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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希极限(近代现代)——几杯

时间:2019-10-25 16:11:49  作者:几杯
 
余子飞在车上还在玩乐高拼的超级英雄,快要到研究所的时候余子飞问李决:“我今晚可不可以不回家啊?”
 
李决反问他:“为什么不想回家?”
 
“那我悄悄告诉你哦,爸爸妈妈最近老是在家吵架,比我看动画片的声音都大,我能不能今晚去你家啊?”
 
李决在等红灯,侧过头看余子飞皱着眉的一张小脸,等到红灯转绿的时候他跟余子飞说:“以后都不会了。”
 
余子飞故作老成地叹口气,大概也知道今晚是肯定要回家的,他把手里的超级英雄揣进裤兜里:“唉,最好是吧。”
 
余海洋自杀的原因很快就调查清楚。他在办公室的电脑里留了一封信,信里写着对妻儿的道歉,也写着希望研究所能酌情帮忙照顾孤儿寡母。他妻子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彻底崩溃,过了一会儿又像是咒骂一样不管不顾地讲:“余海洋他妈的不是男人!死算什么本事!他妈的没能力去北京倒是能去死!”
 
她讲第一句话的时候李决正牵着余子飞走到会议室门口,听到声音很快单手把他抱起来捂住他耳朵,余子飞侧脸贴在李决胸前,李决其实拿不准他听到了多少,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余子飞坐在沙发上继续玩乐高,玩着玩着跟李决讲了一句:“他们在家里也是这么吵的,我习惯啦。”
 
再过了半个小时大会议室里的谈话才结束,余子飞的妈妈看起来像是终于情绪稳定了,余子飞收拾好玩具背着书包站到她旁边,很有礼貌地跟李决道了别。
 
李决不知道余子飞会在什么时候知道爸爸已经不在了的消息,因此也不会再有爸爸妈妈在家吵架的事情发生了。余子飞应该会哭吧,但是小孩子又哪里真正懂生死的意义呢。
 
李决想起来李进明,他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完全没有任何交流,“父亲”这个概念在他生活里完完全全缺失了。以前他和苏煦在一起的时候,苏煦安慰他,爸爸们上了年纪就会变得温柔和亲切的,可是李进明应该都快要过六十岁生日了,到了人最珍惜亲情的年纪,李进明也从来没有联系过他。
 
但无论是怎样的父亲,余子飞都没有了。
 
李决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夜里三点。他没去卧室,而是走到阳台上抽了支烟。
 
电脑桌上还放着应允承留下的空可乐罐,李决把烟灰弹进去,又开了窗户。雪还在下,冷风吹起来并不舒服,从早上和徐晋洋的谈话到余海洋出事,李决过了非常非常累的一天。
 
在余海洋的事情面前,终于没有人来催他做选择,美国或者北京,在生死面前都没有区别。
 
应允承不知道什么时候听了响动,从卧室里走出来开了客厅里的灯,眼睛还有点儿睁不开的眨着。他只穿着睡衣,走到阳台上来终于清醒了一点,问李决:“不冷吗?”
 
李决关了窗户,又把烟掐灭了,在这个并不恰当的时间跟应允承讲:“余子飞的爸爸自杀了。”
 
应允承当然还记得余子飞,因为他记得和李决第一次去沙漠。余子飞是一群小孩儿里最能闹腾的,他那时候还很诧异李决对小朋友竟然会如此有耐心。他跟余海洋不熟,之前夏天在研究所的时候也不过见面打过一两次招呼,他下午收到李决的短信的时候并没料到研究所出了这样的事情。
 
余海洋自杀的原因来自生活的负担。
 
此前研究所里并没有人知道他家里爆发过的争吵。余海洋的工资水平在所里不算低,还有零零碎碎的行政补贴,夫妻争端的来源是因为妻子想送余子飞去北京上小学。
 
余海洋跟大学的室友们都还有联系,连带着各自的太太们也时常借助网络聊聊天。余海洋的室友们在毕业后都留在了北京,有一个跟他一起进了航天系统了也在两年前离职去了一家科技企业。几个月前,有同学的太太劝他妻子:“之前幼儿园无所谓,孩子上小学了再不回北京以后就要跟不上了。”
 
余海洋的妻子于是开始跟他商量调回北京的可能性,妻子也并不是没有委屈,从余海洋工作以来,她跟来西北照顾余海洋,一路恋爱结婚生孩子已经接近十年。余海洋一开始并不是不配合,也找领导沟通过很多次,但都没有合适的机会。妻子后来问他,要不然辞职吧,你同学里去投行去私企的现在都在北京有车有房,不在好学区的孩子还能读国际学校,儿子一直在这里上学有什么前途?
 
余海洋不同意,两个人吵架就越来越凶,有的时候两个人话都说的难听,他呵斥妻子乱攀比,妻子骂他是废物,做研究出不了头去搞行政被同事在背后笑,现在做了行政连调回北京都办不到,简直是个笑话,儿子有你这样的爸爸真是倒霉了。
 
余海洋当年去北京开完会回来,领导问他愿不愿意以后负责协助党建工作,相应地可以适当减轻他的项目负担,每个月还能够单独领一份津贴。余子飞那时候刚出生,多一个孩子多了太多用钱的地方,余海洋答应了。
 
“就是这样普通的理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谁都想不到他跳下来的心思那么坚决。所里后来调了监控,他站到天台到跳下来中间只隔了三分钟。”李决说。
 
应允承的睡意已经彻底被李决的叙述击散,他一时没说话,像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
 
过了好一会儿,应允承说:“可是为人丈夫为人父亲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这样草率地结束生命啊,这些问题,都是可以沟通和解决的不是吗?”
 
李决没有说话。
 
“如果他太太的观念出了问题,就应该要沟通和纠正,跳下去解决不了这些问题。去北京念书有这么重要吗?余海洋愿意在航天一线奉献,家里人应该都很骄傲才对。之前我说要参加项目回西北,爷爷巴不得我干脆长期在这里工作算了。余海洋一家人的生存条件已经胜过世界上好多人了,之前高中的时候学校有项目去肯尼亚,那里的人是真正的连一日三餐都没法儿保证,可每个人也都活得很用力。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小孩子在北京念小学才是成功呢?”
 
李决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双天真的、没有见过痛苦和失望的眼睛。
 
事实上应允承这番话说得非常平静,他是真的在和李决探讨,像探讨书本上的一个问题,已知了一切条件,判断结论是否合理。他的话里有一种他不自知的优越感,是与生俱来的优越,以至于本人甚至察觉不到这是一种优势。
 
但李决亲眼看到了雪地里余海洋的血,他没有办法去分析正不正确、应不应该。即使有人有资格审判余海洋的选择,这个人也绝对不是他,因为他没有经历余海洋经历的一切。
 
而就算余海洋后悔了、领悟了这个选择是错的,他也没有办法再重选一遍。
 
李决现在知道了,应允承体会不到余海洋以及更多的余海洋们的痛苦。
 
应允承刚刚来所里的时候,有不太看得惯他的同事说,不过是一个出生在迦太基的公子哥,游过地中海就能到达罗马。
 
李决这一刻坐在深夜灯火通明的房间,突然想起这句评价。
 
并不是所有人的痛苦焦虑都是肯尼亚式的。更多的人在平常的、日复一日、看起来并没有痛苦的生活中受折磨。应允承生来就有的东西,很多人真的要拼尽全力才能争取,甚至在这争取的过程中露出难看的吃相和急功近利的野心。
 
李决没有再说话。
 
他看着应允承,他在同一天内再次意识到自己的自私,他明明本该希望应允承最好是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对痛苦产生同理心,但他希望时间回到十分钟以前,应允承最好什么都不要说,只需要借给他一个安静可倚靠的肩头。
 
第26章 
 
研究所里很快不再有人讨论余海洋的事情。既是尊重死者,也是因为人人都要专注手上的工作。接替余海洋职务的同事很快被安排好,大家感觉不到没有了余海洋有什么不同。
 
钟一贺两周后才从北京回来,他到李决办公室叫李决出去抽烟,李决带他去了温室。两个人谁也没把烟拿出来,钟一贺说:“我一想到这事儿,说实在的我也不见得有多喜欢这个人,但我他妈的还是难受。”
 
他们都多少听到了一些研究所的后续安排。研究所帮余子飞解决了户口和入学问题,他随时可以转学到北京。困扰余海洋数月的事情以这样一种果断快速的方式解决了,虽然对价极其昂贵。
 
李决察觉到钟一贺要哭,他背转身去给钟一贺留足情绪释放的空间。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呜咽声。两个人都知道,会议中途离场在走廊上抽烟的时候,嬉皮笑脸凑上来的第三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难受的劲儿过了,钟一贺说:“余海洋没了,你小子也快走了,以后开会我是中途溜不掉了。北京那边都传开了,他们想把你调过去。”
 
李决很诚实地告诉他:“我还没想好,我之前交了去美国的申请。”
 
“这有什么需要想的?这么好的机会,排着队等也等不来,小时候人人都以为自己是故事的主角,大了才知道这个剧本根本就不由你,能被选中做主角那要天时地利的运气。你可别犯傻,普通人的人生,踏错一步也许就是踏空。”钟一贺说。
 
李决几乎要在这感受不到外界真实温度的温室中将一切对钟一贺托盘而出,但最终也只是点点头。
 
李决要去北京的消息的确已经传遍研究所,所有人见了李决都要讲一句恭喜,夸张一点的甚至要问他,是不是已经订好了去北京的机票。
 
在正式的文件和通知下来之前,李决打算拖一天算一天。他尽可能不去想这件事,也不去设想看到正式通知的时候要如何反应。最近下班时间一到他立刻离开办公室,家里有温度恰好的暖气、有应允承、有水分充足的水果。
 
周末的早上和应允承去逛附近的传统菜市场,拎着新鲜的蔬菜和鱼坐在市场的早餐摊喝粥的时候,李决感到一种非常普通的、俗气、麻痹人野心的幸福感。这一刻他既不背负任何锦绣前程,应允承也不是什么豪门宝贝,一顿早饭只用不到五块钱。他在心里想去他妈的美国北京,任何地方他都不想去,他想要而今现在。
 
应允承还是从涂雅欣那里听到的关于广寒一号的消息。涂雅欣语气里很是有几分遗憾,“我要是早两年毕业,应该或多或少也能在这个项目里打打杂,但错过了就是没有了,这种规模的项目不可能短时间内密集出现的。”
 
涂雅欣很快就要离开实验室了。她接受了去国企的结局,但在听到广寒一号的消息的时候,仍然有过挣扎。她知道项目周期长规模大,极有可能会从各大高校抽调人员。但家里给她来电话,已经开始跟她讲在北京安排好了给她相亲的同龄男生,妈妈的语气是很高兴的,一直跟她强调那个男生是北京本地人,家里在四环内有两套房。
 
在这个实验室,除了应允承,涂雅欣自认不输给任何人,因此这份失意只能讲给应允承听,在其他人面前她不愿意示弱,也不愿意面对这些不如她的人也许会有机会参与到广寒一号的可能。
 
应允承想到跟李决从沙漠回来的路上有过的对话,李决的确是个异数,大多数人都急切地想要建功立业、想在举国瞩目的事件中留下名字,只有李决把卫星升天和带小朋友看星星划等号。应允承并不觉得这两种想法是否有对错之分,只是他更欣赏李决的举重若轻。
 
他很耐心地开导涂雅欣:“你就当做属于你的项目还没来。就算现在你有机会参加,也不过是做做辅助工作,再耐心等等,等到下一次这样的大事发生,就到了你主导的时候了。”
 
涂雅欣去的国企和航空航天没有任何关系,应允承这番话也不过是画个不切实际的饼,但被人安慰,尤其是被应允承这样长得好看的异性安慰总归是很熨帖,她说:“放心吧,我自己其实想明白了,当然你要让我完全不在意也办不到,吃不到葡萄嘛,你总不能让我彻底不要谈论葡萄。我也知道就算我现在已经工作了,这项目的关键部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听说这次要从这边抽三个人去北京从初期就参与核心工作。”
 
涂雅欣先点了两个名字,应允承认识,是研究所里很资深的研究员,其中有一个本来就是为了之前的九天项目临时借调过来。然后涂雅欣接着说:“据说还有李决,你记得吧?上次来我们这儿开会我跟你说过那个竞赛大神,他好像是这次核心团队里最年轻的。”
 
应允承完全不怀疑这个“据说”的真实性。涂雅欣的每一句话他都觉得理所当然,当然会选李决,如果他做项目的总指挥,他也会点李决的名,在国内,他没有见过比李决更好的研究员了,甚至他都无法保证自己三五年后可以达到李决的水平。他在实验室里跟资质平平的同事们待久了,再回想之前和李决工作的时候,以及他读过的李决的每一封邮件、发表作品都挑不出错。任何项目选中李决,李决都配得上。
 
但李决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应允承回想再回想,也不觉得李决有意无意透露了关于这件事的任何线索。李决最近下班时间越来越准时,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比之前还要更长,做一些琐碎而无聊的事情李决也都兴趣满满的样子。
 
应允承没有在涂雅欣面前表现出任何不对劲,他顺着涂雅欣的话说:“李决很厉害啊,这个项目不选他才是损失。”
 
涂雅欣有点意外地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不会对谁感到服气。”
 
李决晚上开会,到家比平时晚一点,下午发了消息告诉应允承,应允承没有回复。到家的时候看到应允承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上,手里摆弄的是李决的烟盒。他不抽烟,只是把李决的烟的爆珠都捏开了,李决问他:“有心事?”
 
而应允承开口说的话没有给李决留任何缓冲的余地:“涂雅欣跟我说你要去北京做广寒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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