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后一点钟,点点煦风拂过庭院,复古摇椅嘎吱嘎吱地晃荡着,和露天泳池里泛起的波波圈点交相呼应,漾起一番如海浪囚沙般的闲情逸致。
吴世勋半躺在摇椅上,双手轻搭着藤条纹的扶手。一根根纤细的手指恍若精心打磨过的白玉,从盖过手背的酒红色衣袖中延伸出来,赛雪如凝脂。
他轻阖着双眼,远看就像睡着了一样,下颌清瘦的线条在半仰起头的角度下显得格外优美,顺着脖颈往下分开至两肩,沐光里的每一寸肌肤都白皙得让人直觉得晃眼。
在这样闲适的午后里,一切都如画一般太过静止。
朴灿烈站在小花园里修剪有致的草坪路上,远远观望着这幅画卷,暖烘烘的阳光洒在他脸上,移至唇边变成了灼心的浅笑。如果不是身后忙碌的声响,他说不定就那么一直站在那里不动了。
天堂鸟的移栽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星期,满院繁密的花卉都渐渐成了欲滴的橘红色,直到花园深处才一点点稀疏起来,此刻雇工们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最后的工序。
其实朴灿烈并不是想伪造出一个吴家的样子,他只是想给吴世勋一个最接近家的感觉,让他能够安心地生活在这里。
虽然不能确保是否会有那么一天,他愿意成为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
但是没关系,他想。
我们,来日方长不是吗。
低头看了眼手表,朴灿烈琢磨着约定好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正要转身走开,就看大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宾利,一直守在那的保镖飞速往这边跑来。
朴灿烈双手插在裤兜里,镌刻的腰线收在暗棕纯色皮带里衬得双腿更显修长,整个人看上去俊气而笔挺,心情似乎也不错。
待那保镖已经跑到了面前,他低声问,“江展来了?”
“不......不是…...”
保镖明显有些紧张,神色也慌乱得难以遮掩,朴灿烈微微皱起眉,“那是谁?”
“是…...大少爷......大少爷他知道了…...”
空荡的客厅里一声尖细的声响,佣人们看着地上被摔得粉碎的陶瓷茶杯,禁不住瑟瑟发抖。朴珉焕的手背几乎已经青白,脸色严肃得直叫人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他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弟弟丝毫没有动容的表情,更火大了。
“所以你半个多月没回朴家就是因为他?”
“......是。”
“杀了徐清豪也是因为他?”
“…...是。”
“把他带回来准备一辈子养着了?”
“…...是。”
“可笑!”,朴珉焕厉声呵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知道。”
“我看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朴珉焕对着一圈的保镖一声大吼,“马上把吴家少爷送回吴家去,立刻,就现在!”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往外跑,却被朴灿烈窜到门口一把拦住,“不行!谁都不准去!”
“朴灿烈!”
朴珉焕狠狠捶了下桌子,猛地站起身径直走到弟弟面前,极力控制心中几乎快要压抑不住的愤怒,“你不要太过分!”
一时间,整个客厅都死寂沉沉。
打从知道朴灿烈把吴世勋带回来的第一秒钟起,朴珉焕就带人连夜从墨西哥飞了回来。毕竟吴世勋这个人,和普通人不一样。
他是吴亦凡的弟弟,不管发生了什么说到底他都姓吴,流着吴家的血,就是吴家的人,是那个百年不倒的大家族里最真实的一份子。
而自己的弟弟,他又何尝不了解。几年前西班牙的那次事故,朴珉焕始终记在心里,也正是由于当时右手手筋被砍断,才使得朴灿烈从圣费尔南多美术学院退了学去转修经济。
朴珉焕总觉得,他这个当哥的,欠弟弟好多。
叹了口气,朴珉焕伸出手按住弟弟的肩,语气里竟是与刚才截然相反的平静,像是在劝说一般。
“灿烈,哥从来都不管你感情方面的事,但是…...”,朴珉焕顿了顿,“吴世勋,他不一样。他的身份太特殊,漂亮的男孩儿女孩儿有的是,你随便看上哪个了弄到手只是一句话的事儿,想怎么玩都行,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是他吗……”,朴灿烈重复着,似乎真的在脑袋里思考了那么一下,声音兼并着百分之百的真挚,“我喜欢他,哥,我说真的。”
朴珉焕笑笑,摇了摇头,“你喜欢他,那他喜欢你吗?别以为哥什么都不知道。况且吴亦凡过去对他弟弟的那点心思在我们这层圈子里也算人尽皆知,他虽然让你带走了吴世勋,但他那人一向心狠手辣,保不准哪天他又反悔了,到时候你们都活不成。”
“不会的,哥,你放心好了。”
朴灿烈走到茶几边上,拿起上面放着的娱乐报纸递到朴珉焕面前,最醒目的标题字号跟平时比起来被放大了一倍,“你看,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接过手里,最上面版头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吴林两家喜牵姻缘,吴亦凡称弟弟已随父亲定居国外,短期内暂无归国打算。
朴珉焕眯起眼睛,他哼笑了一声,将报纸折起扔到沙发上,“看来吴老爷子遇难的消息他暂时是不打算铺开了......知道吗,你杀了徐清豪的事也是吴亦凡压下来的,说白了他不还是为了吴世勋?现在你身上背负着他一条人命的人情,如果有一天他要你同样拿命偿还,你......”
没等朴珉焕说完,朴灿烈打断了他,“在那之前,我会先把这个人情还给他的。”
“还?你拿什么还?”
“没有把握的话我是不会这么说的,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朴珉焕还想开口说什么,就听弟弟的声音再次传进耳朵,“对了,哥,西港那几个老航道,交给我做吧。”
“哦?”,朴珉焕有些错愕,他这弟弟什么时候主动揽过事,但他对于这种改变却是喜闻乐见的,“你怎么突然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我知道你在墨西哥打通了新的市场,我这个当弟弟的总要替你分担一部分,况且…...”,朴灿烈看向窗外,那抹身影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只剩下孤零零的摇椅还晃荡在薄光曼影里,飘飘摇摇遁入他深邃柔和的目光中,“况且,家里多的这个人,我也要为他赚点钱了不是?”
虽是一句玩笑话,但朴灿烈心里还是泛起了一小点幸福的滋味,混杂着爱情的错觉,家的错觉。
“更重要的是,偿还吴亦凡的人情,也需要那几条航道。”
吴世勋从摇椅上起来的时候,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真的睡了一觉,头有些昏昏涨涨的。
小花园移栽花卉的工序已经进行到了距他只有几十米的范围内,那声音在他听来简直不堪入耳,神经血管里都充斥着轰鸣的噪音,叫人烦躁。
正起身准备离开,就看右边有人过来,端着看上去刚煮好的什么东西,毕恭毕敬地道了句,“吴少爷您醒了,趁热喝了吧。”
吴世勋瞥了一眼碗里参差不齐的各色颗粒,“这是什么?”
“养生粥,陈医生推荐的配方,二少爷吩咐做的,说您身子还未痊愈。”
手指触碰到镶着银白色边纹的瓷碗,吴世勋用勺子舀了一小口,轻轻吹试后送入口中,那样慢条斯理又优雅从容的动作让那佣人看得愣了,眼神停留在他清瘦的脸上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般。
“朴灿烈呢?”
佣人显然是没听见,依旧呆呆地盯着他看。
见没人应声,吴世勋抬了下眼才发现那人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心里有些不悦,他放下手中的餐碗,冷着脸说,“怎么?我脸上沾到东西了?”
佣人猛地晃回神,冷不丁往后一退差点连人带餐盘一起摔到地上,脸色异常窘迫,“啊不不不,不是,没有…...对对对对不起吴少爷…...朴灿…...啊不,二少爷在客厅和大少爷说话呢!”
没等他说完,吴世勋已经走开了,佣人连忙追上去,声音都慌得止不住的紧张,“哎吴少爷您还没喝完呢!”
“.......”
“您不喝完少爷那边我没法交待啊!”
“.......”
“吴少爷!吴…...”
吴世勋突然停住,带着极其不耐烦的神情侧过头,“倒了去,就说我喝过了。”
“这…...”
“还有,别再跟着我了。”
虽然他说这话时并没有转过身,但那佣人已经能预见那张冷若冰山的美人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只剩下高贵的眸子深藏一池清寒。
佣人忍不住抹一把汗,呼,差一点就得罪了小祖宗,好险。
朴灿烈这座私人别墅一点都不小,虽比不上吴家的富丽堂皇,但别致的古希腊海滩格调倒是显得清新脱俗。
上次暗杀留下的一些细小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来到这里的几天,吴世勋基本上是一直呆在卧室里调养。朴灿烈每天会花大把的时间陪着他,偶尔还会带来些文件在床边就看起来,晚上也从未出门赴过什么饭局或是聚会,很多都被他有意无意推掉了。
这些吴世勋都是知道的,尽管超过一半的时候,他都在睡觉,或者假寐。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朴灿烈而已。
今早最后一次输完液,吴世勋拉开窗帘见天气不错,突然就很想到院子里坐坐,只是一直到现在,他都没见到朴灿烈,回到卧室也是空荡荡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以往的那些天,总有那么一个人守在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起就习惯了身侧有另一个温度的存在,即使闭着眼,也清楚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人通常如此,触手可及的时候不觉什么,甚至会认为如果可以远离一点会更好。但往往在渐渐习惯了那些近在咫尺之后,一旦某天突然看不到了,便觉得连心沟里都是空落落的。
他只是有些孤单,只是作为一个外人对这里感到陌生不习惯,与任何人无关,更与朴灿烈无关。
吴世勋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这会儿吴世勋上了二楼,他是特意避开客厅从厨房侧门上去的。复古的实木楼梯上雕满了细小的条纹,走廊里挂满了用统一规格精裱过的油画,每隔一段固定的距离便转变了一种绘画风格。他一幅幅观赏过去,认真到连一个琐碎的小角落都不放过。
直到走廊尽头的窗子晃荡出嘎吱的声响,他才慢慢回过头。身后一扇浅木色的门半掩着,房内露出的一角里坐落着一排巨大的深棕色书架,里面除了薄厚不一的书籍还有随意叠放着的CD。
来了兴趣,吴世勋推开门走进去,最先入眼的是横在身侧的藏蓝色小型吧台。竖起的玻璃橱里摆满了各式红酒,后现代高棚吊灯嵌在天花板的暗格里,像是沙滩上的风铃。
吴世勋浅笑,朴灿烈的品味还真是独特,书房装得跟休闲室似的。
走到书橱前,吴世勋发现整整三排都是世界级大师的修订画册,还有一些欧洲艺术馆或是博物馆推出的限量版纪念章。他从里面随意抽出一本,转身坐在尽显奢华的法式宫廷椅上,两条修长的腿搭着桌面,整个人看上去贵气脱俗又单薄高傲。
手指一页页翻过画册,吴世勋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一丝满意的笑容。正看得入神,只听走廊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到房门口演变成了低沉清晰的话语。
“我说,你走廊里的那些画都多少年前画的了,怎么还不换?”
那人本没有抬头,是边说着话进来的,直到看见了坐在办公桌前的陌生的面孔才猛然停住,已经伸到酒橱上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你是?”
吴世勋并没有回答,淡然地坐在那里看着不远处一脸惊讶的人。那人个子很高,长得也不错,一头黑发干净利落,深蓝色的星纹衬衫收在白色休闲西裤里,很配那副细高的骨架,远看和朴灿烈的体型差不多。
对方明显也在看他,眼神和动作间吐露出的是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一抹犹豫,在迟疑了几秒钟之后又开口,“这不是朴灿烈的书房吗?”
“客厅。”
“什么?”
慢慢合上腿上的画册,吴世勋收回目光,一只手扣在封面上,另一只抬起指着正对面墙壁的方向,“我说,朴灿烈在客厅。”
“怎么会,客厅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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