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也不是。”方绪拆穿他。
“我就是想跟着你。”邓一鸣说。
“那你跟着吧。”方绪说,然后悄悄指了一下旁边的同学,“你知道吗,你跟在我身边,他们会说什么吗。”
“会说什么啊?”
“会说‘Fang身边居然有个跟屁虫,是不是想让Fang给他编一篇sci啊?’‘居然有人会和Fang一起,他是不是也是很无聊的一个人啊’。”方绪面无表情地陈述。
“他们这样是不对的。”
“不对有什么用?”方绪打断了邓一鸣,“所有人都听的就是风,泥巴做的人心一推就倒。”
说完方绪就沿着山路往上爬,邓一鸣还在原地,马上跟了上去,在方绪旁边说:“方绪,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你宁可反反复复推开我也不愿意信我一次。”
方绪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会,侧过头问邓一鸣:“这话是不是你哥叫你说的。”
“......你怎么知道?”邓一鸣被拆穿有些愣。
“你说不出这样的话。”方绪说,“但他可以。”
方绪把脚步慢下来跟邓一鸣同步行走,邓一鸣跟他说:“哥哥。”
“你不要再说话了。”方绪说。
越往山顶爬,空气越稀薄。这是方绪的主观感受,其实山并没有多高,爬到半路的时候,他们开始采样。方绪把背的仪器拆卸下来,邓一鸣在旁边打下手。
不知道小组合作到底是谁发明的,四个人的小组,总有两个人会不干事,会拉低效率,所以方绪依然不感兴趣。方绪的级别属于组内的技术人员,但是没有很多人想要跟他一组。有时候落单的人会互相帮助一下,就这样过去了。
“哥哥。”邓一鸣叫了一声方绪。
“嗯?”
“你跟我哥在这边是怎么认识的?”邓一鸣问。
方绪侧过眼看了看他,提醒他:“工作学习期间不要谈有的没的。”
“怎么认识的嘛......就是很想知道。”邓一鸣粘着方绪,“我真的很想知道。”
方绪没理他,组装好仪器以后,方绪把他放在了地上,回头和邓一鸣说:“意外。”
“不要再问了。”方绪让他闭嘴。
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和邓一鸣讲,邓一鸣跟邓朝一不同,他年龄小,心思单纯,倘若把成年人之间的繁杂交给他,只会让一个未成年人不自由地游离于既定轨道外。
一场勘测和实地调查持续了大半天,连午餐都是坐在树荫底下吃完的,到了傍晚才出发回去。邓一鸣依旧坐在方绪旁边。
方绪开口问他:“你怎么想来夏令营的?”
“唉我那段时间就是想出国,我爸妈他们也没说什么,就让我自己搞定,我看我哥学校有这个活动我就报名了。”邓一鸣说,“我好像不大习惯。”
“挺正常的,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在外面集训,在很远的地方。”方绪说。
“哥哥说你成绩不错,为什么不留在国内上大学啊?”
“成绩好就一定要留在国内吗?”方绪说,“高考只是个暂时休息的地方,不是终点。”
他这个答案已经回复了无数个人,也答过无数遍,但是唯一一次答错的,就是邓朝一问的那一次。
邓朝一问他为什么,方绪说政审不过关。
这代表着非我所愿,时不待我,想要给邓朝一表现一个什么叫曾经快撒手人寰的缺憾。当时的方绪迫切的希望邓朝一也是这样一个跟他有着同病相怜的命运的人,但是邓朝一把他的命运捡起来,护好了,告诉他继续往前走。
回程的时候,眼尖的方绪立刻看到自己房间没有关灯,回头问邓一鸣:“你早上出来没关灯?”
“关了啊,肯定关了。”邓一鸣说。
方绪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放下东西往房间跑。他像一路飞驰的弓箭,打开门便击中靶心。
“你怎么来了?”方绪跑完还有一些喘。
“我打你手机给你发了多少短信你不知道?”邓朝一在他房间,在他的床上坐着。
“那个小没良心的是不是也瞒着我?”方绪指了一下门外,意欲邓一鸣。
邓朝一点点头,跟他说:“我太担心学长了,邓一鸣说和你在山上,好偏僻。”
方绪走到他面前,低下头看他,然后顺畅地和他接了个吻。心跳加速,血液流过身体让他回温,此时他和邓朝一都有着腥味带点麝香味的人性。
他抱着邓朝一的肩膀,在自己心里的备忘录里记下了答案。
“谈恋爱期间,远离伴侣超过__公里,可能会感到不安。”
他想了想把单位换了,换成了厘米,这样可能更好填上答案。
是6厘米。
是他和邓朝一心贴心,心尖部分距离前胸表皮最近的距离。
第21章
晚上的时候方绪没有下楼吃饭,他带着邓朝一坐了很远的车到市区去吃了顿饭,然后又坐了很久的车回来。回来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关灯休息了,方绪被导师留了下来,邓朝一猜想可能是会是批评,也可能是其他事,就先行回了房间,跟邓一鸣一起面对面坐在床上干瞪眼。
“妈妈问你钱够用吗?”邓朝一终于说话了,邓一鸣松了一口气。
“够够够!”邓一鸣说,“我夏令营完了就回去了。”
邓朝一洗了澡,换了一件邓一鸣的衣服,躺在方绪的床上。这次方绪被留下来聊天的时间偏长,长到连邓朝一都疑惑了。他正准备出去查看,就在门口看到回来的方绪。
“怎么聊这么久?”邓朝一问。
“说的事情比较多。”方绪回答,径直进了门。
邓朝一有时候是看不到方绪的心思的,因为他不表露在隐藏,但他有时候猜猜也能猜准,就像第一个发现区块链的人,会为这一点点进展感到快乐。
“导师又有新任务了?”邓朝一问。
“没有。”方绪说,“杂七杂八的,我还要缕一下,先别问了。”
方绪拿了衣服就进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很自然地拍了一下床边,示意邓朝一躺进去一点。
邓一鸣发出了一声:靠!
邓朝一冲他扬了扬眉毛:“干嘛,看不惯去隔壁睡。”
邓一鸣冲他翻了个白眼,又把视线转回了手机上,手指飞快操作着,显然在玩游戏。
“邓一鸣。”方绪叫了他一声,“你要不去隔壁睡?”
“为什么啊?”邓一鸣喊了出来。
“你昨天跟我说的那双下周发售的新鞋我送你。”方绪说。
邓一鸣听完,拿起枕头和被子就跑了,边跑边说,“好的,谢谢哥哥,”
“为什么啊?”邓朝一在他身后也说了一句同样的话,“我也想要新鞋。”
方绪却说:“我考虑一下。”
方绪爬了一天的山,做了大半天的勘测,身体累得不行,邓朝一用胸膛去贴他后背,头拱了拱他的颈窝,方绪立刻就明白了。
“我不想做。”方绪说。
“那你把邓一鸣赶走干什么?”邓朝一有点赌气说,“还给他买新鞋。”
“邓朝一,你好幼稚。”方绪说,“我赶走他是因为想让你睡个好觉,你是不是不和你弟弟睡一个房间,他还会磨牙。”
“我去批评他。”邓朝一听完立马说,又哄方绪,“对不起对不起。”
方绪推开他的头,催促他:“快点睡觉。”
“导师跟你说了什么啊?”邓朝一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方绪估摸着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说了一句:“说我遇到麻烦事了。”
邓朝一过了一会爬起来看睡着的方绪,格外乖,他不动也不闹,闭上了能够发出冷冽目光的双眼。方绪原先只会蜷缩衣服睡觉,像是月台角落里呆着的遗弃小狗,但是现在能够展平身体,放松呼吸,安全感充裕,是因为邓朝一把他捡了回去。
邓朝一给了他最完美没有栏杆的窗口,去最小的物理宇宙,最想说爱的降维空间。
第二天的时候,方绪一早就起了床,跟邓朝一去了附近的火车站。幸好团队今天的活动是在中午开始,不然方绪也走不开身。
去到车站首先要坐一辆公共汽车,沿途要经过最西边的海岸线,公共汽车破旧得快漏油,方绪试想着油滴滴落在柏油路上,并问邓朝一,你觉得它的墒会变化吗。
邓朝一看着他的眼睛思考了一下,歪了歪头说不知道,他没问方绪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爱就是通过真理去检验,这是他的一部分。
车站破破旧旧,方绪说了一句:“居然这么破。”
“对啊,火车也很旧,屁股坐得也很疼。”邓朝一说。
“下次不要这么不打招呼就过来。”方绪摸了摸邓朝一的手背,“还有几天我就回去了,你回去要好好学习。”
邓朝一还想说什么,方绪又叮嘱他:“一定要多多刷一下往年的题目,集训复习不完可以押一押今年的题,不要再乱跑了。”
邓朝一点了点头。
距离发车时间还有45分钟,候车室里人很少,方绪顺手抽了一份今天的新闻报刊,坐在位置上看了起来。
“不回去吗?”邓朝一说。
“等你走了我再回去。”方绪看得很认真。
“那我去上个厕所。”邓朝一起身说道。
“我也去。”方绪跟在他的后面。
厕所里也是脏兮兮的,邓朝一挑了一个最靠里面的小隔间,方绪垫了两张报纸,跪了下来。
“怎么还看这么久的报纸?”邓朝一问。
“挑一下哪几张适合垫膝盖,不至于浪费。”方绪回答他。
方绪的技能很生疏,像是刚刚学会绘画的小孩,一笔一画都摘自教科书,但新学生凭空生出的想象,有时会让画面变得更好,但有时候会让体验更差。邓朝一低着头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眯起来,仿佛享受者是他。
在他们两个全新构造的世界里,比起视觉上的冲击,心灵上的感受更为深刻。只要想要,只要我有。他小心翼翼又友善地吞吐,让邓朝一用大拇指不住地温柔抚摸他的眼睛。
邓朝一不住地喘息,方绪吃了一嘴,咂咂嘴吞了下去。
邓朝一想制止他,方绪却说了一句:“邓朝一,你少熬夜,太苦了。”
他从报纸上站了起来,报纸上有两个不明显的坑,有棋盘格子的方,也有最完美的圆形。
“报纸扔哪里?”方绪问。
“就让它呆在地上吧。”邓朝一说。
邓朝一一脸寐足样子,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方绪问了一句:“比赛什么时候才会公布结果啊?”
“不知道,应该是在20天后就可以查了。”邓朝一一脸笑嘻嘻,“要是拿奖了有奖励吗?”
“要是输了有惩罚吗?”方绪反问。
“你先说有没有奖励。”邓朝一打断他。
“你要什么?”方绪问,“新鞋?”
“我不跟邓一鸣比。”
“那你要什么?”
“我要。”邓朝一笑着说,“带你回家!”
第22章
过了好些天,方绪才回到W市。邓朝一在这一周期间,去过方绪家里两次,帮他打扫了房间,也帮他把门前的落叶扫了。
回来的时候,方绪先回的是学校,行李通通都被扔在了一楼的大堂里,跟导师进了实验室。导师并没有把要跟他谈话的地点选到一个隐蔽的角落,他们坐在实验台旁边,身下是一张旋转椅。
导师是个不年轻的人,这意味着,所有人生可以耀武扬威的事情,他都大大小小地经历过了。他有着一口浓厚来自西北方的英语口音,他跟方绪说,Fang你要想办法去写申诉,你的成绩足够好,不至于因为受贿事情的揭露导致没有学上。
方绪有些木讷地点点头,现在他的脑子似乎是一个有着巨大齿轮的机械结构,但是只能发出咔咔的声音。他的人生上去又下来,在每一个上去的时间点,都会幻想着未来平稳的生活,但是每每都在酣畅淋漓中,失败地下来。
“除了我爸爸这件事,还有其他什么事吗?”方绪问。
导师跟他说:“目前课组收到的邮件只有提及这一件事,只有几个教授看过,还没有传出去。”导师好心提醒他,“现在国家抓这个抓得很严,情况比较严峻,如果还有什么能够帮助你的,尽量来找找我们。”
方绪点点头,说好。
飘飘然的爱来自导师,成绩好仿佛就是宠儿的通行证,方绪是在这一批人里面最有可能做出大研究的人,都不想失去他。
走出实验室,去到一楼大厅,方绪把扔在一旁的行李全部搬上了车,小小的车被塞得很满。久久坐在停车场里,想这个问题。
他在自己脑内陈述道,他的入学资格是买进来的,在爸爸被监督会查下来的很早之前,就已经买好。我其实可以考上这个学校,只是出现了一点意外。
放在现在大可不必这样,凭他自己的能力也能考上好学校,但当时只是为了当时能够尽快撤离,被迫走了一点点的弯路。
我该怎么做?又如何做?
他有一些着急,两个问题像是弹幕回放一样,飘过去又闪回来。
不过,在所有一笔勾画的人生里,方绪第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要不要跟邓朝一说?
这个问题让他沉默了,他盯着车里的车香,是邓朝一送给他的一个车部挂件,很可爱。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不把这件事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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