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大人费心,我家主人自有安排。”千机卫友善地与城门令告别,态度和蔼宛如兄弟。
这些见钱眼开的守军,南唐的事情多半就坏在这些腐.败的官兵手中。吏治混乱遗祸久远,陈润天与江南大营就是最好的例证。
可是说到梁河,她忽然眼前一亮。乘船渡过梁河,沿黄土官道就可直达北谷口,若是在梁河走水路,不用几十里就可以到达长宁重城万州城。
可是,这些千机卫会给她乘船逃生的机会吗?刚刚燃起希望的眼神忽然熄灭,她将手腕上的链子挂在车窗上分担重量。
果然,沈明和沈晗早已在城郊等候,车队再一次收拢,沈明的手下登上已经准备好的大船,准备横渡梁河。
她拖着沉重的铁链,艰难地挪下马车,沈明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幅看笑话的姿态。
“见过小王爷。”按着北晋的规矩,她双膝着地行礼。
“嗯。”沈明点点下巴,牵着她的手上船,“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我。”白熙低下头,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醉人的阴影,“我害怕……”
沈明噗嗤一声笑了:“放心今天不打你。”仿佛她给予了多么大的恩赐似地。
这条船是商船改造的,船帆上写着船主的名字,甲板上还堆着不少整根的木材。底层也没有客舱,千机卫与护卫全部借住在底层,只留少量的人驻守甲板,甲板上那一间较大的客舱就是沈明与沈晗的舱位。
舱内放着一局残棋和两壶棋子,沈晗端坐一边,已经等候多时。
“皇姐我们继续。”沈明抚平衣角落座。
白熙站在一边,不知该如何自处。
“愣着干什么,去倒两杯茶来。”沈明捻着用一枚黑棋子砸她。
“是。”
棋子一点也不重,砸在身上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可她的身形却晃了晃,一枚棋子打碎的是她的尊严。她盯着沈明嘲讽的眼神,蹲下身捡起棋子。
“跪下。”沈明冷冷道。
她依言跪下,双手捧起棋子:“小王爷请用。”
沈明轻蔑一笑:“若是你在床上也这般听话,我就高兴了。”
“任凭小王爷处置。”她按着刚才的规矩,给沈明与沈晗倒茶。
“你喝吧。”沈明倒出一枚药丸,丢在茶盏中,“赏给你。”
她脸色一白,下.药,还要嚣张地当着她的面给她。
“放心,我不是那种人。”沈明伸出手,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侧脸,“我喜欢听你惨叫的样子,你太乖巧了反而没有意思。
大脑紧张地思索着,沈明之意,是在暗示她自己下的不是春.药,那会是什么?船航行在梁河上,一路逆流而上,需要至少三日才能到达渡口。如今长宁与南唐交恶,河上来往的船只,明里暗里不知道藏着多少细作……
迟疑片刻,沈明与沈晗探寻的目光已经落在她的身上。
白熙跪坐,双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张嘴。”
沈明看着她留下的空荡荡的茶盏,忽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白熙一口气梗在喉头,不由张开嘴喘息。沈明以指撑开检查,不想她口中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带下去。”
护卫将她带到厅堂后的隔间内,随即关上门。
白熙坐在床上,舌尖一卷,藏在舌底的半枚药丸落在她的掌心。她把药丸藏在床下,自己盖着被子躺下。
沈明的疑心太重了。
大船摇晃的频率催着她阖上眼皮,意识逐渐消退,身体轻飘飘地如同坠入云雾之中。果然是迷药,理智飘离之前,她心中涌上一阵喜悦。沈明给她迷药,就是想让她在船上能安安静静不闹事。但她怎么能顺了沈明的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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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夫长李珂带着先头部队沿着官道搜寻,为了避免扰民,部队在小镇外扎营。兵贵神速,他一路行来终于抓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将军,有新发现。”
派出去搜寻的伍长来通报了一个算不上好消息的消息,五日前曾经有一个车队带着一名疑似目标人物的少女住进了小镇富商的家中。
李珂立即命令传令兵将消息送到前军大将李浴处。看着传令兵翻身上马,李浴站在营地外,吐掉口中的草尖。
“立即拔营,进驻东安城。”
他的兄长前军大将李浴没有透露画中人的身份,但一路追踪,对方的脚步是逐渐向北的,不难猜出,这个人与北方的北晋或者长宁藩有很深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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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行进神速,林祯几乎没有闲暇办公,只能骑在马上听探子禀报消息。
京卫带来了最新的消息。长宁王任用陈润天为长宁军的前军大将,同时用陈润天旧交之子钱豪任中军将军,但因为梁河夏汛无法大军渡河,长宁军暂无入关行动。
林祯用马鞭敲手,她是越发看不懂长宁王的意思了。长宁王打出为安宁公主报仇的旗号起兵反唐,十几万军队浩浩荡荡聚集却不入关,究竟是在等什么?
“这个钱豪什么来路?”林祯问那个京卫。
京卫双.腿.夹.着马肚,腾出手翻记录:“钱豪是长宁军总兵钱彪长子,钱彪入长宁军之前在陈润天手下做过副将,两人交情甚笃。钱彪十年前在三娘子关战死,此后长宁王特意关照将钱豪调入王府禁卫,此后这人便青云直上,一直做到中军将军。”
十年前,是白熙还在王府的日子。钱豪的年岁不大,这个敏感的时候以功臣之后的身份进入王府禁军,极有可能是长宁王安排的“太子班底”。
“继续调查这个人的底细。”林祯交代那个京卫,“启用我们安插在长宁高层的关系,查清楚这个钱豪是不是长宁世子白熙的班底。另外,平阳侯世子吴宇已经潜逃到长宁,要密切注意,长宁王是否有以吴宇掌国政的意愿。”
吴宇之母是长宁王白田的异母姐姐,算起来正是长宁王的外甥,如果白熙一直不回,长宁王必然会动传位吴宇的心思,况且还有这个陈润天从旁鼓噪。
“属下记下了。”京卫将长仪公主的话记录在纸上,一个呼哨唤来了信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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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醒醒,渡口到了。”
宁虎按着伤口,从一堆麻包中醒过来。他在帝京附近的渡口准备乘船前往长宁,碰巧遇见一个船主招护卫,他便应招加入,从帝京渡口向北航行五日之后到了长宁藩最大的对外渡口——青浦。
“老板接下来要去哪里。”伤势已经明显好转,宁虎帮着苦力们卸货。
“送粮食到梁河附近的长宁藩军中。”管事道,“我们东家与长宁后军将军有旧交,趁着两国交恶,将米粮、布匹、盐铁运到军中赚钱。”
宁虎眼前一亮,赶紧单手提起一个大包道:“那我可以继续跟着东家过去吗?”
管事惊叹于他的臂力:“可以啊兄弟。你愿意跟着当然行,不过说好了,我们可给不了你什么银子,管一天三顿饭就是了。”
“没事没事,我可以。只要能赶紧过去就行。”宁虎毫不在意,单手将大包拎上马车。
“怎么?兄弟要去投军?”管事好奇道,“看你如此魁梧高大,也是北边儿的人?”
“算是。”用力过猛的宁虎休息片刻道,“我爹是北边逃难来的。如今爹娘过世,我就想起谋个军职,光宗耀祖,置办家业。”
管事拍他的胳臂:“我家主人跟不少长宁将军都有交情,等在桐城见了我家主人,你可以跟主人求个荐书,保你一进去就补校尉之职。”
宁虎对什么荐书毫无兴趣,只是好奇这个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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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珂把东安城巡防营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兵器架,瓷器,就差造饭的锅子没有砸。
身份如此尊贵的人,就这么被带出东安城,还是以一个奴隶的身份,明目张胆地带出去!
“蠢货!”李珂痛骂那个城门令,“蛀虫。”
城门令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启奏上差,属下也没有收到要拦住这个人的消息啊……”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珂给砸了。
城门令头破血流地昏死在地,李珂将他一脚踢开:“长仪公主殿下最新命令,东安城防由禁军全面接管。派出水军,沿着梁河秘密查访,务必找到画像上的女子!”
“将军,画像。”
白熙的画像他已经贴心地找画师临摹成型,除去景物的增色,画中的少年依然如皎皎明月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李珂感慨道:“画像之人到底有多喜欢这个小女子啊。”
第五十一章 逃亡
睡得太过舒服, 眼皮软得几乎睁不开, 自落入沈明之手以来, 她从来没有睡得这么香甜。白熙废了好大的精力才睁开眼睛, 躺在床上发呆许久方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动动手指, 全身的肌肉都异常酸软,也不知她到底在床上躺了多久。
门外传来些许的人声, 白熙支棱着耳朵仔细分辨,仿佛是卫士在交班。趁着这个机会,她一手提着铁链,一手扯下床上挂着的青纱帐, 用纱布将脚腕上的铁链裹住。
身上还有一些无力, 她从床上滑到地下,扶着床沿方才站稳。喘息片刻之后, 她拖着被裹住的铁链无声无息地摸到门边,从门缝里看见沈明牵着沈晗进了最里间的船舱。
“我与皇姐要谈事, 二十步之内不许有人。”沈明伸出半个脑袋吩咐门外的护卫。
谈事……
白熙不无恶劣地猜测她们会谈什么,这两个人的关系实在是混乱, 怕不是在背着别人干一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
侍卫们果真依言退到了远处, 船舱内寂静无人, 白熙大喜过望,蹑手蹑脚打开舱门, 木门开启的声音在水声的掩盖下细不可闻。
沈明两人的房间里隐约传来“靠岸”、“病重”、“中军大将”这样语焉不详的对话,白熙不打算听下去,转身沿着客舱狭窄的走廊抄小路准逃离。锁链的钥匙早就被沈明丢掉, 她也自知没办法打开,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拖着锁链逃亡。
甲板上零星站着几个持剑的卫士,三人组成的巡逻队提着灯笼来回巡视。
有一个护卫撑不住,趴在船舷上呕吐,巡逻队的人经过顺手拍他的背:“忍一忍,明天就能上岸了。”北晋之人不善水性,千机卫上船之后都多有晕船的反应。
明天就上岸?这么说她已经昏睡了接近三天?白熙皱着眉,借着昏暗的灯光,绕过客舱打算去找船尾的逃生船。
她贴着客舱的外墙潜行,夜里风大,梁河水深浪大,一个浪头打过来,她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手上的铁链子发出哗哗的响声。
“谁在那里!”看守逃生船的千机卫发现不对,抬手就射出一箭,白羽利箭带着破空声将她的衣袖钉在船舷上。
白熙顾不得那许多,撕破衣袖撒腿就跑,千机卫丢下弓箭追她。她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跑到甲板上。甲板上的侍卫听到这里的动静还来不及反应,身后的追兵便已嚷嚷道:“长宁世子跑了!”
耳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惊慌地浑身战栗,此时已经容不得她思考,她宁可跳河淹死,也不愿再落入沈明的魔爪。
眼看她就要跑到船头的甲板上,追兵与堵截渐渐与她靠近,她把心一横,用尽全身的力量抱起一块木板。她将木板立在甲板上,手中的铁链套住木板:“告诉沈明,我就是死,不会落在她手里。”
喊完这一声,她抱着木板从船舷上翻身跃下,义无反顾地跳进幽深黑暗的江水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头脑一昏,一口水直接呛进了喉管,火辣辣地疼。河水冰冷刺骨,她的嘴唇当即由青转白,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放箭!”
船上传来沈明气急败坏的喊声,她睁开被河水模糊的双眼,沈明披着外袍的慌张身影落入她的眼中,如此讽刺。
木板很快顺着河流漂远,千机卫不死心,追到船尾朝她放箭。白熙借木板的浮力奋力踢腿划水,羽箭带着声响从她背后飞来,擦着她的肩膀射入水中。她憋了一口气潜入水中,忽然腰上一阵剧痛,一只羽箭划过她的后腰。
“啊!”
她被疼痛逼得浮到水面上,又一阵箭雨袭来,背后也中了一剑。白熙浑身一软,趴到木板上再也没有了力气。
“小王爷,她中了两箭,还要追吗?”千机卫首领跪地请罪,“属下们在她房间的床下发现了半颗药丸。”
“好,很好!”沈明将那半枚药丸捏得稀碎,“没想到,这个废物居然也有这样的胆子。”
“身中两箭,落在滔滔河水之中,恐怕性命堪忧。”沈晗道。
“派人去追,坐逃生船。”沈明咬着牙,一拳砸在船舷上,“追到之后,格杀勿论。”
“且慢。”沈晗拦住她,“陛下,臣有一言,派人沿着河流搜索,找到之后再将她带回来。长宁一旦有变,我们就可挟持着她回去即位。”
沈明冷静下来,反手握住沈晗的手,冷着脸道:“皇姐说得有道理,是我太生气,气昏头了。在长宁境内的全部千机卫都给我动员起来,一旦抓到小白,立刻通知我军边军大营。之前的线报说陈润天有不臣之心,我担心长宁近日就会生变。”
“尔等还不照做。”沈晗厉声斥责那些千机卫。
“明日上岸,我们快马加鞭回到边军大营,一旦情势有变,立刻武力送她回国即位。”沈明忽然松了一口气道,“好歹我们还有安插暗查在长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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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里?”
头顶似乎又是船舱的样子,她大惊之下坐起,莫非她又落入了沈明的魔爪?然而她还没来及审视这个区域就疼得缩成一团,浑身都疼,双手僵硬地完全无法动弹,身上的箭伤带来撕裂一般的疼痛。
不对,她没有重新落入虎口,因为身上的锁链竟然凭空消失了!
“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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