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望着逐渐西斜的太阳,夜晚来得越来越快,天边已有大半染上了深色,再过一会儿便会将剩下的光也都吸走,到那时这座森林就会变得更加危险,必须现在就出发往营地的方向走。
这里的泥土被冻得很硬,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腐叶,走起路来几乎听不到足音。她进到森林深处,绕过几棵高耸的大树,便出现了一个不深的天然洞穴,刚好可以用来避风。
赫敏的大衣修补好之后还是有些漏风,外出时都必须把自己裹得紧紧的,都有点像是冬天时的佐伊了,那时候佐伊总是抱怨有风从领子里灌进去,穿多少件衣服都没用,拧着眉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她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是坦率的,只在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上。
贴着石壁,火焰让赫敏僵硬的四肢逐渐温暖起来。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风声大作,不知道会不会下雨。赫敏打了个呵欠,放在胸前的手正好碰到了一抹冰凉。最近她每天睡前都会把戒指放在手上看看,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就真的只是安静地看着,再和衣而眠。
只一周的时间,这么做居然也已成了习惯。赫敏把项链拉出来,脸色突然难看起来。两条项链依旧挂在她的脖子上,却只剩孤零零的一个戒指吊在上面,串着刻有佐伊姓名缩写的戒指的那根项链不知何时断开了,戒指不翼而飞。
等赫敏再一次回过神来,她已经只身冲进了夜幕。狂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像是在警告她不该离开安全的庇护所。夜晚时的森林张牙舞爪,仿佛随时就会从角落里跳出一个狼人、杀人魔或是其他可怕的东西。枝叶间漏下的点点月光是唯一的光源,昏暗得几乎看不清前路。
她的心跳快得异常,脑子一片空白。她那一刻间突然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理智,只是遵循着本能的声音冲了出去。不顾安全、没有计划,甚至连念出“荧光闪烁”的时间都不给自己。
她从口袋里掏出魔杖,握杖的那只手还在发抖,第一次她差点念错了咒语,绿色的光在杖尖闪烁了几秒钟便熄灭了。她在心中怒吼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后点亮了周围。
她能肯定傍晚时那戒指还在,在她抓鱼的时候,两枚戒指肯定都在,那肯定是回去的时候掉在了什么地方。那项链她一直都戴着,按理说不该造成这么严重的磨损,赫敏猜想是在布莱克老宅的那次爆炸进一步地磨损了它,只是现在猜想原因已经毫无意义。
她向来是不相信征兆和预言的。在霍格沃兹时,她也一向看不惯西比尔·特里劳尼教授和她那笑话一样的占卜课。让一群人坐在烧着晕乎乎的香料的狭小教室里,眼巴巴地试图从一堆煮过的茶叶梗里预言未来,这难道不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吗?除了让人分心和玩闹,她找不到那门课存在的意义。或许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真正的预言,但那绝不是靠编瞎话和神经紧张就能实现的。
可是当她发现那根断裂的项链,特里劳尼教授那神经质的大喊却突然出现。不祥!那声音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祥,赫敏头晕目眩地重复着。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她靠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具尸体,空洞地瞪着眼。
你弄丢了戒指,佐伊的尸体似乎是在控诉她,所以我死了。
即使是白天,要想找到这种小东西也要费上一番功夫,更不用说现在天色已暗,更是难上加难。赫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已偏离了回来时的路线,她只是狠狠地盯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希冀着那一点微弱的闪光。
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
这里也没有。赫敏抬起头,夜幕下的森林似乎全都长一个样,到处都是树木的轮廓,她没有按照预想的那样往小溪的方向走,而是进入了森林的深处。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她告诉自己,可是又无法下定决心回去。
天空划过了一抹银白色的弧度,在夜色下异常地显眼。那似乎是一种奇异的生物,个头很小、像是飞鸟,赫敏此前从未了解到任何一种飞行类神奇生物具有类似的特征,但她望着那抹停滞在空中、正如烟般逐渐扩散的弧线,却又倍感熟悉。
似乎她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东西……这个疑问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几秒钟后,那东西又回来了,它扑扇着翅膀停在赫敏跟前的树木的枝头,银白色的身躯看上去美丽又圣洁,任何邪恶都不可能突破它的防御。渡鸦睁着小小的圆眼睛,歪着头似乎也在观察着赫敏。
赫敏张大嘴巴,她知道这是什么,她绝不可能将守护神那种独一无二的特征认错,她认识一个有着同样守护神的人,只有那一个。但那个人不该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什么人!”赫敏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她抬起魔杖,让咒语的光芒扩散得更远。
阴影中似乎有什么动了动,但那个影子却不愿意再往前走。
“告诉我,是你吗?”赫敏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佐伊?”
“你不该这么晚跑出来。”黑暗中,那个人的轮廓渐渐明晰起来,渡鸦跳到她的肩膀上,银白色的光芒朦胧地照亮了那张疲倦的脸,如一阵烟雾般消失了。佐伊就和她过去所鄙弃的任何一个“魔法部人士”一样,穿着款式严谨的长袍和斗篷,戴着一顶笼着轻纱的女士帽,看上去十分成熟,甚至有些过了头。赫敏倒更愿意看到一个把自己用三张斗篷裹起来的狼狈不堪的佐伊,而不是现在这个在冷风中也能毫不在意的她,“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佐伊脸上不加掩饰的担忧和气愤,也只有这样,赫敏才总算在这个人身上找回了些许往日的时光。
第三十四章 分散(三)
“……你很担心?”赫敏喃喃,脸上的表情神秘莫测。望着站在面前的佐伊,她眯着眼睛,音调一下子拔得很高,几乎快有点歇斯底里了,“你说你很担心?担心谁?我?!”隔着一段距离佐伊都能感觉到赫敏身上迎面扑来的澎湃怒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天哪,感谢上帝!我真是太荣幸了,真的!居然能得到尊敬的西格尔女士的关心!”赫敏就像个被点燃的火药桶,怒气噌噌噌的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就连她自己都对这状况感到惊讶。她也曾设想过两人相遇时她要怎样做,她知道最好的方法是温柔的拥抱和温言软语,她应该让佐伊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但是当这个连道别都只敢写在信里、只身一人扑进危险里的家伙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皱着眉故作成熟地教训自己“不要冒险”,赫敏只觉得自己本来就不怎么稳定的情绪瞬间波动起来,她就差把魔杖直接杵到佐伊的胸口把她的长袍烧出一个洞了。
“赫敏!”佐伊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力道,但正激动的赫敏根本不理会她,只是握紧双拳大喊大叫。
“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你用什么身份对我说这些话?麻瓜出身登记委员会主任吗?还是黑魔王的爪牙?那我确实该当心不要惹怒你,免得被抓起来丢进阿兹卡班!”赫敏红了眼圈,“你担心我?佐伊·西格尔,别忘了,逃走的人是你,我才是被丢下的那个!你现在知道冲出来关心我了,在你自顾自地甩开我之后?你考虑过哪怕一秒钟我的感受吗!”她越说越委屈,没有见面时,她每天都要担惊受怕一番,时不时地就要担心佐伊的安危。可真的见了面,发现对方平安无事,安心过后愤怒却又瞬间盖过了思念。
“你走开,我不想和你说话!”赫敏气鼓鼓地转过身,不去看背后的人,弯着腰专心地在腐叶中搜寻着。
“我不走。”佐伊抿着嘴唇,她走到赫敏身后,抓住她的胳膊,强迫她转过身看着自己,“待在这里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赫敏拼命挣扎起来,佐伊也拼上全力地压制她,赫敏的力气不比佐伊的更大,发现自己无法挣脱禁锢,赫敏眉头一皱,突然毫无征兆地一口咬在佐伊的小臂上,动作丝毫没有留情,简直像是要把佐伊胳膊上的肉啃下来一块。
佐伊立刻从嘴里漏出痛苦的悲鸣,强烈的疼痛席卷而来,伤处甚至痛得发麻。肯定要出血了,她迷迷糊糊地想道,全靠意志才没有在赫敏面前哭出来。但像是较劲一般,她依然没有松开赫敏的手。
“笨蛋!”在她的意识摇晃不停的时候,赫敏先松了嘴,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成果”,“逞什么强,被咬了不知道松手吗!”
“我不会松开的。”佐伊敏锐地察觉到赫敏身上逐渐放松的情绪,固执地说,“我送你回去。”
“不行,我还不能回去!”赫敏再次抗拒起来,却又支支吾吾不愿意告诉佐伊原因,“我不用你管我的闲事,我们分手了!”
“别闹了,赫敏!”佐伊也有些烦躁,她按住赫敏的肩膀,加重了语气,“这次运气好是我先找到了你,你知道自己已经被魔法部盯上了吗?作为‘逃避出身登记名单’上的一员,同时也作为救世主哈利·波特的追随者和友人?他们一心想要抓住哈利,他们很可能会先从你身上下手!”
“我在这里待了一周,可没什么奇怪的东西找上门来。哦,不对,这不准确,我漏掉了其中一个最奇怪的,那就是你!”赫敏讽刺地笑着,可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那是因为你之前总是做好准备才出门,不是吗!”佐伊喊道,“我三天前就找到这附近来,我用守护神巡视了三天都没有找到你准确的位置。你不觉得今晚的你表现得太不正常了吗?身上连个幻身咒都没有,你在着急些什么!行行好吧,你就不能和我说句实话吗?”
赫敏死活不愿意坦白自己的目的。两人拉扯时,佐伊注意到了她胸前断裂的项链,愣住了,她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
“就为了这个?”她恼火极了,口不择言起来,“你就为了一个破戒指让自己陷入险境?!”
“破戒指?”赫敏冷笑,“是的,至少这枚破戒指还能带给我不少安慰,不像某个拍拍屁股就走人的前女友!”
“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你知道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佐伊说,“我们这样下去只会继续浪费时间,你就不能用一个该死的飞来咒吗!”
赫敏噎了一下。“不能!是我不小心把它弄丢的,我才不会用什么魔法,我要亲自把它找回来!”听着她嘴硬又对抗的回答,佐伊开始后悔了。如果自己不提出这个意见,冷静下来的赫敏肯定能自己察觉,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了赌气做出这种决定。
“那我明天和你一起找,行不行?”
“我必须现在就找——”
“赫敏!”佐伊捧起她的脸,不顾对方受到惊吓的样子,几乎都要贴上她的脸,“你看着我,看着我。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不是假的,是本人。你要为了一个戒指拒绝我吗?”
赫敏面红耳赤地僵在原地,任由佐伊的气息吹在自己脸上。强烈的羞恼几乎占据了她的整个身体,她还以为、她还以为、她还以为即将到来的会是一个吻……
自心中升起的期待和喜悦让她恍神,随即被佐伊多余的说教打得粉碎。她现在很想要一个时间转换器,即使原则上不能与过去的自己碰面,她还是想要在一分钟之前的自己脸上来上两巴掌,打碎那个可笑的希望。
她一把推开佐伊,大踏步地就往回走,似乎放弃了继续找戒指的想法。佐伊眨了眨眼睛,小心地跟在她身后。
赫敏一直盯着她呢。“你跟过来做什么?”她没好气地说,朝佐伊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跟着。
“我也走这边。”佐伊觉得自己的脸皮肯定是变厚了。
“哦,真巧。”赫敏翻了翻白眼,转身又继续走。要从偏离的路线重新找到营地费了她一番功夫,好在这一周内她已经对整座森林熟悉了不少,现在又恢复了冷静(至少在正事方面),营地的洞穴很快便出现在视野中。
“我到地方了。”极不情愿的,她皱着眉对佐伊说道,如果她不允许,只要她进入了保护咒的运行范围,佐伊就会失去她的踪迹。
“嗯……那什么、晚安?”佐伊的回答又让她翻了个白眼。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赫敏在心里抱怨道,恼火地想要离开。
“我是说……嗯……今天的风挺大的,而且我还没有找到营地……”佐伊极力不跟赫敏对上视线。
“那你现在可以去找一个。”赫敏冷淡地说。
“我走不动了,冻得手脚冰凉。”佐伊露出可怜的表情,抱着双臂试图开始颤抖,试图增强话语中的说服力。
“又想装可怜,你以为这招还会对我有用——”这句话终止于佐伊的一声喷嚏,望着不停地吸鼻子的佐伊,赫敏沉默了。
作为回到营地的第一件事,她把佐伊拉到新燃起来的火堆近旁,又把自己的大衣给她披好。四周亮起来后,更便于她观察佐伊的状况。“你难道都没有好好睡觉吗?”她烦躁地指了指佐伊的眼角,淡淡的青黑色浮现在上面。
“工作挺忙的。”佐伊咕哝着。
多数情况下,她会将劫人的任务交给凤凰社,但偶尔也会出现巫师在受审时证明了自身的清白,从而无罪开释的情况,这就需要花费相当的精力。要想伪造一个人的资料和生平,她必须在一部分上面造假、再毁掉其中的一些,还得对几个人证、甚至是当事人本人的记忆动一番手脚,让他们认为那些错误的信息是真实的。她必须做得很有技巧性,频率不能让人生疑。
她是整个魔法部里能够最先接触到待审判名单的人之一,辛克尼斯是个纯粹的傀儡,而亚克斯利是个恋慕权势的蠢货,小巴蒂虽然嗅觉灵敏,但在这项事务上的权限不高,而且德拉科那边也需要他费一番心思,反而没办法注意到自己动的手脚。
“那你继续忙,我睡了。”赫敏没有得到她积极的回应,就知道她是想要在这件事上保守秘密了,但这并不能让她的心情变好,反而更糟了。
她本是背对着佐伊,意图传达出自己坚决抗拒的心态。但是没一会儿,另一人的影子印在了她面前的石壁上,她能感觉到佐伊在她身后躺下。还带着凉意的两只手臂试探地围上了赫敏的腰,下一秒又得寸进尺地整个人贴了上来。
“我要睡了!”赫敏不快地挣扎起来,反抗却不怎么激烈。
“嗯,晚安。”佐伊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脸埋进她的颈窝,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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