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迟梁骁见裴琢哭得这么伤心,自己眼睛都红了。他毫无头绪,五个小时前裴琢给他打电话说加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回家就哭成这样,他也从没见过裴琢的情绪失控成这样。
“你别哭啊,我、我给你讲有意思的事好不好……”迟梁骁本想用这种方法哄,但又觉得不合适,便改口。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同事?”迟梁骁瞎猜。眼泪横竖是擦不完的,他就握住裴琢放在膝上紧攥成拳的手。
“还是说职称?明天的会议……出问题了?”迟梁骁觉得这个更靠谱一些,特真诚地安慰,“没关系啊,你已经够好了,我跟战友说你是大学老师,他们就已经‘哇哇哇’了,我都没好意思说你是副教授……”
裴琢张嘴,急促地做了几次呼吸,眼泪确实没刚开始那么汹涌。迟梁骁给他递纸巾,小心翼翼地坐到裴琢身边,正要继续安抚,他闻到裴琢身上有另一个omega的信息素。
也是茶系,只在裴琢衣领上沾了一点,应该是刻意凑近说悄悄话时留下的,所以迟梁骁之前并没有捕捉到。而且这个味道让他莫名感觉熟悉,好像不久前在哪儿闻过。
他正要顺着线索找寻相关的过往,裴琢擤过鼻,呼吸还是不通畅,说话断断续续的,但好歹开口了。
“我有个同事……叫林言。”
“嗯。”迟梁骁等他下文,好像对这个名字并无印象,直到裴琢说,他堂姐是林棠。
迟梁骁先是一愣,随记懊恼地皱眉,侧脸不看裴琢,“啧”了一声,抹了把脸,同裴琢相识的那双眼比之前还要红:“你听我解释。”
裴琢单薄的身板随着抽噎前后小幅度地摆,他用手掌揩眼,点头。
但迟梁骁沉默了五六秒,颇为冷静地问:“你先告诉我,林言都说了些什么?”
“说你……临时标记过林棠。”
“那是迫不得已,”迟梁骁很急切,但说得是实话,“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要进入发情期了,我们没有抑制剂,要想把她平平安安地带出来,只能……”
“那你回来之后,为什么不告诉我?”裴琢的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稳,但还是会抽鼻子。
“我总不能把那几个月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而且很多都是签过保密协议的,我不能……”迟梁骁挠头,也很苦恼,“而且这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个任务,我觉得没必要特意拿出来说一下,哦,我临时标记了个omega,这听着跟显摆似的。而且我们之后谁也没联系谁,也就半个月前——”
迟梁骁停下了,因为林言就是那时候见到他的,他想知道在林言的版本里的,他被描绘成什么样。
“但是你和我说,你回来又需要马上回去,是因为上面紧急招你回去。”
“是啊,”迟梁骁拍拍居家服的肩缝,“我也以为是又出了什么事,没想到只是授衔,还有领军功章,流程确实要走好几天。”
“这个你先听我说,”迟梁骁做出发誓的手势,“我承认,我当时完全是受宠若惊的,毕竟给我颁军功章和授衔的是司令官,我看到他肩上那么多星,我还记得叫首长没吓得腿软就不错了。我没骗你,真的,真人站你面前就是这么有气势,所以他之后说什么需要我去西北,我还以为他是要去视察军区啊边境的,需要我给他当段时间警卫员。这是司令官的命令,也是司令官看得起我,我肯定得去,对吧,可我万万没想到……”
迟梁骁很无奈地笑:“我是真的没想到,他这次是举家一起去西北旅游,车都没开白牌的,很低调,只有便衣保镖跟着没兴师动众。举家嘛,那个什么林言都在,林棠肯定在。但我和林言不在一辆车,全程都在司令官和林棠坐后面,有个司机,然后我坐副驾,一到什么景点就下车给他们拍拍照。”
“过几天后我胆子稍微大了一点,也意识到家庭出游,我一个外人随同不合规矩,就问司令官我可不可以先回去,因为我很早就请过长假,司令官答应了。”迟梁骁手势没变,“我说完了,句句属实,有一句假的,我以后下楼扔垃圾,天天被居委会大妈抽查。”
“……但是林棠喜欢你。”
“不会的,”迟梁骁摇头,“那只是临时标记作祟,信息素而已。”
“临时标记只能维持一个月。”这是常识。裴琢说:“是林棠想见你,所以才叫你回去。”
“林言这么和你说的?”迟梁骁没刚开始那么紧张了,因为他确实问心无愧,露出一个轻松的笑,问,“林言还说什么了?”
“还说……让我回家问问你……”裴琢原本已经呼吸平缓,但说到这儿, 吸进去的那口气突然就出不来了,堵在胸口,唯有眼泪又往外涌,顺着脸颊掉下来,全砸到迟梁骁心里头。
“他说什么了?”迟梁骁是真的对这个堂弟没什么印象,但他现在恨不得冲人家里头讨个说法。裴琢哭到没力气,但他也只有在精疲力竭后才说得出口。
“林言让我问问你,为什么拒绝林棠。”
“那你哭什么啊。”迟梁骁都被整傻了,一把将人搂在怀里,“我有喜欢的人啊,我为什么要答应他啊。”
“对不起……”
迟梁骁觉得裴琢也傻,这时候如果他也能说喜欢自己该多好。但他又心知肚明,裴琢对自己用情并不深,如果没有意外怀孕,裴琢更愿意一个人。
但裴琢好可爱啊,在迟梁骁眼里,裴琢连掉眼泪都很好看,
“我说我想回家,司令官和我单独谈的时候,确实提到林棠对我有意。我说我结婚了,他说我档案里是未婚,我还以为他唬我,”迟梁骁轻拍裴琢的后背,有些遗憾地笑,“原来我真的离婚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裴琢说来说去依旧是这一句,迟梁骁回应:“那我和你说,没关系啊。”
裴琢的哭声和道歉都止住了。
“我知道,我不是你家里人能够认可的Alpha,和你没什么感情基础,陪伴你的时间也少,没怎么读过书,和你没聊得来的话题。我做得那么差劲,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迟梁骁扶住裴琢的肩,柔声说,“是我要谢谢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知道裴琢回来的晚,迟梁骁已经帮他收拾过行李,餐桌上的绿豆汤原本想做夜宵,但裴琢哭成这样,显然是没了胃口。他们躺在床上,关了灯,裴琢侧躺,迟梁骁的手臂穿过他的脖子搂住他,仰躺看着天花板。
“我跟你说点开心的吧。”迟梁骁想逗逗裴琢,“我今天晚上去扔垃圾,被居委会大妈逮住抽查了,她说我在湿垃圾里放了面巾纸,要罚款,我说这面巾纸是擦过洒到外面的水果汤的,全是甜味,我是猪我肯定吃。居委会大妈瞅着我,说现在条件好了,猪不吃这种东西了,这是干垃圾,罚款!”
迟梁骁乐了两声,裴琢没动静,但往迟梁骁怀里缩了缩,手往他的下腹探去,眼看着就要摸到那儿了,迟梁骁把他的手拽出来,十指交叉握住,说:“别。”
“今天不做。”裴琢都哭出这样了,迟梁骁现在要他,那真是个实锤的渣男。
但裴琢又说:“对不起。”
“你不需要说对不起,”迟梁骁抱着他,“你还记得去年的那次发情期吗?”
他们从不回忆过去,因为他们并没有漫长的过去可以回忆,仅有的一些片段也差强人意,比如发情期。那时候裴琢被人做手脚下药了,迟梁骁赶过来的时候,原本想把人送omega救助中心,但裴琢主动吻他,希望他留下。
迟梁骁用残存的理智问裴琢知不知道自己是谁,裴琢说知道啊,他是那个朝自己跑过来的人,他的信息素是檀香。
那辆名为人生的火车就是在那一刻彻底脱轨的,车上从此只有他们俩个人。
“是你把我留下来的。”迟梁骁对裴琢说。他又听到了“对不起”,这让迟梁骁有些失落,但并没有沮丧。裴琢本来就是情感不外露的人,他不应该强人所难。他更愿意天真地相信,他们的信息素契合,床笫之事也契合,他们的感情终有一天也会契合。
他有漫漫一生等裴琢对自己也说出那句话。
第14章
14
第二天,迟梁骁送裴琢去机场。
恸哭过的裴琢神色憔悴,迟梁骁陪他排托运行李的队伍,快轮到他们了,还是没忍住问:“要不就不去了吧。”
虚无缥缈的alpha第六感作祟,迟梁骁拧着的眉一直舒展不开,总觉得有大事会发生。
“不行。”裴琢摇头,机械地说道,“工作都分配好了,我临时不去,也找不到人来替我。”
“那好吧。”迟梁骁依依不舍地,办完手续后将人送到安检口附近。同行的讲师教授都在那儿等待,全都斯斯文文的,迟梁骁的身高和气质过于出众和不同,吸引不少余光和眼球,让他不好意思久呆。
“保温杯里有绿豆汤,你想喝就喝点,不想喝的话过安检前倒了就成,”迟梁骁把公文包递给裴琢,“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裴琢终于不低着头了,他昨天哭得太凶了,到现在眼尾都是红的,看起来很没精神,也很丧。
“那我先回去了。”迟梁骁捏了捏裴琢的脸颊,“下个星期见。”
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走了几步后他听到裴琢叫他的名字,喜出望外地回头,裴琢确实有话要说的样子。
“其实你也可以——”
“裴琢!”许宁拿着一个文件夹跑过来,凑到裴琢身边翻开给他看,“我算是服了这帮人了,换住宿都要走流程,来,你看,我们俩终于一个房……”
许宁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因为他注意到裴琢脸色真的很差,尽管他很努力地冲自己挤出笑容。他不由看向迟梁骁,迟梁骁微微驼背,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高大,非常礼貌地问:“你们到时候住一起?”
许宁点头,说主办方给所有参会人员安排的住宿都是四星酒店的标准双人间。
“那裴琢就麻烦你照顾了,”迟梁骁说,“他这两天胃口一直不太好。”
“没事,包在我身上。”许宁乐呵呵地,让迟梁骁别担心。迟梁骁默默地又站了会儿,见裴琢没什么要和自己说的,就真的走了。裴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姿势都没动,许宁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
随后他们一起过安检,等裴琢的公文包被单独拎出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里面有保温杯。工作人员拧开瓶盖,问裴琢还要喝吗,裴琢愣愣地摇头,等倒了一大半才突然伸出双手紧握瓶身,把周遭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我喝的。”裴琢也尴尬,但还是把剩下的全喝掉,也没尝出甜淡。他本来就不太舒服,喉咙口一直泛酸,这么囫囵灌了小半瓶绿豆汤,在等候区没坐多久,就去卫生间吐了。许宁看着裴琢拖着步子从洗手间出来,手上脸上都还有水没擦干净,连忙过去扶一把。裴琢回到原位,一直是捂脸的动作,久得许宁都担心他可能在哭,他才重新坐直,面色和之前比至少有个人样。
“发生什么了?”许宁关切地问。
“没事。”裴琢的声音很轻。
“你现在可不是没事的样子,”许宁凑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看上去很累。”
“大家都累。”裴琢说这话的时候,不远处另一个等候区发出一阵哗然。那趟飞往边境城市的航班最终还是取消了,空乘人员安抚躁动的人群,给他们看官方最新发布的安全条令,但依旧有人不接受,说他们有工作和家人在那儿,他们必须去。
裴琢很用力地揉了把脸,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再开口,就又是许宁熟悉的那个裴琢了。他们分到的岗位不同,许宁是同声传译组里的,裴琢则是康盛制药代表团的随身翻译,比许宁的轻松,但工作时间长。裴琢问他丈夫为什么没来,许宁努嘴耸肩,说他还在实验室焦头烂额,这两天连家都很少回。
飞机抵达c市已是下午,他们随接机人员去往指定的酒店,然后就可以休息,或者出去逛逛看看。许宁贪玩,蹦迪他都会去,但裴琢就是状态好的时候也和酒吧夜店绝缘,何况是现在,无精打采的。他们于是就近吃了点便餐,回到酒店,裴琢还在资料上做标注,许宁躺在他的那张床上啪啪啪地打字,不知和谁聊得热火朝天。裴琢听那声音,突然想到自己下飞机报平安后就没给迟梁骁发过消息,静坐片刻,放下笔,掏出手机,手指划到和迟梁骁的对话框下面不知怎得一抖,按到了“视频通话”。
裴琢正要挂断,迟梁骁就接通了,速度快得好像他一直在等。他在自己妈妈家里,裴琢不在,住迟妈妈那儿更方便照顾骁骁。裴琢连忙坐正,待迟妈妈入镜,她看到的裴琢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笑起来不会露牙齿,但眼睛是弯弯的,温柔恬静得让看到他的人都觉得舒服。迟妈妈正给骁骁喂奶,裴琢也跟骁骁打招呼,但骁骁心思全在奶瓶上。
“骁骁现在能喝奶粉了。”迟梁骁一晃镜头对着自己,然后又对着骁骁。他发出各种各样的拟声词逗儿子,那些声音完全是从记忆里无意识地浮现出来的,来自农田,山林,湖泊,被城市征服的自然。
喝完奶后,迟妈妈要哄骁骁睡觉,冲迟梁骁使眼色,让他们俩个单独聊。迟梁骁就进了另一间屋,问裴琢在飞机上吃了什么,晚上吃了什么,好不好吃。裴琢的答案都是润色过的,因为他都没怎么吃。
“绿豆汤我也喝了,”裴琢突然想到,觉得很有必要告诉迟梁骁。迟梁骁笑,问味道怎么样,裴琢也笑,说好喝,很甜。
他们又没什么话可以说了,就这么隔着屏幕看着对方,若是面对面,肯定会有些无所适从。裴琢正想说他还有资料要看,迟梁骁问他这次回来后可不可以一起回老家。
“……回中城?”裴琢觉得这个提议很突然,但看迟梁骁的表情,他应该是深思熟虑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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