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没等他来得及反应,吴世勋一把抓起床头桌上的花瓶狠狠地砸向了他的头顶。鲜血一下子蔓延开来,碎片哗啦一响掉了满地,一屋子人全都睁大了眼睛,却没人敢说一句话。
“谁让你对他开枪的?!谁让的?!”
这句话几乎是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连尾音里都是愤怒的尖利,却让人摸不著头脑,不懂他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来不及多说一个字,喉咙剧烈的疼痛再也无法抑制,吴世勋突然捂住胸口,狠狠地咳出了一口鲜血!
“小少爷!”
Chapter 29
庭院中央的喷泉滋弄着水花,水流喷发的声音顺着窗子传进二楼。吴世勋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天空中的某个点。
从这个角度向外望去,隐约能够看到从树枝缝隙里透过的阳光,被分割成了无数个细小的碎片。
每一缕光线,每一抹空气里的湿度,都与他记忆里的模样毫无差别,甚至连家具的陈设都没变。
时间仿佛被拉回到他六岁那一年,然后一转眼就到了他的二十岁。
看着窗外,吴世勋抬起手挡在眼前,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到晴天是什么时候,好像此刻他的生命连一丁点刺眼的阳光都受不住了。
吴亦凡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是醒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但不知是太久没有见面,还是因为没有力气张口,吴世勋就只是躺在那里,微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迷乱的水晶灯。
像是置身在一个陈旧的梦里,吴亦凡走到床边看着弟弟,满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他的目光很沉静,却也掩饰不住满眼的疼惜。
“当初你走的时候,我说要你再也不要回来了……”,握住弟弟比从前更加纤细的手,吴亦凡这才发觉,那个原本白嫩的手背上到处都是针扎过的痕迹,“现在回来了,你还不让我安生,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那个语气很慢,很轻,就像是在安抚受了伤的小孩子一样,“真是……太不听话了……”
指针滴答着走过,回荡在房间里显得格外冗长。
过了很久,吴世勋才动动嘴唇,有些干涩,有些刺痛,“对不起,哥…...”
他的脸色太过苍白,但笑起来却依旧那么好看,几束阳光透过窗外细密的枝叶闪烁在他脸上,反射出一种绝美的脆弱。
吴亦凡心里一阵泛酸,是有多久没看过他笑了。
还记得那天晚上接到电话以后,他像是疯了一样地赶回来,却在站到房门口的那一刻再也挪不动一步。
发抖,害怕,简简单单一个开门的动作,就用光了他一半的力气。
然而当他推开门时,看到的却是已经深度昏迷的吴世勋。
突然就那样后悔当初一气之下让他离开,心里火烧一样的愤怒和心疼殆尽了几乎所有的理智,甚至还派人去朴家惹了不知道多少事。
但此刻坐在弟弟身边,吴亦凡才深深发觉,千般万般的愤怒也好,难过也罢,只要到了吴世勋面前,都能够化成一片柔软,贴在心底最容易疼的地方。
紧了紧手中的力度,恍惚间他却听到了比吴世勋手上温度更让人发凉的话语。
“哥……那个人……你不要再去找他麻烦了,不关他的事……”
吴亦凡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他闭上了眼睛,良久没有说话。
这是吴世勋第二次,向他,替朴灿烈求情。
他曾经以为,除了他自己,永远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人,能够让吴世勋如此惦念。
但这一切,似乎在那一天,在他放走吴世勋的那天,就真的偏离了原有的轨道,从此再也回不去。
过去十几年里属于两个人的过往走马观花一样在他眼前闪过,快到让他措手不及。不管他多么不甘心,终究是任谁都再无法去改变的事实。
没有了爱情的缘分,至少还有这世上最为坚固的血缘亲情流在彼此的血液里,无论何时,依旧是只能存在于他和吴世勋两个人之间的亲密,任何人都无法介入。
一遍又一遍地强迫自己这样去想,吴亦凡似乎是把这当成了唯一能让自己慰藉的借口。
半晌,他低声说,“一直以来我都庆幸,庆幸自己比朴灿烈多拥有了你的前二十年,但是现在,我突然有一点羡慕他……”
临出门前,虽然有些犹豫,他还是转过身问,“世勋,你真的爱上了他吗?”
其实话说出口的瞬间,吴亦凡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回过头的刹那,他看到吴世勋从枕头底下慢慢抽出了两个像是手镯的东西,轻轻一晃,发出了蓝色和粉色两种微弱的光亮。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他……”
那一刻,吴世勋的唇角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虽然微弱,却足够清晰。
“但应该,是喜欢他的。”
之后那段时间吴世勋的情况一直都没太好转,吃不下东西,只能靠注射营养液维持体力。睡觉时会突然惊醒,然后开始不断地咳血,有一次实在太严重还造成了肺内淤血,从凌晨一直抢救到第二天上午。
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疼痛的折磨让白天和黑夜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有时候一觉醒来,日历就翻过了好几页。
这样即便是醒着,也像是在梦里。
活着,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入秋的前一晚,医生在扯下最后一页体温记录单后抖着胆子对吴亦凡说,“小少爷恐怕……熬不过这个秋天了……”
“你说什么?!”,吴亦凡一脚踹翻了输液架子,“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看!”
医生吓得眼镜都掉在了地上,一大堆保镖慌慌张张地从楼下跑上来,看到大少爷正揪着那人的衣领狠狠地扔到了一边。
“滚!”
老管家试图上前劝他,怎奈吴亦凡疯了一样,将床头上大大小小的针管药瓶一把推到地上,针头擦过他的手臂划出好几道细长的血痕。
“都给我滚!”
满屋子的人全被赶走,关上门的一刻,卧室里没有任何声响,只剩下一片死寂。
过了好久,吴亦凡才慢慢走到床边,拉起吴世勋的手抵在自己胸前,好像把这当做是他生命里最重的一处栖息。
一旦放手,就什么都没了。
“你不会死……”
吴亦凡将弟弟紧紧抱在怀中,拼命压抑着自己内心滚烫翻涌的恐惧,“去美国,我们去美国......那里有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把你的病治好……”
到最后,他的声音里竟满是无声的哭泣,“哥哥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夜幕笼罩了整座城市,游乐场里空无一人。朴灿烈坐在地上,陪着他的只有被路灯拉长的影子。
天色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暗下,手中的酒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空了,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开车到了这个地方就再也走不动一步,这个他和吴世勋曾经一起来过的地方。
风起的时候,眼睛有些酸酸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仰起头的瞬间,他似乎是看到了头顶的天空上有一架飞机划过,在他模糊的视野里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茫茫黑夜。
大概是看错了吧,他想。
半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下起初冬的第一场雪时,吴世勋从芝加哥回到了临城吴家。
入夜时分,一架私人飞机降落在吴家后山广阔的停机坪上,掀起了巨大的风。
螺旋桨逐渐停下,吴世勋慢步走出机舱,身后跟着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他没有撑伞,厚厚的大衣敞着衣领,露出半截冰凉的锁骨。
视线在大雪中变得愈发模糊,这里的一切仍旧没什么变化。老管家早已站在门口等候,一路上的佣人也一个一个鞠着躬。
走到距主宅门口只剩几米的距离时,吴世勋突然停下脚步,对身后的随从说,“你们先进去吧。”
“可是小少爷,新来的家庭医生正在等您……”
“让他接着等。”
“晚餐也已经准备好了……”
“等我哥回来一起吃吧。”
没再多做停留,吴世勋绕了个弯,头也不回地向宅子的最后栋走去。
悠悠的青石路上铺满了雪,脚步踩在上面发出吱呀的声响。
轻手推开门,迎面飘来一股淡淡的灰尘的味道。琴房里的陈设在那次枪战之后全部换了新的,就连窗子也重新修边成了菱形。
走到钢琴前坐下,吴世勋将琴谱翻开到最熟悉的那页,按响了第一个音符。
旋律久久回荡着,记忆像是风暴一样,止不住地往上涌。
在芝加哥接受治疗的这半年里,时常会有一张面孔闯进他的梦里,就着那场大雨,肆无忌惮地灌进他的心。甚至有时他会在半夜里惊醒,然后恍惚地看着床边,依旧空空荡荡。
再没有那个人没日没夜地守在身边,只有打不完的针剂和药水苦涩的味道,脑海里所有关于朴灿烈的画面,都只是在梦里时才会有温度。
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指尖在琴键上留下一串冰凉。
会不会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这样想着,好像那些已经痊愈了的伤病又重新卷进身体折磨着他。
但吴世勋觉得这一次,他可能是好不了了。
他知道,那是想念。
冬季的天总是亮得很晚,吴世勋醒来后翻了个身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拉开了窗帘,微弱的阳光斜进来,有那么一点点头晕。
门打开的时候,一个保镖站在门口,看上去已经等待了很久的样子。
“怎么,有事?”
对方点点头,恭敬地说,“一个小时之前,有一个说是您朋友的人来找您,现在正在楼下等着呢。”
朋友?吴世勋想了想,他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朋友,会是谁呢?
站在那愣住几秒,突然吴世勋拿起柜子上的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急匆匆地下了楼。保镖不懂,心想这小少爷是在着急什么呢?
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吴世勋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人,满下巴都是繁密的大胡子,正举着手中的咖啡杯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嗨,Wu,好久不见。”
“Stephen?”
也许是太久没有见面,两个人坐在书房里,一聊就是一个下午。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话题一次次转变,最终还是转到了朴灿烈身上。
“Wu,你想见他吗?”
那一刻也许是光线的原因,从Stephen的角度看去,吴世勋的眼睛里像是闪着一种极其温润的波纹。
“其实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他走的那天,我心里……其实还是有一点点难受的……要是换做以前的话,他走了我应该高兴才对……”,吴世勋垂下眼睛,“在芝加哥的这段时间里,我总是能梦到他,总觉得一睁开眼睛他就在旁边,一开门他就站在外面。但事实上,那真的……就只是梦而已……他这个人,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他,不管我对他怎么冷漠,怎么刻薄,他都是那副好像永远也不会失去耐心的样子。可能真的是我太习惯了吧,总觉得他走了就走了,有一天还是会回来的……”
Stephen先是微微愣住,接着他问道,“那如果,他真的回来找你了,你会怎么做呢?”
吴世勋摇了摇头,像是觉得有些可笑一般,“他应该不会来见我,这么久了他都没来,大概就再也不会来了……”
看着这样的吴世勋,Stephen觉得自己仿佛见到了当初同样失落的朴灿烈。
“也许他并不是不想见你,只是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方式与你重逢。Wu,你该面对自己的心,你要知道,他爱你,怎么会不想见到你呢?”
是啊,他爱我。
吴世勋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他更爱我了……
晚上吴世勋留人在家里用餐,一屋子的佣人都看得出小少爷今个心情不错。自打半年前吴世勋拖着半条命回到这里以后,他们几乎就没见他笑过,如今这大胡子洋人却有这样的本事,老管家盘算着要是他能多光临光临就好了。
临走的时候,吴世勋叫司机送他回去。几番推辞无果,Stephen还是言谢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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