
“组织决定让你们三个人潜入到上海。”咒世主说话向来言简意赅,“但是上海如今局势复杂,组织经过慎重考虑,除了你们三个人之外,另派出通讯组两人,以及重庆那边两名资深特工,在上海,你们的任务归你们的上级——野狐统一调配。”
“意思是我们还有上级?”拂樱一皱眉。
“有什么问题?”咒世主看了他一眼。
“报告,没有!”拂樱和殢无伤交换了一个眼神。
“没问题的话,现在回去收拾东西,这位张先生,就是上面派来接你们的人,你和殢无伤今晚先跟他走。”咒世主说着看了一眼来人,随后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这是你们伪装的身份和证件。”
“让我俩伪装成张先生的儿子?”拂樱接过证件来翻了翻,眉头更紧,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位老先生,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年纪……也差不多。
“委屈二位了呀。”张先生站起身对着两个人笑着说,他声音低沉,上海口音浓郁,倒像是个地道的上海人。
……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回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拂樱皱着眉头,“那个姓张的小老头儿脸上没有易容化妆的痕迹,可……”
“他是上面派来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殢无伤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不过只是一个接引人而已,没必要太紧张。”
“也对。”拂樱点点头,他将军装叠好放在床上,从枕头边摸出那个一直随身的盒子来,翻出吊坠和手表直接戴在了身上,“行了,我收拾好了。”
“这回连件衣服也不带了?”殢无伤上下打量着他。
“带钱了,走吧。”拂樱拍了拍口袋,殢无伤也不像来的时候还有个巨大的行李,除了那把黑伞,也就一个不大的手提箱。
等两个人跟着这位张先生一路到了上海,才知道这位果然不一般,他竟然有日本人签发的通行证,几乎是畅通无阻的返回了上海滩。从车站去法租界,路过酒店和药铺的时候,发现早就已经关了门。拂樱靠在黄包车上看那家小药铺在眼前一晃一过,突然想起自己刚来那年,还在后院种过的樱树,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黄包车很快到了地方,殢无伤下车之后几步追上拂樱,低声道:“等安顿下来之后,我去酒店那边问问,看我姐到底去了哪里。”
拂樱点头,他狐疑的看着他们的目的地,一条里弄的尽头,二层的小房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半新不旧的家具,有几样东西看着却有点眼熟,那位张先生领着他们进去,端茶倒水十分热情。拂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楼上书房,楼下两间卧室,后面是厨房和小院,院子里加盖了一间独立的浴室,并不张扬,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
拂樱在楼下转了一圈,抬脚上楼梯进了书房,他很快就出来了,站在楼上问殢无伤,“张先生呢?”
“去买早餐了。”殢无伤答。几个人乘夜车一路回来,折腾了一晚上现在也不过还没到八点。拂樱单手撑住楼梯的栏杆纵身翻了下来,直接落在殢无伤面前,他手里还扣着一个东西,殢无伤眼神不差,扫了一眼发现是一个老旧的紫砂壶,看起来是个古董,“你拿这个干什么?”
“会会咱们的上级。”拂樱冷哼一声,咬着牙看门口,“那个叫野狐的混蛋。”
“嗯?”殢无伤转头看他,刚想问,张先生一手拎着油条小笼包,另一手拎着豆浆小馄饨从外面回来了。
“哎呀排了好长的队呀,侬不知道啊……”他笑着刚一张口,拂樱手里的紫砂壶照准他脑袋直接砸了过去,殢无伤眼见着这位老先生连忙一把接住将东西抱在怀里,“哎呀侬干什么呀,这个好贵的啦!”
“我让你装!”拂樱看一击不中,随手抄起个花瓶来又扔了过去。
张先生连忙放下手上的茶壶将花瓶一把抱住,口音直接恢复了正常,“行了,什么贵你扔什么!”这声音听起来就十足熟悉了。
殢无伤愣了一下半眯起眼打量了一下面前这小老头,疑惑的开口,“枫岫?”
“就是他!”拂樱在一旁斩钉截铁的开口,“还野狐,就是个老不死的老狐狸。”
“哈哈哈哈。”枫岫笑着从脸上直接撕下一层面具来,连胡子带眉毛一整张的假脸,难怪看不出化妆的痕迹来,“我冤枉,野狐可不是我,是无衣师尹。这主意也是他出的,伪装成这样,你们要认不出来,就先这样,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你们揭穿了。”
拂樱脸一红,殢无伤正有些惊讶的研究着枫岫摘下来的人皮面具,拂樱碍着他在旁边,话到嘴边没说出来,个变态哪有人会把别人穿过的睡衣挂在书房衣架上的!他怒视枫岫,枫岫笑着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早饭递了过去,“吃饭吧,都是你爱吃的。”
“咳咳!”殢无伤在两个人旁边举着那个假脸清了清嗓子,“有意思,真有意思。”
……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二十、隔墙有耳朵
那日吃过早饭之后,枫岫向拂樱和殢无伤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一年多的情况,上海沦陷后,组织内部出了叛徒,暴露了很多人,枫岫和无衣师尹虽然隐藏的足够好,但再待下去恐怕有风险,两个人被紧急调回了重庆。
而即鹿虽然被留在租界,却有人暗中保护,无衣师尹没少给留钱,母子两个租了个房子,卖些水果,过日子还算安稳,殢无伤松了口气,静默片刻又问,“那他呢?”
“谁?”枫岫明知故问。
“无衣师尹。”殢无伤哼了一声,似乎并不愿意提到这个名字,“你刚刚说,野狐是他的代号?也就是说,这次回来……”
“依旧是他全权负责。”枫岫耸耸肩,“不过他前段时间在武汉的时候遇上空袭,车子被炸,受了点伤。”
“严重吗?”殢无伤眉头连带手都一紧,忙问。
“算不上严重。”枫岫摇摇头,“这次来上海之前,他需要配合友军去炸一辆日本人的火车,所以我去杭州领了你们两个,他大概这几天便能到,你先住我这儿。”
“他既然受了伤,炸火车这么危险的事为什么不是你去?”殢无伤想也不想直接问,拂樱两手端着豆浆碗喝了一口,从碗沿上方看殢无伤一脸护短的表情。
枫岫无奈,“他手底下那四个学生哪个是能听我话的主儿?更何况,上海这边负责地下工作的友军是我一个世交,综合考虑了一下,现在这种安排才最合适。”
“但是他……”殢无伤还想说什么。
枫岫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放心吧,撒手慈悲比你更关心他,有他在,绝对一根毛儿都不会少。”
“我并不是关心他。”殢无伤听完枫岫的话,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既然他作为小组负责人,出点什么事,很麻烦。”
枫岫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转头对着拂樱笑眯眯的开口,“晚上你给我做八宝鸭好不好,我真的爱吃那道菜,香酥软糯,除了鸭子嘴有点硬之外,一点缺点都没有。”
拂樱笑了一声,没接枫岫这茬,几个人吃完了早饭,殢无伤迫不及待要去见即鹿,问枫岫要了地址就出了门,拂樱也说要去寻一寻无执相,跟殢无伤一起出来的,两个人一个上了电车一个叫了黄包车,一转眼跑的无影无踪,剩下枫岫一个人无奈的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从旁边拿过一顶礼帽出了门。
穿街过巷到了一处白墙青瓦的小院前,抬手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枫岫对着里面的人笑了笑,“好友,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你怎么会……?”里面的人愣了一下,显然对枫岫的到访十分意外。
“我问好友一句,如今盛夏之际,我想要赏梅花,应该去哪里?”枫岫笑。
来开门的人哑然失笑,应道:“啸龙居四季皆有梅花,随时恭候。”他说完看着枫岫笑,“我知道贵方派人来,没想到是你。”
“屋里说话。”枫岫左右看了看,来人一把拉住枫岫手两人进了院子,小院不大,布置却算得上雅致,枫岫跟着那人走进屋中才问道:“我认识好友的时候好友叫御圣主,现在如何称呼?”
“尚风悦。少独知音绝,返归尚白雪,人皆笑风狂,谁奏神人悦。”身着水蓝色长衫的青年人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一般,眼里含着一股暖意,他拉着枫岫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你是贵军上海地区的负责人?”
“副组长。”枫岫摇摇头,“组长另有任务,我看到了你的照片,才主动过来找你。”
“怪不得。”尚风悦笑着点点头,“你留学之前我们见过一面,到现在有七八年的时间了,怎么样?成亲了没?”
“没。”枫岫耸耸肩。
“那可有心上人了?”尚风悦又问。
“哈,我早听说贵党那边信仰共产,组织领导热衷做媒,怎么,如今两边合作了,你们打算给我发一个?”枫岫笑着摸烟,“不介意吧?”
“随意,不过这东西对身体不好,少抽。”尚风悦耸耸肩。
“管的真宽。”枫岫点了烟笑着抽了一口,“不过心上人是有那么一个,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能见到,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关于你们要保护的那个雅狄王的事情吧。”
尚风悦点头,“快中午了你吃饭了没,不如边吃边聊?”
“成啊,你这有什么好吃的?”枫岫问。
“……青菜面条。”尚风悦起身拿了一条围裙,走进厨房。枫岫一脸嫌弃的看着尚风悦切青菜下面条,又听尚风悦说了一句:“没办法,没你们经费充足,天天大三元,夜夜仙乐斯。”
“啧……”枫岫翻了个白眼,还是快点谈完事情,回去吃拂樱做的八宝鸭是正经。
……
殢无伤探望过即鹿,被即鹿留着吃了晚饭,回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他推开门看了看,这小二层楼的民居不大,楼上楼下算书房也不过三间屋子,白日里的时候枫岫安排殢无伤睡在书房楼下的客卧,拂樱在客卧对面的主卧室,而他自己打算在书房将就一晚。
殢无伤见书房亮着灯,拂樱那边似乎已经睡了,也没多想,自己打水洗漱后便回了房间,结果刚一躺下,便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啊……”,这声音似痛苦似欢愉,也十分熟悉,是拂樱。殢无伤愣了一下,随后便听见拂樱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你倒是轻点……”
“小没良心,一年没见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我。枉费我听说你去南京担惊受怕几个晚上没睡着。”这声音是枫岫。
“哈……那是你活该,谁让你……心思不放在正事……嗯……不要了……”断断续续的话夹杂着破碎的呻yin,传到殢无伤耳朵里一清二楚,这房子什么隔音?殢无伤瞪着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自己楼上的天花板,觉得自己从头顶到脖子都热了起来。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利落的开门,一脚踢开了对面拂樱卧室的门,理所当然的没人,殢无伤一脚踹上了这间房门一点都不客气的躺在拂樱床上,才觉得世界清净了。原来这两个人关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拿起枕头盖在脸上陷入沉默。
书房里的两个人听见楼下巨大的开门关门声同时愣了一下,拂樱推了一把枫岫,“是不是殢无伤回来了?”
“他早回来了。”枫岫懒懒的应道,“刚才你没听见,不过这会儿……我估计他是在楼下听不下去了,换到那屋睡去了。”
“……你说什么?”拂樱咬着牙问了句。
“有可能,这阁楼地板比纸厚不了多少。”枫岫吻了吻拂樱汗湿的鬓角,“不过你怕什么,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早就告诉你了,我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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