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怔怔地想着,不觉,又睡了过去。
天色微亮,晨风清凉,空宫旧又传来各长老议事的钟声,待伽南醒时,叹了口气,又在这里睡了一晚。
这么久了,不知道在这屋顶上这样过去了多少个夜晚,伽南整整衣领,跃下身去。
分封鬼王没有罗王与长老的邀约,是不能随意入大殿与长老议事的。
伽南低头疾走,掠身飞去。
“殿下,你昨夜一夜未归,那人便在你的寝殿守了一夜。”一少女见伽南回来,忙上前迎道。
“那人?谁?”伽南眉中微皱,许是夜风太过凉爽,让他还回不了神。
“就是从人界带来的那个啊,殿下你忘了?”另一个少女上前来道,见伽南疑惑看着她,忙又道:“奴婢元宝。”
“哦,好,元宝。”伽南有些赞许地点点头,道:“你是说那个孩子?”
“哪是什么孩子啊……”叫元宝的少女笑道:“我们和他聊了一夜,他在人界的虚数都十六了,只是还没发身拔高而已。”
“呵,十六?”伽南笑了起来:“那还不就是个孩子么?”
相比起他们几百年的时光,真的小得可怜,伽南笑着便走进了寝殿。
那个孩子一身素白衣衫坐在桌案旁,案上几碟点心,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一根银签
挑着放置在案上的一盏灯的灯芯。
“这长明灯,不用挑也不会灭的。”伽南笑着,坐到了他的对面。
听见伽南的声音,那孩子忙起身站了起来,拘谨着。
“怎么?不是想吃的吗?这些点心不好吃?”看着桌上的点心几乎没动,伽南问道。
“我吃过了,这些是才上的。”那孩子早已没有昨天来时的兴奋神色,怯生生地说。
面前这个带他来的人,昨天自己换洗完衣衫回来,就不见人了,怕是因为自己初来此地表现得太不恭敬,所以,才讨厌自己的吧。
伽南眯起眼睛:“你怕我?”
“没有,没有。”若是真怕,也不会跟他来了。
“昨夜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没来得及安顿好你。”伽南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这里的吃食不比人间,本来就没什么人吃,也没什么人做,只是自己觉得人界的东西好吃,才让他们学着做一下,果然不是太好吃的样子。
那孩子看着伽南吃着点心,听到他的话,像是在向自己解释什么似的,不由地心情好了起来:“那个,没事,还没问,殿下……”听他们都叫他殿下。
伽南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打断他:“叫我伽南好了。”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自己了,不是“殿下”,就是那几个长老口口声声的“鬼伽南”。
“哦……伽……伽南,你带我来这,是……?”那孩子试探地问。
“做个伴,时间也快些。”伽南没头没脑地说着。
那孩子似没听懂,但却又不再问。
“对了,你叫什么?”伽南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乞儿。”那孩子勉强地笑笑。
“那以后,就叫你七儿吧,记得,你是赤天宫的人。”伽南看着他道:“我还有个师弟,和你一般大小,在居夫子处受教,待得圆满,再引你认识。”
“嗯。”七儿低头道。
伽南打量着他,他这拘谨的样子,似乎又和那人不太像,那个人从来都是温和而倔强的。只是既然把七儿带到了此处,那副身体总是不便。得想个法子,让他可以脱胎换骨才好。
***
“伽南老弟,你总是让我给你收拾这些摊子,若不是看在青泫的面子上,真是不想如你同流啊。”居夫子难得的语气粗俗。
伽南笑着:“什么时候青泫的面子比我还大了?如不是我接任鬼王,青泫怎么可能再回来,他若不回来,不继续修那修心的术法,怎么压制得住体内的半颗天水珠。说到底,还是要感谢我不是?”
被这强盗逻辑所辩,居夫子摇摇头叹了口气,表示不愿意再继续和他说下去。
“居夫子擅炼丹药,只要一粒能够让凡人脱胎的丹药就行了。”伽南继续死皮赖脸。
居夫子抬眼,盯了他半天:“可是为了那个从人界来的?”
“是我把人带了来,总不能害了他,要给别人安置妥当才行。”
“你也知道是害了他。”居夫子又叹一口气:“眼下五大长老准备擒下他,以律处罚了。”
“处罚他?怎么不是处罚我?”伽南吃惊不解。
“处罚你?你是罗王殿下亲点的鬼王,还和罗王殿下同袍同泽,谁会动你。”居夫子阖目道:“只怕是那个活人,会不好过了。”
“……”伽南只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思虑欠周。
“拿去罢。”居夫子从袖中拿出一粒水色丹丸,透明如水,周身泛着一层蓝光,递到伽南手中:“涤魂还玉丹,服用后可使活人脱胎,但还需你往他脱胎后的肉身渡入灵力,才可保此丹效用。”
说完停了停,眼中有怜悯:“亦或可保他挨过刑罚。”
***
十日后,果然掌兵处来人,一队人马在赤天宫外叫嚣请人。
“临掌兵,你每次出现在此处,必是一身铠甲,带着浩浩荡荡大队人马,你不觉得索然无味么?”伽南像是早料好般,带着七儿在宫门外等候着他们。
“鬼伽南……殿下。”临羡鱼别扭地叫着:“今日是来请人,不必大动干戈。”
“但我看临掌兵的仗势,就是来动干戈的。”伽南笑道,一眼看到临羡鱼身边还带着一个穿金甲的少年,笑得更欢:“还把少公子都带来了,不是来观战的么?”
“渊儿,你退后。”临羡鱼把临渊护在身后,低声道:“出兵和谈第一,能不伤和气,不费一兵一卒,才为兵之上道。”
少年脸色镇定,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请吧。”临羡鱼做了个请的手势,大队的人马缓缓让出一条道。
伽南冷哼一声,拉起七儿,轻声道:“虽然已为你脱胎换骨,但是要受罚,才能留下来,你怕么?”
七儿看着他,这几日伽南为自己寻来丹药,注入灵力,让人换着花样做点心,带他看尽这一片冥水,入眠都是叫自己陪在身侧,甚至这几日他都没有再出去过夜了。
伽南,必是对自己好的,这个奇特的地方,自己定是信他。
七儿抬起眼看着他,微笑:“有伽南在,不怕。”
伽南眼神闪了闪,七儿的脸和某个人突然重合,扯起嘴角,抬手揉了揉七儿柔软的头发。
处尘,你什么时候出来,看看这个孩子,他真的很像你。
***
掌刑处,一袭黛色官服的青年高高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一脸的严肃。
这青年眉目如画,眼神却冷洌清明,身材修长,乌冠高束,显得尤为端方持重。
这便是上任三年有余的掌刑言木知,从小便很有天赋,不仅可以把所有的刑律倒背如流,还执法严明,再大的场面,眉毛都不动一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确实是与他那光头的父亲,相去甚远。
“何人,何事,可有辩?”几句话冰冷如寒冰掉落玉盘。
“鬼伽南,带活人,无话可说。”伽南懒懒道,但对殿上的青年也不由多看两眼。
“你。”简单的话,眼睛却看向伽南旁边的七儿。
七儿有些发抖,从来没见过如此地场面,也没见过如此冷冰冰的人。
伽南似乎发现七儿的不安,伸手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就像我那样说。”
七儿咽了咽喉咙,上前道:“七儿,来冥界,无话……无话可说。”
“很好。”言木知道,眼睛望向一旁边记录的小司刑,道:“记下了吗?按律行刑吧。”
“是何刑罚?”伽南眯眼道。
“他命格特殊,需历十世轮回,九世困苦修行,一世便能成王成帝,他在人界第九世还没历完,故夺其第十世的的福禄,第九世以九道天雷替之,才能圆满,才能留在冥界。”言木知淡淡道。
“?”临羡鱼有些不解,之前明明说的不是这样:“掌刑大人,不是压入冥水不得轮回么?”
言木知瞥了他一眼,道:“那是对于活人,现在这个七儿已不是活人了。”
临羡鱼不解地看向七儿,打量着。
伽南笑着抬眼看向殿上之人,这个青年,确实是很有意思,不知道和青泫比起来,哪个的天赋更高呢。
第 25 章
行罚台,有一处天柱,上接天穹,下临无地,在天柱的对面,就是轮回台,而在天柱与轮回台的中间,一个巨大的圆盘缓缓转动着,其上布满密密麻麻阴刻的咒纹,闪着金色的流光,每转一寸便犹如亘古的诵唱,轮回台就更改一个入口,轮回之人便按前世的因果业报,由审判分到各个入口,由天人道,人道,畜牲道,魔道,饿鬼道,炼狱道,以不同颜色的入口跳入轮回。
这是冥界的审判终地。
七儿一身白衫,一送上行罚台,便被几根手腕粗的铁链束在天柱上,从头到脚捆得结结实实。
五大家族的长老都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多,个个都偷偷瞄着鬼伽南的神色。
鬼伽南神色自若。
言木知看了众人一眼,翻手亮出斩令剑,这是冥界各任掌刑才有的剑,旨在下令各处刑罚,斩乱恶之根源。
斩令一挥,天空乌云四起,渐渐聚拢到天柱的上方,发出震慑天地的隆隆响声,一道道紫色的闪电细细密密地在闪动着,越来越亮,越来越响,最后那些闪电终汇成一道,从顶上直劈而下!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白光耀眼,让人睁不开眼睛。
第一道。
白光过后,众人或带怜悯或带不忍地齐齐看去。
七儿惊慌失措,瑟瑟发抖,黑色的铁链像突然从熔炉里烧过一样,变得通红,燃起熊能火焰。却并没有想像中被劈得血肉模糊犹如焦碳。
众人正在不解之中,
第二道巨响应声而起。
白光闪过,又是一道劈下!
这一下比第一道更响更惊天动地。
感觉天柱都要被劈成了碎片。
白光过后,七儿面色苍白如纸,却也是皮肉分毫未伤。
如此,第三道……
第四道……
第五道时,七儿已经吓得不轻晕了过去。
九道天雷过去,众人回过神来,啧啧称奇。
小司刑解下七儿,收押下去,言木知往人群看了一眼,鬼伽南却不见了踪迹,垂眸片刻,勾唇道:“果然。”
待七儿被掌刑处送回来时,伽南并没有起身,仍旧是坐在案边喝着茶,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伽……伽南。”七儿局促着。
“没事就好,去休息吧。”伽南淡淡道。
七儿便躺上了寝殿一侧的软榻上,这几日他都宿在伽南的寝殿,伽南在那张雕花大床旁边设了一处软榻,就是他休息的地方。
“你好好休息,过几日青泫探假回来,我引你们认识。”伽南说着,起身往门外走去,身形挺直,脚步有些虚浮。
***
“大师兄,他……。”青泫迟疑着看着七儿,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才好。
“我们早已出了师门,就不要以师兄弟相称了吧。”伽南笑道:“这位是七儿,人界来的。”
“哦,嗯……殿下。”青泫反应极快,马上就改了口,向七儿点点头,这个七儿,已经听居夫子说过了,说伽南还为此人去向他讨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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