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车敞着顶篷,一男一女从车里站起来,朝这边喊:“燕少,走了!”
“哈哈,燕少吊凯子呐!”
年轻男人朝他们抬了抬手,回头又看着纪征,额前一层薄薄的刘海被风不停的吹拂,软软地抚弄他的眉毛和眼睫。
“这只猫,你养不养?”
他看着纪征又问,但眼睛里的不耐烦却不见了。
纪征也和他省去客套,言简意赅道:“养。”
他看了纪征一会儿,然后勾起薄薄的唇角露出一丝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上前几步把那东西放在猫身上,道:“如果你改变主意,给我打电话。”
纪征目送他走向路边的跑车,他打开车门上车时还回头朝自己看了一眼。
他走后,纪征拿起他放在猫身上的薄薄的卡片,才发现是一张名片。
但是这张名片有些脱尘忘俗,一般人印制名片,都尽可能把自己唬人的名号印在卡片上,提升自己的身份,提高自己的优越感,最后达到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的效果。
但是这张名片却没有印任何乱七八糟的职位名称,只有一个名字,外加一行联系方式。
燕绅,159817XXXXX。就是这张名片上的全部内容。
燕绅,原来那个人叫燕绅。
纪征只扫了这张名片一眼就想把它扔掉,但是桥上没有垃圾桶,只好揣进西装裤口袋。
他想站在桥边看一会儿夜景,但是怀里这只瘦弱的黄狸猫经不起江风的侵袭,于是他抱着猫往停车的路边走。
才走一两步,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腾出左手把手机拿出来,看到正在呼叫的备注时,脚步一顿,蓦然怔住了。
来电显示——夏冰洋。
第6章 黑林错觉【6】
40E的订房人叫明凯,手机尾号3514。与闵成舟的手机尾号3574,只有一个数字之差。
丽都宾馆的服务员被带到警局重新录口供时都被吓哭了,抽抽噎噎地说:“我当时问那个女人是谁定的房间,她说的就是闵先生啊,我又问她手机号,她也说对了。我才按照规定把门卡交给她的啊,真的不关我的事。”
夏冰洋叼着一根烟坐在电脑前打笔录,烟雾遮住他半张脸,薰的他右眼微眯,看起来颇像个不近人情的恶棍。他看也不看服务员哭花妆的小脸,声音又冷又静:“你问的是闵先生,冉婕说的是明先生。闵成舟的手机尾号是3574,明凯的手机尾号是3514。如果你在把房卡交给冉婕之前让她看一眼订房信息,冉婕就不会死。不管怎么说,是你工作失职。”
服务员一脸怔愣地看了他片刻,捂着脸哭得更加厉害。
任尔东有怜香惜玉之心,圈着服务员的肩膀递上一杯水,安慰道:“别自责了,是冉婕看错房间号在先,和你没有直接关系。”说着指了指正在敲电脑的夏冰洋:“这个人情商为零,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办案机器。他已经被架空啦,现在说话没人听,心里憋着火乱咬人。你放心,他不能把你怎么样。好啦好啦别哭啦。”
夏冰洋敲完最后一个字,把笔录打印出来甩在任尔东身上,冷笑道:“等你爹死了再说你爹的不是。”
他走出滞留室,黎志明向他迎了两步,道:“组长,我和娄姐……”
夏冰洋抬手打断他:“等会再说,人带回来没有?”
“带回来了,在会议室。”
夏冰洋埋头细想片刻,往后掳了掳有些凌乱的刘海,道:“把他带到四楼大办公室。”
“好。”
任劳任怨的黎志明往楼下去了。
夏冰洋往楼上走,推开四楼大办公室的门,这间办公室已经焕然一新。
这间办公室很大,本来是技术队的办公区,后来技术队搬到楼下,就一直闲置。夏冰洋向上级要了这间办公室用作小组的办公区,房门已经挂上了‘复查组办公室’的牌子。
此时办公室里摆了四张办公桌,夏冰洋的办公桌原封不动的从楼下搬上来摆在靠窗的最优位置,那些零碎的小东西一样不落的搬迁了过来,还有那盆石生花,依旧站在桌角。办公室正中间还添了一张长桌,椅子配置齐全。墙边摆了两组黑皮沙发,茶几和文件柜等物俱全。
楼道里响起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的有序的响声。夏冰洋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掐着腰,扭头看到娄月端着两只洗干净的果盘从洗手间出来了。
夏冰洋扶着门框冲她懒懒一笑:“月姐,这活儿干的真漂亮。”
娄月垂着眼皮看他,见他站没站相,还流氓似的叼着烟,便不加掩饰斥责的白他一眼,道:“年纪轻轻,一身恶习。都是跟谁学的。”
说着从他身边走进了办公室。
或许是被他叫姐叫习惯了,加上夏冰洋实在没个官威和偶像包袱,导致娄月训他就像训儿子似的,不当着外人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夏冰洋留。
娄月习惯了,夏冰洋也习惯了。夏冰洋在门外扔掉烟头,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晃了一圈,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后的皮椅里转了个圈,叹了声:“世外桃源呐。”
不一会儿,黎志明领着一个梳油头、穿西装,中等身材,脸色虚白,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进来了。
“组长,这位就是明先生。”
黎志明给明凯拉开一张椅子,安排傅明坐下,对夏冰洋说道。
夏冰洋拿着小水壶正在给石生花喷水,闻言偏过头了一眼疑似约冉婕去丽都宾馆的明凯,‘哦’了一声,道:“先坐一会儿。”
明凯很紧张,一进复查组办公室就开始不停的出汗,镜片很快起了雾,他低声念了句‘不好意思’,然后掏出手帕细细地擦拭镜片,向黎志明道:“麻烦等一等我的律师,谢谢。”
他的汉语讲的很拗口,夹杂着浓郁的英伦口音。
娄月往果盘里放着买来的桃子,看他一眼,道:“没关系,可以等你的律师到了再开始。”
明凯用英文向她道谢。
娄月很敷衍地冲他一笑,继续摆弄果盘。
黎志明看了看忙着浇花的夏冰洋,又看了看忙着摆果盘的娄月,又想起此时在滞留室忙着泡妞的任尔东,最后看了看一脸焦灼等待着的嫌疑人……
他打心眼里叹了口气,觉得他们这个复查小组真是无药可救了。
夏冰洋看似在不务正业的侍花弄草,其实在打量明凯,把明凯晾了几分钟后,终于搁下水壶坐在明凯对面。娄月在会议桌中间的一盘粉红色的桃子,夏冰洋看到那盆桃子,脸色微微一变,把桃子推倒一旁,然后拿起一个橘子,垂着眼皮剥着橘子皮平地一声雷式的开始了对明凯的询问:“明先生刚回国?”
明凯显然不习惯夏冰洋这一单刀直入式接近傲慢和无理的交流方式,擦拭着额头的薄汗,即斯文又冷淡道:“不好意思,我想等我的律师……”
夏冰洋抬起头朝他淡淡一笑,兀自打断他:“别紧张,简单聊聊而已。在你的律师到场之前,我不会问你敏感的问题。”
明凯神色戒备,思索片刻,道:“好吧,你想问什么?”
“你两个月前刚回国?”
“是的。”
夏冰洋掰开橘子,撕下一瓣扔到嘴里,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有女朋友吗?”
“……没有。”
夏冰洋看着他一笑:“男朋友?”
明凯皱眉,眼神中露出些许厌恶:“没有。”
夏冰洋点点头:“那你谈过几个对象?”
明凯的脸彻底垮了,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夏冰洋无动于衷的坐在椅子上吃橘子,给黎志明递去一个眼色,黎志明追出去安抚明凯。
娄月抵着额角问:“怎么样?”
夏冰洋摇摇头,道:“白皮白心儿的香蕉人,在社会高层阶级被保护的太好了,三十多的大男人还像个单纯易怒的毛头小子,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待会儿你来问,十分钟内让他全吐出来。”
娄月点头:“明白。”
两分钟后,明凯被请回来了,新添了一名左护法,和黎志明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拥着明凯走进办公室。
“组长,娄姐,这位是苏星野律师。”
黎志明道。
夏冰洋正在低头剥橘子上的橘络,听到‘苏星野’三个字,手猛地一顿,然后皱了皱眉,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抬起头朝苏星野看过去,脸色微微一僵,眼神瞬间就变了。
苏星野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西装和白衬衫,裤管笔直,皮鞋油亮。发型精心梳理过,鬓角都修剪的整整齐齐。他站在夏冰洋对面,和夏冰洋隔着会议长桌向夏冰洋伸出手,连指甲都修的圆润整齐,笑道:“你好,我是明先生的律师,怎么称呼?”
夏冰洋静静看了他片刻,然后意思性地碰了碰他的指尖,笑道:“贵姓夏。”
“哦,夏警官。”
苏星野在夏冰洋正对面坐下,放下公文包,打开录音笔,道:“夏警官,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夏冰洋和娄月对视一眼,娄月拿出一份资料放在长桌中间,看着傅明问:“明先生,我们查到你在7月12号中午1点23分在丽都宾馆定了一个房间,房间号是40E。这是订房记录,如果您有异议,丽都宾馆的服务员就在隔壁,我们可以让她——”
“这就不用了。”
苏星野笑着打断娄月,道:“越少人知道明先生到警局越好,就不用让服务员和明先生当面对峙了。我们承认在丽都宾馆——”
娄月秀眉微蹙,指关节不轻不重的敲了敲桌面,扬声道:“苏律师,虽然你有权力在场,但是如果你干涉警方的侦查工作,我们照样可以把你请出去。”
苏星野眼神微讶,似乎没料到娄月的态度如此强硬,于是陪着笑说:“抱歉,您继续。”
夏冰洋见到苏星野,心里本来沉闷又酸涩,此时看到娄月怼苏星野,心里顿时觉得爽快,手摸着嘴唇低低笑了笑。
苏星野余光瞥见夏冰洋低头偷笑,一片刘海垂下来遮住夏冰洋的眉毛轻轻搭在他眼睫,他低垂的眉宇间清蔚又深秀。
他心中微微一颤,这个角度的夏冰洋,让他想起一个人。
娄月哗哗翻了几页,找到粉色玫瑰的照片,点着照片对明凯说:“这束花是你在‘哥罗多’花店定的,订花的人是你的助理,你的助理让花店的人把它送给了冉婕。”
这一次不再是问讯的口吻。
娄月说完瞥了一眼苏星野,故意道:“如果你不承认,我们找花店的员工和你的助理来对峙。”
明凯国语不好,被问急了只会点头,说:“是是是。”
娄月又问:“是你约冉婕去丽都宾馆。”
苏星野笑道:“警官,明先生才回国不久,还不习惯用国语交流,我可以帮他回答这个问题。”
娄月道:“那你说说。”
苏星野道:“明先生和冉婕小姐是朋友,明先生回国后想和冉婕小姐聚一聚,所以在酒店订了一个房间。他不止约了冉婕小姐一个人,还约了其他几个朋友。”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写有几个人联系方式的名单,正要递给娄月,忽然改变主意递给了夏冰洋,笑道:“您可以亲自向他们询问。”
夏冰洋扫了那份名单一眼,折起来放到一边,看着苏星野道:“看来你有备而来。”他避开苏星野直视自己的眼神,对娄月说:“继续。”
娄月便道:“好,我们现在不讨论明先生约了几个人。明先生,你定的是40E房间,对吗?”
明凯又拿出手帕擦汗,道:“对。”
娄月忽然把印着花束照片的资料推倒他面前:“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卡片上写的是40F?”
夏冰洋身子往前一倾,单手撑着下颚,目不转睛的盯着明凯。
明凯愣了愣,低头细看卡片,脸色更加虚白,额头转眼又出了一层汗,慌道:“这,这不会,这不可能……”
说了几个蹩脚的中文词语后,明海龟急的飙英文,一改之前的口吃,语速劲道又流利。
夏冰洋皱了皱眉,问娄月:“这假洋鬼子说什么呢?骂我?”
娄月盯着明凯,冷冷道:“他说他在卡片上写的是40E,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变成40F。”
苏星野按住激动的明凯,向夏冰洋道:“夏警官,我的当事人明凯先生约冉婕小姐去的是40E房间,这一点,明凯先生的助理和花店的员工,还有被明凯先生邀约的其他几个人都可以证明。至于为什么冉婕小姐没有去40E,而是进了40F房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苏星野停住,人畜无害地笑了笑,道:“或许,冉婕小姐和别人有约吧。”
夏冰洋被他这句话恶心到了,他当然听得出来苏星野在撇清冉婕和明凯的关系,为此,苏星野不惜作践死去的冉婕的名誉。
夏冰洋转头看着透亮的阳光下的石生花,阴郁着脸默默地往心里咽了一口气,再回过头时笑容爽朗道:“有道理。”说完向门口大喊了一声:“任尔东!”
很快,任尔东拿着一份文件小跑进来。
“呦,这么多人。”
任尔东笑呵呵地走到夏冰洋身边,拉开椅子坐下,把文件递给他:“看看吧,组长大人。”
夏冰洋翻开扫了两眼,掀开唇角,冷笑道:“明先生,你的卧室里是不是有一台座机?”
明凯一惊,神色慌乱地看了看苏星野。
苏星野正要说话,夏冰洋抬眼冷冷的看着他:“如果明先生说不好国语,那我们可以陪他说英语。苏律师,不劳烦你做同声翻译。”
任尔东向明凯挑眉笑道:“德、美、英、法、俄、日、意大利和匈牙利。该死的八|国|联|军您随便挑。”指了指黎志明:“我们志爷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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