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眼前闪过数年前的记忆——迟家人的出现、突发的窘境、宋东阳的绝望、妹妹的来访、缔结的婚约……画面停顿在宋东阳向我举起酒杯。
他说:“我会迎娶你的妹妹,我们永远是最好的兄弟。”
骗子,所有的人都是骗子。
花团锦簇的表象,谎言堆积的内里,每个人都并不无辜,拼凑出一出荒诞的戏剧。
第59章
“快天亮了。”宋东阳打破了沉寂的氛围,“不困么?”
我想了想,回他:“白天再睡吧。”
“能帮个忙么?”
“什么?”
“扶我去浴室吧,”他顿了顿,又说,“你也抱不动我。”
他后面的这句让我挺尴尬的,但我也没硬着头皮试能不能抱得动,他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赤-裸。我一开始只想握着他的手,但看到他略显狼狈的模样,没忍住,把他的胳膊绕过我的肩膀,说:“靠着我吧。”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体一晃,大半重量压在了我的身上,我看向他,他抿了抿嘴唇,说:“好。”
我半扛半扶着他进了浴室,拧开了浴缸的水龙头,这里的浴室连通着温泉,很快浴缸里就填满了温泉水。
宋东阳面无表情地跨开腿,踩进了浴缸里,他慢慢向下蹲,却抿紧了嘴唇。
我问他:“伤口疼?”
他竟然点了点头,又说:“也不是很疼。”
“你今天能休息一天么?明天再离开?”
“当然可以。”他立刻回答了我。
我隐约觉得我像是掉入了他的陷阱里,他或许就在等着我这句话。
他不想走,也不想离开我。
而意识到这一点,我竟然没有像从前那样排斥和厌恶,或许人就是这样,会对强大的人抱有忌惮,但一旦发现对方有柔弱的地方,又不忍心做得太过分,平白生出了不必要的怜悯来。
但转念一想,宋东阳需要我的怜悯么?
显然是不需要的。
我把沐浴用品挑了宋东阳惯常用的递到了浴缸的边缘,说:“你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宋东阳合着眼,并不看我,只是问:“你愿意留在这里么?”
我问他:“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他并不想听假话,却也不想听真话,就又同我说:“我明天就离开了,你留在这里,总归又安全又舒心。”
“周围都是你的眼线,没有丁点自由,我过不快活的,”我顿了顿,继续说,“但我在迟家也没滋没味,你倒不如放了我,让我找个地方自己住着算了。”
“哗啦——”
宋东阳在浴缸里挪动了**体,溅起了一片水花,他的脸颊沾染了少许水珠,就随意地抬起手用手背去擦脸。
我抓起了手边的毛巾,递给了他,说:“擦擦。”
他睁开了双眼,嘴角上翘露出了个笑,伸手接了毛巾,说:“好不容易抓回来的,怎么舍得放了?”
他这模样太气人了,我没忍住,伸手戳了下他的脸,他竟然也没有躲,任由我戳了。
我真的戳中他后,就收回了手指,甚至有点怕。宋东阳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他想搞我,我也没办法。
但他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反倒是很愉悦似的,他低声唤我:“迟睿啊……”
“嗯?”我应了一声。
“外面很危险的,现在放你走,说不定再见面,你就是一具尸体了。”宋东阳轻描淡写地说着,像是在吓唬我似的。
“谁要杀我?”我也轻松地问他。
“很多人,迟慧的人,迟家的人,我的仇人,还有我的下属……”宋东阳列举出了一长串。
“等等,你下属为什么要杀我?”
宋东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处理掉这些小问题。”
“你还没告诉我原因。”我提醒他。
“不需要了解什么原因,我会处理掉所有想要你死的人。”
“有人同我说过,是你宋东阳想让我死。”他说得情真意切,我却想到这一件往事,“你说,我该不该信他?”
“谁?”他轻声问我。
“那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我以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他斩钉截铁地回我两个字“不想”,事情就揭过去了。
但他竟然沉默了、犹豫了。
这个问题像是很让他为难似的。
“宋东阳,你还真想过让我死啊?”
“嗯。”他回了这一句。
“为什么?”我的好奇心甚至超过了愤怒,话语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那段时间精神不太好。”他平静地说,“总会做噩梦。”
“做什么噩梦,会让你想让我死?”
“在梦里你杀了我,一遍又一遍。”
“梦都是假的。”我给出了安抚情绪用的标准答案。
他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
“你说的对,梦都是假的,所以后来我想开了,就不想杀你了。”
“为什么别人会知道你的想法?你有尝试过对我下手么?”
我还是忍不住问。
“我没有试过,但迟慧借由我的名义,做出了一些动作。”
“他倒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愿意为你排忧解难。”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棋子,”宋东阳用毛巾包了头发,跨出了浴池,透明的水流淌过他身上的斑驳,“现在他没什么用处了,也该处理掉了。”
“他是棋子,那我是什么?我在第九区过往的下属算什么?”其实不应该这么对比,但我还是想知道答案,“宋东阳,你处理掉我,处理掉他们的时候,也没有丁点的犹豫。”
“我并没有杀他们,反而给了丰厚的退休金,这对并不足够真诚的下属而言,已经是极好的归宿。”他平视看我,一点也不慌张,“所有人都可以充当棋子,除了你。”
“迟睿,你是让我失去所有理智和原则的那个人。”
第60章
宋东阳的情话说得可真好听,我差一点就信了。
我同他说:“我想让你做什么,你也不会做啊,只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
宋东阳就只是笑,也不反驳,他的精神像是养好了,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围上了睡袍,问我:“早上想吃什么?”
“都好。”我对食物没有太大的偏好,称得上很好养活。
宋东阳又问我要不要洗个澡,我也“嗯”了一声,于是目送着他离开,换了水,泡了泡。
等我抵达餐厅的时候,餐桌上已经铺满了食物,宋东阳手里拿着刀,正在削苹果,我坐在了宋东阳的旁边,他手里的苹果转得飞快,很快就削完了,递给了我。
“谢谢。”我接过了他递来的苹果,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宋东阳又亲自做了个三明治,材料是柔软的面包、金黄的鸡蛋和烤过的火腿片。
他把面包一切为二,递给了我一半,说:“尝尝看。”
看起来就很好吃,吃起来也不错,我吃完了手头的这个,盘子里又多了一勺蔬菜。
“……”
我在思考怎么拒绝。
“这个蔬菜也很好吃的,”他温柔地哄我,“尝尝看?”
我把蔬菜吃了,郑重回他:“你不要再给我弄吃的了。”
“好。”他轻易地答应了,我刚松了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吃了大半饱,本来就没有什么给他继续发挥的机会了。
我又挑拣着几样吃食吃了,宋东阳让人撤了早饭,同我说:“客房已经安排好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这话倒让我很惊讶,我以为他会将行程安排得满当当的。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不必急在这一会儿,”他仰着头,心情很好的模样,“等你睡饱了,吃过午饭,我带你去这里转一转,傍晚的时候,我就该走了。”
“我还没答应你留下来。”我提醒他。
“但你也走不了啊,”宋东阳这幅模样可真是太气人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不再同他说话,直接跟随佣人去了刚刚收拾出来的客房,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我却完全不相信,这是所谓的“客房”了。
这个房间的布置简直是把我在第九区时常驻的房间“搬”了过来,我甚至看到了我惯常用的略微折旧的高背椅。
我站在门口,却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眼前的一切像旧梦,我清楚地记得,在我离开第九区后没多久,我常驻的小楼就被一个审判官看中了,那位审判官很有些地位,一套无主的小楼,给他也没什么。
宋东阳那时写信问我,惯用的东西要怎么处置,我回了封信,只告诉他:“能用的就留下,没用的就扔了吧。”
我却没想到,我卧室里的东西,他竟然都留下了。
我还是迈进了房间,房间的地毯看起来很干净,却也是旧的了,我直接走向了书柜,推开了书柜的玻璃门,门内是摞得整齐的书籍,很多本上,都有宋东阳和我两个人的批注。
我的指尖滑过了一个个书脊,最终停留在《资本论》上,这本书我那时候只看了一半,就要离开第九区了,之后的数年内,也没有看完。
我把书抽了出来,重新关上了书柜的门,又走向了自己的卧床。
床上的被褥是全新的,用的面料却和过往完全一致,我站在床边,盯着床上散落的几个毛绒娃娃,心里已经把宋东阳拖出来打一百遍了。
当年的宋东阳,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我喜欢毛绒娃娃的错觉,其实我喜欢的是毛绒绒的动物,比如狗或者猫,但他不爱让我养这些,总说动物的寿命太短,总有一天会让我难过。
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也不执著养了,结果转天,他就硬塞了我几个毛绒娃娃,说:“睿睿,你可以抱着它们睡。”
我收了娃娃,可是一次也没抱着它们睡过。宋东阳倒好,“搬家”连这些娃娃,也一并搬过来了。
我掀开了被子,躺了进去,娃娃们因为被子的抖动而向床边的方向滚动。
就在一个娃娃快掉落在地的时候,我伸出手,抓住了它,但一入手,我就感觉哪里不对劲了。
娃娃一般是绵软的,但这个娃娃,我摸着却硬了一小块,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似的。
我的好奇心一贯强烈,就把这个娃娃拿到了眼前,它是个绵羊模样,表层原本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毛,但岁月侵蚀了这么久,毛也差不多掉光了,显得有些秃,手感也不如从前厚实,因而能轻易察觉出不对。
我在拆娃娃前,其实已经想到了,宋东阳或许是故意的。
但既然已经知道里面有东西,我就不可能放过它。
娃娃很好拆,下方有一条活线,抽出来就出了一道口子。我把手指捅进口子,先翻出了一些棉絮,很快地,又翻出了一个盒子来。
那盒子方方正正的,又很小,我掀开了盒子,发觉里面果然是戒指。
那是一枚很好看的戒指,上面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宝石的形状,像极了红色的心脏。
我将戒指放在了一边,又拆开了戒指下面的绵软材料,从里面翻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是宋东阳的。
他写着——“迟睿,如果你翻到了这枚戒指,就嫁给我吧。”
落款的时间,是迟家找到我的前三个月。
是近期伪造的么?
还是真实存在的?
那重要么?
我将纸条放回到原处,拿起了那枚戒指,指腹轻轻刮过,果然碰到了凸起。
我将戒指放在阳光下,内里隐约浮现出了三个字——“赠爱人”。
这真是浪漫的布置。
我将戒指也放了回去,盖上盒子,又将盒子塞回到了娃娃里。
时过境迁,他不是当年的他,我也不是当年的我,那时所有的浪漫和情谊,如今都像是过期的面包,无法再吞咽下去。
我钻到了被子里,合上了双眼,放空了大脑,很快就陷入了梦境里。
第61章
我睡得很沉,鼻尖总有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当我醒来时,入目的先是旁人的胸膛,我仰起头,果然看到了宋东阳的脸,他合着眼,微微颤动的眼皮却暴露了他尚未入眠。
“你怎么在这儿?”我哑着嗓子问。
他睁开了眼,明亮似星光璀璨,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俯**,亲吻了我的嘴唇,我们接了个吻,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意乱情迷。
……
他无声地抿紧了唇,汗水顺着脸颊缓缓落下,我的唇划过他的耳垂,低喃出声:“叫出来啊,我想听。”
他看了我一小会儿,像是确定我并不是恶作剧。
我的手掌划过他结实的**,肆意揉捏,笑着威胁他:“我会打你的。”
他凝视着我,像是要把此刻我的模样死死地记录在眼中。
我扬起了手掌,高高抬起,却轻轻落下。
“唔——”
我从他的唇间听到了第一声呻吟,像是他向我微微低下了头。
我恍惚了一瞬,又意识到刚刚不过是我的错觉。
……
他轻声问我:“还想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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