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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坠落(近代现代)——林子律

时间:2019-10-30 15:17:44  作者:林子律
  “我已经想办法把你们团建的消息放出去,还有挺多表示期待直播,有时间拍点小视频回传给我!”陈戈布置完工作,美滋滋地收线。
  留下几个人还在面面相觑。
  贺濂没憋住,说:“我看网红路线没什么不好。”
  其实和网红之类的无关,人类会花时间泡在网上观察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另一个灵魂,多半因为找到了共鸣。
  分享会让人莫名其妙地受到刺激分泌多巴胺,产生类似于依恋的情绪。
  而真实是个很神奇的词。
  偶像高高在上,收获了镁光灯的注视和尖叫掌声,同时注定失去了肆意妄为的一切。像现在当红的艺人,大约很难有人想象他们参加夕阳红旅行团。
  虽然这不是东南亚风情游的最直接原因……
  李逾白觉得还不错。
  可有的人显然不会就此满足。
  前往沿海地区的旅游大巴出发太早,大部分人都在睡觉,李逾白眯起眼睛,口罩兜着下巴,半梦半醒间,手机突然“嗡”地振动一下,唤起他全部的清醒。
  揉揉眼睛,李逾白低头一看,跳出来的消息提示赫然是江逐流,在他们出来旅行开始对话就停滞于“起床没”“下来吃饭”的群里。
  “昨天TSU的周年演唱会你们看了么,进步真的很大。”
  附上一段小视频,可能是他从朋友圈转发来的,李逾白心疼流量懒得点开,脑袋一偏,自然地靠上了坐在自己旁边的贺濂:“看看。”
  贺濂没多想,耳机分给他一只。
  点开的时候舒缓民谣旋律蓦地断裂,接踵而至是节奏明快的流行乐曲,男声合唱带着有点接不上气的喘息却不影响表演质量。每个动作整齐划一,不时有个人POSE,踩在鼓点的节拍上,引发一阵阵山呼海啸。
  镜头拉近,推远,定格。
  笑容,姿势,互动。
  不是一个水平线。
  李逾白这么想着也这么发出去了,迎来裴勉的六个黑点。旁边人目光落在他身上,李逾白连忙坐直:“我说得不对?”
  他声音故意压得很低以免吵醒一车阿姨们,贺濂摇头,打字在对话框里却没发出去,只递到李逾白眼皮底下给他一个人看:
  小随又要玻璃心了。
  乍一提醒,李逾白方才想起以前顾随练舞受伤没有公开说过,以至于动作跟不上常被对家黑是FALL的舞蹈短板。那小孩看起来乖巧,其实倔强得很,硬是咬牙撑过来,效果仍然不如预期于是后来他们的舞曲也变少了。
  “舞蹈简直灾难”“拖后腿”“唱歌不行”“特别傲”……
  那些对顾随的恶意评价在脑海里打转,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那句话可能会带来的刺痛。
  李逾白:我说他们集训进步好多。
  这句找补好像没有预料中的作用,顾随一直没回复,李逾白手腕有点软,索性放下了手机。膝盖被旁边的人踢了踢,他转过头,贺濂无声地示意他和自己一起看。
  江逐流:严颜的微博说偶像意义就是舞台,这句已经热搜了
  江逐流:三个月哦
  裴勉:顾随头要痛死了
  江逐流:那也得睡醒再痛
  看到这句话,李逾白往后望去,从座椅的缝隙里见顾随戴着口罩眼睛紧闭,贴在江逐流身上,靠着他的胸口。耳机共享着,用的顾随歌单,江逐流单手搂住他的胳膊不让人因为车辆颠簸而摇晃醒了,另一只手还要抽空打字。
  ……真够忙的。
  只是耳机,倚靠,看起来真眼熟。
  李逾白突然一个激灵,迅速扯下耳机,贺濂奇怪地问:“不好听?”
  他还没说话,裴勉在群里发:“我会去跟陈哥商量,希望这次回去以后迅速有新作品。既然小江都这么想,那就朝舞曲方向走?”
  贺濂低头回复,等他再注意到李逾白,那人已经贴着车窗闭眼假寐了。
  还戴上自己的耳机。
  贺濂无奈地摇头,嘴角挂上一点宽容的笑意,抬起座椅中间的扶手。然后他比划了一下李逾白的姿势,头顶抵上那人颈窝。
  谅李逾白也不敢这时候醒。
  裴勉怎么和陈戈沟通的,他们没有人去问过细节。旅行社项目安排很紧,但鉴于他们是特殊情况,导游并没有强制参与任何东西。
  “我们今晚可以去海边露营!”裴勉提议,“酒店前台租帐篷。”
  其他人都一阵欢呼,李逾白靠着墙,站得没骨头一般,淡淡地反问:“你在酒店都歪七扭八的,去露营睡得着吗?”
  裴勉大手一挥:“不用担心我!而且露营也不一定要睡觉。”
  李逾白脑内猛然划过无数限制级画面,后知后觉地在裤兜里掐了把自己大腿免得把一脑子黄色废料反应在脸上——脏啊李逾白,乱七八糟东西看多了,听什么都觉得人家和你想的一样吗?
  所幸他还没有所表示,贺濂天真无邪地问:“不睡觉做什么?”
  裴勉:“打打游戏,聊聊天……我刚才问了,露营地离飞热气球的地方特别近,如果睡不着我们就早点出去,坐热气球看日出,怎么样?”
  江逐流牵着顾随的手举起来:“两票同意。”
  贺濂:“三票!四比一,通过!”
  “……怎么就给我投反对票了?”李逾白哭笑不得,“我也同意。”
  但说归说,他看向裴勉兴致勃勃的模样,无端有点担心。
  裴勉太有队长的样子,以前关系一般般,没人给他发挥的余地。现在来了个小盒给他当捧哏,再加上调动了江逐流的情绪,裴勉简直恨不得大包大揽,让他们玩得开心吃得满意,然后回去也信心满满地工作。
  可裴勉做着不喜欢的事,想过自己吗?
  这么累几天,怕不是回去就得生病。
  为了保持体力,也躲过热带半岛最热的时间,他们把这天的闲暇放在了下午。裴勉与贺濂在酒店附近转悠拍了点素材,等到日落,回酒店叫上一群人出发。
  西哈努克市附近的瓜隆岛刚被开发,码头不少排着队坐快艇前往度假的。比起暹粒,这里似乎更符合对东南亚的想象,于是热门旅游项目热气球也被挪到了海滩附近,可数量很少,比不上吴哥窟类土耳其风情。
  安营扎寨,一个听上去很费体力的活儿,真正做起来才知道名不虚传的累。
  李逾白高中时有过徒步经历,虽然没在野外睡觉,但这些作为俱乐部的训练项目让教练单独教了他。许多年都没活动,好在李逾白没手生。
  他迅速地支好了单人帐篷,满意地踢了一脚检验稳固度后,转而去看队友。
  不远处,江逐流正埋头和帐篷斗智斗勇,顾随想去帮忙,被他无情拒绝。而裴勉不仅没任何表示,还拿着摄像机拍得不亦乐乎,
  李逾白叹了口气,走过去:“我来。”
  “谢啦。”江逐流没有任何跟他客气的意思,自动退到一边,加入顾随的加油小分队。
  李逾白说没事,三两下解开被绑得一团糟的绳子。
  认真做的时候周围好像没了声音,偶尔会听见海浪拍打绵软银滩。
  李逾白的偏执和安静相辅相成,只要他上心,沉默着,好像就能把任何事做到极致。无怪老爸老妈总认为,他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只是两位教授眼里的“更好”,从没考虑过他是否喜欢。
  半个小时没弄好的帐篷李逾白一会儿就扎好了,他伸了个懒腰,感觉骨头发出咯拉咯拉的声响,暗道是太久没活动了。对上准备大夸特夸的江逐流和顾随,李逾白无比潇洒地摆手:“不用表扬,不用客气,你们哥应该做的。”
  说完自己都感觉太装逼,偏偏裴勉全拍下来,李逾白暗骂一句册那。
  得装到底,他这么想着走向另一边:“贺濂,要不要哥帮你——”
  他的帐篷旁边,贺濂已经坐好了,拍了拍弄好的另一顶单人帐篷边高声回答:“不用!你帮队长吧!”
  李逾白:“……”
  行吧是我多事,打扰了,告辞三连。
  帐篷全部弄好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海滩边亮起了灯,不少烧烤和冷饮摊开始营业,而店主里不乏高鼻深目的西方面孔。
  几丛篝火,海浪翻涌的声音成了最好的伴奏。
  隔着十几米的地方,金发碧眼的欧洲姑娘用家乡语言唱起了歌,笑声里,有人找烧烤摊的老板借了个手鼓,应和歌声拍打出最简单的旋律。
  李逾白端着啤酒,有点微醺。
  酒过三巡,异国他乡的陌生感最能勾起倾吐欲望。裴勉酒量差,最先败下阵来,他一喝多就开始颠三倒四地说粤语,贺濂大概懂一些,被他抱着也没任何不耐烦,拍拍裴勉的背,把他抓起来哄进帐篷。
  裴勉大约压力大了,拉着他不让走,叫的一个名字贺濂也听不懂。他猜测也许是那时裴勉被迫分手的女友,不过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哄了裴勉好一会儿看他睡着,贺濂终于钻出了帐篷。
  但篝火边只剩下李逾白自己还在。
  贺濂走过去:“他俩呢?”
  “逐流接了个电话,好像有什么问题反正脸色不太好,小随跟过去了。”李逾白朝另一边的椰子树努努嘴,贺濂望过去,隐约能看见熟悉的身影。
  他哦了声,坐回原位拿起酒杯,和李逾白轻轻碰了一下。
  烧烤摊的老板那个巨大的投影仪在这时派上用场,他放电影,几群还没往回走的顾客十分捧场地开始鼓掌。
  海浪的声音更大了,几乎淹没电影模糊的对白,他们离得远,画面看起来摇摇晃晃。
  李逾白调整了下位置,用树枝拨了拨快熄灭的篝火。
  “今晚放的是La La Land啊。”贺濂说,语气悠长地陷入了回忆,“你看过吗?”
  “嗯。”
  “说起来,”贺濂笑了笑,偏过头与李逾白对视,“我以前就见过你,在一间酒吧。”
 
 
第14章 越看越顺眼
  他说出这句话时,投影仪上正好播放到米娅穿着绿裙子跑过夜晚落花的小径。
  李逾白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但贺濂突然提起,让他有一瞬间如坐针毡。可毕竟只有片刻,李逾白垂着眼,火光染上他的睫毛。
  “应该不会是我。”他说,让自己听上去很笃定,“我很久都不去——”
  “在四川东路,蓝鲸体育馆外面。”
  李逾白搓了搓指尖,塌着的肩膀挺直了,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你……那时候按你的说法,你应该在英国念书才对。”
  贺濂笑笑,将手里拿的一颗花生投进了篝火。
  黑影一闪而过,发出“哔剥”声响,像一根枯枝破碎在了橙红色的高温中。而他们不远处的屏幕上,那部红极一时的电影已经演到了男女主角第一次亲吻,气氛暧昧而温柔,观影的人都钻进了属于自己的繁星之城。
  “是偶然。”贺濂说着,似乎想起了李逾白那时候的样子,笑意越发明朗,“但我不能肯定那是你,后来在视频里看到,才发现……”
  “我那时候——”
  “黑头发,白衣服,喝醉了跳到台子上抢主唱的麦克风。”贺濂站起身,看到他的窘迫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不过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一眼就看到你。”
  “不记得了。”李逾白生硬地说。
  贺濂耸耸肩,并不拆穿或者逼问。他拿起啤酒罐把最后一点酒喝光,捏扁了扔到烧烤摊主的垃圾桶中,又开了瓶矿泉水。
  他很青睐黑色啊藏蓝啊这样的衣服,李逾白看向贺濂T恤背后的一只老虎头,认真地反思到底是什么时间的事。
  早年刚上大学的时候,为了和家里闹,他的确常去过四川东路上的酒吧。他跟乐队的贝斯手混熟了,学了怎么弹,驻唱结束后就在后台抱着人家的琴,晚上玩得太久索性不回学校也不回家,直接在酒吧后台的小房间里睡一晚。
  偶尔喝多了也会和主唱抢话筒,一群人都被酒精熏得眼神迷离,没人在意什么时候换了唱歌的声音——但这次数少得可怜。
  这也是李逾白不愿意和别人提起的事。
  自从他决定去光华娱乐试训之后,那间酒吧,那支不知名的小乐队,李逾白再也没和他们联系过。他幼稚地选择一刀两断,却没想到几年过去从贺濂嘴里听见了这事。
  他沉默了很久,一向话很多的贺濂也不说了,一口一口地喝水。
  李逾白僵硬地望向投影出的模糊画面,男女主角的爱情进入了热恋期,但他知道随即他们就会面临分歧和困难的抉择。
  贺濂也许想的和他一样,说出口却聊起了今天他与裴勉单独相处时的对话:“你和队长说什么了?”
  “没有。”李逾白本能地否认,可又觉得太假,只好叹了口气,“其实你来之前,你也知道我们组合基本被公司放弃了,队长本来应该发展的很好,但他不肯。”
  贺濂说:“我感觉得出来,你和他其实差不多。”
  李逾白看向他,无声地询问原因。
  贺濂说:“四个人里,逐流最想要组合变好,因为这样的话他可以红,有通告,能赚钱,虽然听上去很俗,但这想法其实非常单纯。顾随和逐流总是站在一起,逐流不退出,他就不会主动去选择自己的路。剩下你和队长……你们两个看起来‘都可以’‘很随便’,可一点也不配合。”
  “你学过心理学吗?”李逾白失笑。
  “一点点。”贺濂说,不满地拍了下他的膝盖,“别打岔,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都不乐意这时候有人掺和。”
  李逾白也不忸怩:“我就喜欢你这种有自知之明的人。”
  贺濂半点没表现出不快,反而心平气和:“相比之下你的反应还算好猜,队长才是,为什么他明明不想配合,又很积极——他真的想继续走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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