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面颊就红了起来,有一两个瞬间,脑子竟自动将花妖的脸换成了他的。
商响吓了一跳,暗暗骂自己不要脸。可心中又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在盼望着那疯魔似的臆想成真。
直到脑袋让和尚的大手扑棱了两下,陷入香艳幻象中的小老鼠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
和尚眯着眼睛,表情尽是狭促,像是将他头脑中的画面看了个真切。
心底的羞惭被那戏谑的眼神盯得转化为愤怒,商响噘嘴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儿道:“关你屁事!”
骂完之后脸更红,闪动的睫毛在黄豆似的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和尚若有所思的望了望窗外,像是故意要气死商响一般:“还别说,肖吟的腰真挺不错。”
商响被他气得狠了,反倒笑了出来:“说得这么肯定,跟你试过似的。”
白悟虚没想到商响能突然说荤话呛人,饶是他能言善道,也愣了半晌。随后则是开怀而笑,一个劲儿的拍着小老鼠瘦削的肩膀。
“小响,你可真是个宝贝。”
商响瞥过一记白眼:“你他娘才是个活宝。”
等到那叫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停下,商响才有了点困意,他现了原形,钻进黑黢黢的老鼠洞中眯了眼。
这一觉睡得很不实在,整夜犯着肖吟抱着自己不停的呢喃爱语的荒唐梦。晨间醒来,跨下的细小绒毛竟湿了一片。
商响吓坏了,又觉得羞。趁着谁都没醒,溜到后院打了点井水擦了擦。
他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转头却见着了肖吟。
对方不远不近的站着,半边身子藏在房檐下的阴影里,连带着表情也很模糊,暴露在光线下的,只有一点莹白挺秀的鼻尖和漂亮锋利的嘴角。
“你在做什么?”
商响拎着裤头的手还没撒开,脑袋嗡嗡作响。
这要怎么答?
总不能告诉肖吟他在洗鸟吧。
“没、没什么……”
肖吟从阴影了走出来,一步步逼近说谎的老鼠精。
商响攥紧了裤腰带,努力别开目光。
“没什么?”
肖吟的声音很轻很淡,响在商响耳边,像一只细小的钩子,勾得他几乎要把昨夜的艳情春梦一股脑儿如实相告。
好在一阵冷风及时将理智拉回,止住了欲诉情衷的笨嘴。
他不开口,肖吟却是不依,步步紧逼,直到商响的脚踝抵到井沿,实在退无可退。
“在做什么?”
刚才还很轻很淡的声音变得低沉浓郁,搅得商响一颗心别别直跳,他颤颤的仰头,对上肖吟锐利的目光。
“我……我……”商响还是说不出那话。
“嗯。”肖吟像是鼓励一般,破天荒的勾出一个浅淡笑意,“你怎么了?”
商响咽了口口水,被那上翘的嘴角完全摄去了心神。
正当他就要将昨夜做过的荒唐春梦和盘托出时,道观久未响过的木门被人拍得砰砰作响。
响声中夹杂着稚嫩的哭泣声,焦急无助又毫无章法。
“是小聂!”
商响紧了紧裤头,赶紧跑了出去。
刚打开门,便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聂拦腰抱住了。
“响哥,我娘、我娘要不行了!”
肖吟淡然的跟在急匆匆的老鼠精身后,目光扫过小聂环在商响腰间的手臂。
商响胡乱揩了揩小聂脸上的泪痕,半蹲下来,与小孩儿一边高:“怎么了?你慢慢说,别哭。”
“我娘……她、她不动了。”小聂还是抽抽搭搭说不清,商响干脆抱起小孩儿上了聂家。
赶到时只见九娘的头与躯干伏在地上,下半身却支棱着架在隔了一层青色幔子的床沿,半翻着白眼,脸色苍白一片,显然是进气多出气少。
她奄奄一息,像一只碎了翅膀的蝴蝶,只能翕动着腹部,勉强延续着已经不再美丽的余生。
商响想起昨天傍晚手拉手穿过满天夕阳走回家的母子,眼眶忍不住发烫。
“你跑着上码头茶馆去,让田梳请个郎中过来,她要问起,就说是商响求她。”
像是被商响罕有的认真表情所震慑,小聂一时忘记了哭,转头照着他的吩咐,跌跌撞撞的往码头跑。
商响蹲下身,将九娘扭曲的身体揽进怀中。九娘毫无反应,只有胸腔和肚皮起伏着。
“把她放到床上去。”肖吟冷着脸吩咐。
商响递上一个迷茫的眼神。似是不信他会管这等闲事。
“把她放到床上去。”肖吟又说了一遍,眼中隐约显露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商响连忙照做了。
放手时,才感到手掌一片滑腻,摊开来看,竟被白色的鳞粉沾了满手。
鳞粉?
难道说,这是哪只蝴蝶精犯下的?
商响暗暗心惊。
手腕忽然被握住了,抬眼便看见略略垂首的肖吟。很快,手掌被一方帕子拂过,纤细有力的手指细细替他的拭去了掌中沾染的粉末。
“别沾这个。”肖吟低声道,“有毒。”
忍不住眨了眨眼,商响以为自己还在肖吟温柔至极的春梦中。傻傻握住了那方浸满佛手香气的帕子,忍不住拿在掌心细细摩挲。
肖吟上前,广袖一挥,将九娘身上包裹着的鳞粉尽数除去。然后退回商响身侧,微敛着眼睑,意义不明的看着他。
“我说的话,你竟是一句都不听了。”
第十五章 蝴蝶
商响还在想,自己哪里没有听话,小聂便带着田梳来了。
“小镯子找老药去了,我先过来看看。”向来风风火火的梳子精,有种老妖怪中不常见的古道热肠。
“可能是只蝴蝶精。”商响皱起了淡淡的眉,掌心还残留着鳞粉粘滑的触感。
肖吟隐在角落里,抬眼打量着红衣如火的田梳。
梳子精有着铺张美貌,眉目同她人一样飞扬。她是商响的朋友,可以勾肩搭背,揽鼠入怀的那种朋友。
念及此,肖吟像是被扎了根细小的刺,不多疼,但就是碍眼。
那小孩儿还在低声啜泣着,趴在床头一声一声喊娘。
商响半跪在他旁边,摸着他的头轻声哄:“别哭别哭,你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肖吟瞥过细白柔软像玉兰花一样的手指,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烦。
田镯带着老药匆匆而来。
老药是只捣药舂子成的精,活了千年,悬壶济世妙手仁心。看了九娘却还是直摇头:
“中毒太深,药石罔效。”
小聂哭得更凶,田梳田镯垂了眸,只有商响执着的问老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老药医术高明,脾气却坏。听了老鼠精的质疑,一摔袍袖吹胡子瞪眼:“但凡有半点能救的余地,老夫岂会不救她?”
商响连连赔不是,却又问:“若是耗费些法力……”
老药变了脸色,田家兄妹也是一脸惊讶神情。
世上竟有妖怪要拿法力换人命?不是疯子,就是笨蛋。
老药说:“若肯让渡十年修为,想必可以救她。”
商响看了看小聂。
这小孩儿光玩儿泥巴就能开心半天,怎么能小小年纪没了娘?
他走过去,捏住九娘苍白冰冷的手。
“商响你别发疯!”田梳骂他,“就你那点不着调的修为,少他娘给我装菩萨。”
她刚骂完,屋子里飘入一阵冰冷香气,随后少年清澈如水的声音缓缓响起:“我来救她吧。”
众人随着声音看过去,黄衣少年神骨清回,忧郁美丽得像是传说中住在瑶池的神仙。
“你凭什么能救?”老药不信,自己行医千年,手段竟比不上一个低等花妖。
少年只是笑笑,走到床前,并起二指轻轻点了点九娘眉心。
商响离得近,只见那金光璀璨的佛光在花妖指尖一闪而逝,比眨眼更快,像是幻觉。
可又不是幻觉,商响看得真切。
他瞠目结舌,他心惊肉跳——
这yin乱花妖,竟然身怀佛骨!
九娘顷刻间醒了过来,猛地从床上坐起,披头散发,宛如鬼魅,脸上浅淡的疤痕变得狰狞刺目。
苍白的嘴唇张了张,开口第一句便是:“阿留。”
听闻母亲呼唤,小聂伸着短而胖的小手臂,冲进状似疯魔的女人怀里狠狠哭:“娘……”
声声凄切,断人心肠。
就连没娘的田家姐弟都忍不住暗自叹息。更不消说商响,下山前的时光,一直是跟老鼠娘一起度过的。
相拥而泣的母子勾出了点儿伤怀和寂寞。
商响突然想抱一抱娘亲柔软的肚皮,最好还能在她怀里撒个娇。
可是,老鼠娘早已经死了七十年,他的这点愿望,也就只能是个愿望。
田梳是女孩子,进出方便一些,于是留下来照顾这对刚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母子两。
田镯看了看与肖吟并肩而行的花妖,又看了看藏不住眼底落寞的商响,缓缓摇头,叹了口气。
————
九娘什么都不记得了。
劫后余生之后,她全然忘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去鬼门关前走一遭。
她只记得某一日,从城门口飞过一只伤了翅膀的白色蝴蝶,飘飘摇摇的停在了她的眉心。
商响暗叹,果然是只作祟的蝴蝶精。
妖物害人,无外乎吸人精元与食脑啖心,可蝴蝶精却是附在了九娘身躯中,一点一点蚕食着她的寿命。
她要凡人阳寿做什么呢?妖怪的寿命已经长得那样难捱……
接下来,时光平静安宁,阴冷潮湿的渝州城难得放了晴。
商响躺在院子里晒肚皮,觉得晒得差不多,又将自己翻了个面。
这样的日子太安逸,安逸得快要让人忘记城中还有只作祟的蝴蝶精。
一直以来,快乐的小老鼠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生活着。有一日算一日,但每一日都认认真真。
喜光的花妖也放了把藤椅在院子里,和商响的并排躺着。
他的香味依旧是冷的,是淡漠疏离的,尽管天气阳光明媚,仍是不改冰雪之姿。和小老鼠排排躺,更是衬出了商响身上,那股灰扑扑的平凡气息。
“你晒什么晒,不是身体不好吗?”
商响没好气。
花妖冲他眨眼笑:“多晒一会儿,晚上就能少吸一些肖吟的精元。”
商响不说话了,巴不得花妖能晒到天荒地老。
正当商响悠闲的晒着太阳这几天,渝州妖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西北狼王南下到了渝州。
此前田梳曾含着春情说过狼王要来的传闻,却不知竟来的这么快,就像是着突然一下冒出的日头,轰动了整座城市的妖怪。
六百年前,狼王曾与西天诸佛一战,虽然败了,却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倒是几个菩萨被他打得碎了金身,元气大损。
狼王一战成名,成为妖界翘楚。若要说有谁能够与其争锋,放眼天下,怕也只有青城山蛇王白惊羽了。
然而,四百年前北固山之战,蛇王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人间道,此后便闭关修行,不问世事,世间便独有狼王风头无两。
和其他平凡的小妖怪一样,从来只有在说书人口中才听得到的传奇妖物,商响自然也是憧憬的。于是,他约了田梳,想要一睹狼王风采。
田梳梳妆打扮了半天,妆面换了好几样,清淡优雅的嫌寡,浓艳妩媚的嫌骚。最后画了个折中的,淡淡的眉眼,火红的唇。
在商响想象中,狼王一直是个勇武粗鲁的汉子。长着一身虬结的筋肉,手使一把威武神气的大刀。只需怒气冲冲的一瞪眼,便要吓得魑魅魍魉不敢近前。
可是当真见着了,却发现不过是个自城门之外缓步而来的俊美青年。Y……X……Z……L……
俊是真的俊,白皮大眼菱角唇,不像凶猛残暴的狼,倒像只温驯纯良的兔子。
商响没忘记妖怪界的一条铁则——能化出的皮相越好看,妖力便越是高。
田梳看得痴了,精心描画过的红唇有些合不上。然而,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却都落在了俊美青年青色衣袍上。
那青年也是识趣,也是孟浪,带欲的目光轻轻往田梳身上一抛,顿时,便炸开了梳子精早已蠢蠢欲动的春心。
第十六章 鸦啼
狼王南下来渝州,是为了寻人。
他初来乍到,对城中诸事并不熟悉。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商响包打听的名号,特意上茶馆找他。
田梳立在一旁侍奉着,模样殷勤乖巧。不像平日,只晓得嗑瓜子咂茶。
“早听闻渝州城中有位消息灵通的鼠妖,没想到竟是位翩翩少年郎……”
青衫秀美的狼王说得客套,笑得纯良,白而修长的手指叩着桌面,一下一下。
商响瞧着狼王的笑面,心中暗暗犯怯——
即使没有锋利冰冷的獠牙与利爪,面前这人也还是传闻中那大杀四方,神佛皆惧的狠角色。
“您想知道什么,小的定当竭尽全力。”商响狗腿道。
狼王露出满意的神色,红得像是抹了血的菱角唇微微勾起,绿玻璃珠似的眼睛眨啊眨。
他问商响:“近日可有一名法号悟虚的和尚入城?”
商响张大了眼。
狼王找和尚做什么?
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一趟苦旅,莫不是……为了寻仇?
那和尚自是没有一处好,言语轻薄,好吃懒做。夜里呼噜扯得震天响,搅人好眠。还总拿肖吟与花妖的闺房情事气他。索性将他卖了,还能在狼王面前讨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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