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没有那个时候,希望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别讨厌我。毕竟公平地说,我还是有不少优秀之处的,书桌上署名关根的书你可以看看,尽情感受一下我的精神世界吧。”
吴邪放下手中的笔记,拿过书桌上的其他几本书翻看,都是一些摄影杂志,还有个人摄影集,里面的照片多是风景照,有辽阔苍凉的沙漠,幽深迷离的雨林,形单影只的行人背后的万家灯火。照片拍得很有味道,搭配的还有这个笔名“关根”的摄影师写的随笔,吴邪大概翻了翻,觉得里面有一多半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跟他忽悠老外买仿古纪念品时编故事的套路差不多,还有一小部分,是像笔记里一样,文艺又抽风的叨逼叨。
吴邪把摄影集放回去,心道至少有一点若干年后的吴邪没说错,他就是再灌心灵鸡汤说人生哲理都没有用,对于认准的事他会特别固执,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撞了南墙也可能不回头的人,但如果不是这样,好多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比如在格尔木的时候,如果他不玩儿命去追车,死皮赖脸跟着阿宁他们,也就不会进到西王母国,见不到陈文锦,没有机会和三叔告别,也不能捡回失忆的闷油瓶。
哦,对,也得谢谢闷油瓶挡了一下车门。
吴邪现在知道自己是正常普通(?)的失忆,心里就没有什么负担了,他把若干年后的吴邪那些看起来就很沧桑有故事的摄影集整整齐齐地码起来,压在石雕的镇纸下面,接着,又拿起了那本笔记。直觉告诉他,若干年后的自己留下的信息不止这些。
果然,再翻过一页后,映入眼帘的是满页满页的名字,里面有家人、朋友,也有比较重要的伙计,在每个名字后面还有一段介绍,简明扼要地注明了他们的关系和相处需要注意的地方。
有些人是一如既往的,比如父母,比如胖子,备注里增加了一些新的注意事项,但他们的关系从未改变。
吴邪还发现有些他认识的人,关系已经变得不太一样了。
比如解雨臣的名字后面的第一个词就是“超铁”,还打了三个感叹号,还有一句“能陪你倾家荡产、出生入死的男人,但是他来讨债时记得要哭得惨一点”。吴邪看着,想起他假扮三叔时小花来帮他镇场子的事,忍不住笑了笑。
小花从铁变成超铁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有些就超出他的想象范围了,比如这个黑瞎子是他有印象的那个黑眼镜吗?他只记得身手很好,是他所见的人中绝少能和闷油瓶相提并论的人,但是他明明和这个人交流很少也没什么交情,怎么就成了“魔鬼师父” 了?不过若干年后的自己好像觉得对这个人不需要评价太多,寥寥几句说他不是什么正经人但可以相信,然后在末尾风轻云淡加了一句“失忆的事他会知道”。
为什么他会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失忆的好吗?什么师父之类的,别是若干年后的自己跟他学了什么邪门的东西结果把脑子搞坏了吧……
也有他不认得的人,比如什么“黎簇”、“苏万”,比较无耻的是若干年后的吴邪竟然在笔记里大言不惭地写着“还欠黎簇十万块钱,就是不太想给”,这个苏万备注是“师弟”,而且“是个富二代师弟,所以给瞎子养老让他来就好”。
这是越老越抠门了吗?吴邪忧心忡忡地想,要真是跟黑瞎子学了什么东西把脑子搞坏了,是不是得人道主义地解救一下这个看起来非常人傻钱多的师弟?
吴邪翻过写得满满的四页名单,他大概知道若干年后的自己的想法了,如果失忆的时间太长的话,是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让朋友们知道也没关系,不过对于自己来说时间还停留在十年之前,与其他人的关系却已经发生了改变,他是希望自己能更快地学会新的相处模式。
但是名单里没有闷油瓶。
吴邪又翻过一页,在看到内容之前,他先注意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把本子平举起来仔细地看了看纸页的装订,又用手指摸了摸纸缝后,基本可以断定,这一页前被撕下过好几张纸。
什么东西那么难写?
“张起灵不是神,他也会疲累,也需要休息。”
“张起灵不是石头,他有心。”
“张起灵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没交过朋友。”
“你虽然跟他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人家并没有嫌弃你。”
“现在的张起灵还是有很多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但其实那些东西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张家那群亲戚太坑爹了,让他们离得远一点。”
“他搞的药太难吃了,不过闹也没用,还是得吃,那小子的压迫感也太强了。”
“但是人家是真的关心你,闹一下泄愤可以,别不识好歹。”
“就算在张起灵的人生中,你不可避免地会提前告别,但是就算是装也装得乐观点,别太丧,普通人的陪伴对他来说太过短暂,即使用尽一生也不足够,至少让这份陪伴留下的愉快多一些吧。”
“所以,没什么事,少折腾,好好活着。”
吴邪呆呆地看着自己留下的信息,只觉得心里闷闷地酸疼。
靠,怪不得豁出去了追闷油瓶,看来自己是真的很喜欢他。
吴邪抬起脸,想要仔细回忆回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闷油瓶子的?听说有一种心理现象叫做吊桥效应,是说人处于极度危险中,很容易因为肾上腺激素的飚增、心跳的加快,误认为对身边人产生了爱情。但一同经历危险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闷油瓶呢?因为他特别好看?因为他特别神秘?因为他救自己的次数特别多?
也许有这些原因,也许事实恰好相反,在他对张起灵投以的关注不断增加之后,张起灵的好看就变得特别好看,张起灵神秘坎坷的过往就变得让人心疼,他也再不愿意只能被张起灵保护,拼了命地要把他从蛇沼带出去,从翡翠矿脉中带出去,从张家古楼带出去,想把他从所有黑暗冰冷的地方带出去。
吴邪难以厘清自己的思绪,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若干年后英勇无畏的吴邪,追张起灵这个事儿,干得漂亮!
吴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现在心里被填得满满的,失忆什么的完全不放在心上了,但是自己留下的信息还是要看完的,吴邪又把笔记翻了一页。
那张纸就像什么述职ppt一样,写着大大的一行字:“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吴邪抽抽嘴角,又翻了一页。
答案只有三条——
“该吃吃该睡睡,争取善始善终,长命百岁。”
“如果不爽,打这个号码xxxxxxxxxxx,就骂那个庸医,毁我青春,害我年华。(ps.你不欠他钱,他如果要钱,介绍他去做男公关!)”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TBC
第五章 (五)这个锅,哑爸爸不背
是夜,自认为通晓天机的王胖子,本着满满一腔兄弟爱,选择了跑回吴邪晒干菜并存放游戏与影视光盘的小院去,声称要扫荡一番吴邪的存货,把空间留给剩下那两人发挥。胖子潇洒转身,深藏功与名。
吴邪没有发现胖子的小九九,他遭遇了新的冲击:吃晚饭的时候,他发现饭菜的香味对于他来说,非常淡。胖子做了一个干菜腊肉,爆炒的,一眼看去就非常重油重辣,这种菜应该隔着大老远就香辣扑鼻,让人又爱又恨,然而这次吴邪即使把头凑到菜盘子上空使劲嗅,也始终只有一丝淡淡的味道。
胖子手艺突变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联想到今天喝过那一碗口感刺激气味却淡的梨膏,吴邪不得不推断,是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
洗澡的时候,吴邪遭遇了第二波冲击。
他本来对自己的相貌改变有了点心理准备,毕竟眼一闭一睁就是十年了,原本有点帅的小年轻大概也变成了有点帅的大叔,但是照镜子时,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老,只是有些沧桑感,单论脸看起来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青年人,虽然瘦了不少,但还是比较帅的,更惊喜的是人虽然瘦了,但肌肉的线条更分明了,看来笔记里所说的身体素质提高确实不是忽悠的。问题是,除了他摸到过的脖子上的刀疤,这个身体上竟然还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伤疤!看起来最致命的当然是脖子上那道,仿佛是被割过喉,另外肩膀和肋下都有个枪伤,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不过最让吴邪震惊的还是手臂翻过来时看到的,整整齐齐的17条刀疤。这些刀疤显然不是搏斗时留下来的,要么被人控制住后一下下割的,要么就是自虐。
吴邪陷入矛盾之中:他到底是该选择相信自己曾经被敌人抓住千刀万剐呢,还是该相信自己骨子里有自虐狂潜质?
真的很想选C。
吴邪撩起水泼在镜子上,扯了扯嘴角,镜子里湿漉漉的倒影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若干年后的自己真有意思,说了那么多,怎么也没好意思说说自己是怎么把身体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失去作用的嗅觉、破风箱一般的肺叶还有满身的伤疤,幸好是没有秃头,不然可以直接删号重练了。
吴邪洗完澡,回到自己的房间,推门开灯,然后就愣住了。
张起灵在他房间里。
张起灵就像一只大猫一样,安安静静地靠在窗户旁边,吴邪打开灯的时候,他也转过脸看向吴邪,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微微眯起,修长的手指扣在窗棱上,指节在木制窗棱上看似随意地敲击着。
“小,小哥。”吴邪迅速镇静下来,仔细想想既然已经是那种关系,他在这里好像也是挺正常的事情……吧。
但是还是有点紧张,毕竟印象里真的没有当基佬的经验——尽管也没有拉妹子小手的经验。
两个人傻愣愣地对视着,吴邪还只围着条浴巾。
吴邪在疯狂地思索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做什么才比较自然,但是万一还是露馅了,会不会被当成冒牌货被一刀钉在墙上,还是干脆直接过去抱大腿承认失忆好了?张起灵则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指节一下一下叩击着窗棱,听久了这敲击声中似乎还有某种规律。
不知过去了多久,张起灵“啧”了一声。
也说不上为什么,吴邪觉得自己瞬间get到了这一声“啧”里蕴含的意思,连脑子都没过,条件反射一般就大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床边,腰板挺直,两腿并拢,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
张起灵也停下了敲窗大业,走到他面前,微微低头,那双淡然无波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看得吴邪不知不觉地吞了一下口水。然后,他就感到有什么微凉的东西放在他的下巴上,向上托着他的脸,令他与闷油瓶子仰面相对。
靠,这是什么操作!吴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跳得飞起,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然后,张起灵抬起了另一只手,那手里攥着一只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瓶子,张起灵快准狠地将瓶子一按,对着吴邪的鼻子喷出一股细雾。
“吸气。”张起灵淡淡道。
吴邪下意识吸了一大口,雾状的药剂瞬间充满了整个鼻腔,不难受,凉凉的。
张起灵等吴邪深呼吸几次之后,才再次举起瓶子,对着吴邪的鼻子又来了一下。
吴邪继续乖乖吸气。
张起灵一边再次举起瓶子,一边很平常地说道:“你失忆了?”
一个象征性的问句,他的语气很笃定。
张起灵问得平常,就好像在问“吃了吗”一样,吴邪可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刚张嘴要说话,又被“嗤”的一声喷了一鼻子一嘴药雾。
“小哥你怎么知道的?”吴邪顾不上那一嘴药味儿,扯了张纸,随便擦擦脸上残留的药,还一脸震惊地看着张起灵,“行家啊!”
张起灵放下药瓶,依旧用平淡的眼神很快速地将吴邪扫了一遍,这个眼神吴邪又get了,那叫做“你全身上下都是破绽”。
得了,幸好闷油瓶能看出来是失忆,万一被怀疑是冒牌货那就惨了,说不定真的会被钉在墙上。
吴邪这一口气还没舒完,那边张起灵也在他床上坐下,神色不明地盯着吴邪,一副要开庭审犯的架势,淡淡问道:“怎么搞的?”
吴邪心里苦:“我也不知道啊小哥,我眼睛一闭一睁,我就在这儿了!我一睁眼看见你进来喂鸡,我还以为我穿越了呢!”
张起灵皱了皱眉,继续问:“你还记得什么?”
“我感觉我还记得蛮多东西的,”吴邪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就是有点乱,对了小哥,你不也失忆了吗,你怎么好的?”
张起灵摇摇头:“你的情况不同。”
张起灵想了想,又问道:“想想你昨天在做什么?”
吴邪努力地回想:“额……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干什么,就好像,挺冷的。”
原本该是一片寂静的白,却在不断失重下落的过程中渐渐被墨色侵染,身体里的热和生命飞快地从脖颈处喷涌而出,冰雪倒灌进去,死亡快步迫近,他心里却有种异样的快意——疼痛也好,窒息也好,自己在这个地方发生什么都没有关系,多米诺的骨牌已经开始倒下,没有什么办法阻止了。与整个繁复庞大的计划相比,自己也不过是一张小小的骨牌,顺势倒下就好,在这里轻轻地一推,那所有牌组中间的庞然大物终将全线崩溃。
吴邪感到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蜷缩在床上,两手紧紧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张大嘴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涣散的双眼重新对焦,看到闷油瓶有些焦急的神色。
“别想了。”张起灵放松捏着他肩膀的力道,安抚似的说,“吴邪,别想了。”
“没事,”吴邪突然笑了笑,他感到自己被人从浸骨寒凉的冰雪中飞快地拖出来,拉他出来的那个人,与眼前的面庞渐渐重合,“我想起来了,小哥你救了我,把我从雪里拉出来了,啊,你的手怎么样了!”
吴邪还想起来,张起灵为了救他,从悬崖上跳下来,原本就没好利索的那只手又被甩断了。他连忙坐起身,去抓张起灵的左手,急吼吼问:“处理了吗?好了吗?”
他抓着张起灵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很健康的样子,没有什么骨折后遗症,只是手背上有个清晰的牙印,还结着点血痂,已经快愈合了,但仍旧可以看出当时是被人死命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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