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朝廷一边安抚商人,一边赶紧派出了官员去各地收购蓝靛。面对突如其来的大笔生意,魏国国民很快就从信陵君离世的悲苦之中回过神来,他们赶紧将蓝靛齐齐送到都城,然而秦国商人看了看数量后表示还不够,他很遗憾得表示这数量太少,虽然有心扶持魏国,但生意场上的事情产量不够就要增加风险。
他打算去楚国走走。
魏楚之间彼此也是竞争关系,一听秦国商人话语中有【哎呀魏国产量太小了以后也别浪费力气来,直接去楚国采购吧】的意思,为了留下秦国商人保下订单,魏王咬咬牙,美酒美人财宝送上,在成功困住了商人后,他立刻下令举国田地内均都改种蓝草。
年轻的魏王一门心思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连龙阳君的劝谏也不采纳,一道严苛的命令下达后,魏国民众们只能拔除地里头快要收获的秋粮改种蓝草。
三月后,魏国送上了让秦国商人满意的数量,并且得到了一笔珍贵的供货清单。
同月,赵国派遣太子入秦为质,秦王表示送太子来没必要,都是好兄弟嘛,给块地就行了,太子给你们送回去。
赵国于是割让了一城给秦国,同时送回了秦国留在赵国的人质,秦赵两国的友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次月,赵王派遣李牧领兵攻燕,夺下武遂、方城,燕国紧急向秦国求援,秦遣使者于赵国,于是赵国退兵。
翌年,冬,长久没有动作的秦国终于出兵了,秦将蒙骜借道赵国攻魏,一举攻破魏国北部防线,居北攻南,魏龙阳君领兵扛秦,然在抵抗十日后为秦所灭。
秦国以摧枯拉朽之势南下,夺魏二十城,以为东郡,并且对着魏国剩余土地虎视眈眈。
此举使天下大惊,魏国战士之猛天下人皆知,以魏国之五卒竟不能抵挡秦国之猛?做出错误决策以至于军粮不够的魏王有苦难言,只能黯然咽下苦果。魏王遍发信函请六国会盟抗秦之时,秦国太子政竟然在众人虎视眈眈之下抵达东郡。
面对这些曾经是魏国人民众警惕的目光,年轻的秦太子勾了勾嘴角,
“此后的两月内,我们会重新统计此地土地,重新统计人数,每户人家根据户籍可以分到一定的田地,这是属于你们自己的私有田,你们勿须为之支付任何费用。”
“以十日为限制,前十日来登记户籍的民众可享有三年免税,第十一日到二十日的两年,此后均为一年,四十日后未有主动登记者罚役十日,如此类推。”
他顿了顿,对上一个个都带着困惑和敌意表情的魏国人道“五日内,我允许你们离开这里,但是五日后你们没有离开的便必须要遵守秦国的法令和制度。”
“秦国之法令对你们有一年缓冲期,期间你们犯法处罚砍半,一年后与秦民同赏同罚。”
“五日后,尔等与秦民一样,均为黔首。”
他微微抬手,示意他们看向被放在后方的一口巨锅,明明是冬日,那锅子上方却有着高温燃烧所形成折叠感。
下头的魏国人纷纷瑟缩了下,要,要开始了吗?秦国这些野蛮人据说是直接吃人肉的,他们是不是要随便抓人上去吃了?
当然不是。
然后就在魏国人错愕的注视下,秦国的将士们将这些日子收缴来的兵器一件件放到了锅内使其融化,然后将铜液撩出注入模具。
被全新铸成的东西是——
眼尖的魏国人看到了模具的模样纷纷皱眉,有些不敢置信得看看彼此小声窃语。
铜器脱模而出,正是一个犁头。
没错,就是农具犁的犁头。
怎!么!可!能!秦国人居然拿兵器铸成农具?他们疯了吗?
年轻的秦国太子微微昂首,轻柔的春风带动他的宽袖在空中飞舞,他声音尚未过变声期,还带着少年人的清越,却十分稳重:“你们没有看错,这是犁头。五日后,所有留下来的人可以按照分到的土地申请农犁,人数少的为人犁,人数多者可请牛犁。”
他敛袖微微抬头,朗声道“铸剑为犁,我秦人有这个胆量做,不知道你们这些魏人可有这个胆量来领。”
春日的暖阳轻柔洒在一身黑袍的秦太子身上,秦国太子真的很年轻,他甚至尚未及冠,眉宇间却非常坚定。
而在台下的魏国人却恍然间感觉,这位太子背后的却隐隐有光华浮动。
虽尚且幼小,却已经有了泰山之势。
收缴民间武械后融化制成犁头下发给民众,允许土地私有给民,与秦国民众同赏同罚,这这这……
这真是好大的胆子,也好大的气魄。
不,话说回来胆敢在此时抵达东郡,这位秦国太子的胆量就已经惊人了。
武器重新发到我们手里?难道就不怕我们造反吗?不怕我们联合魏国攻打你们吗?
——那就来啊。
秦国太子的眼神中仿佛就写着这四个字。
他微微抬手向他们示意,仿佛就是在说:我有这个胆子和气量,我背后的秦国有这个胆子这么做,你们呢?
你们敢吗?
你们愿意吗?
你们敢重新将农具融化铸成兵器来反抗我们吗?
你们愿意重新回到魏国的统治之下,然后任由越来越多的土地被搜刮,财产被上缴。回到那个没有土地只能做佃农,虽有法令但是对钱权者无效的国家。
你们愿意吗?
他虽然一句未说,所有的魏国人却都好像听到了这个问题。
他们纷纷捏紧了手中的拳头,有一种情感就绕在了他们胸口几欲勃发而出,忽然他们听到了人群中一声呐喊,“我敢!”
那是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年轻人,这可能是山民,应该是被秦国人从附近山里头抓出来的,这小伙子梗着脖子对着秦太子吼道“你敢给我,我为什么不敢拿?”
呵。
他们似乎都听到了太子的一声轻笑,他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那就现在来取吧。”
咕嘟。
他们都好像听到了那个年轻男人咽唾沫的声音,或者这其实是他们咽唾沫的声音也有可能。
秦太子是什么意思?
他居然邀请一个魏国人上去,脱离兵士的包卫去和他面对面?
他疯了吗?要是这人是刺客怎么办?
这一刻台下魏国人的心中同时闪过了不同的念头。
有人小声拉着那年轻人的衣袖劝他别上去,也有人暗地里怂恿他上去给秦太子一刀,秦王就一个儿子,秦太子死了秦国一定会乱上好些时候。
只要杀了他,杀了他……
边上的人立刻拽住了他“你疯了吗?太子如果真的出事我们所有人都活不了,更何况我觉得从秦国刚才的话里头看,被他们管着似乎也不错的样子,我们又不是魏王室,被谁管不是管啊!”
下头对那年轻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多,年轻人则是在赵政的注视下瑟瑟发抖起来,他忽然吸了口气发出了一声咆哮,似乎是以此为自己鼓劲一般在一片寂静中一点点走上了赵政所在的台子,然后在五步外站定,他直直看着赵政并未参拜。
赵政却似乎不以为意的模样,他抬手,侍从立刻将刚刚那第一块铸成然后冷却完的犁头奉上,赵政捏了下外表冷凉的犁头然后抬手举在那年轻汉子面前。
虽一言不发,但所有人不由自主都想到了他方才那句问话:我敢给,你敢拿吗?
汉子上台时候双手空空,这是当然的,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被细致得搜了身。
但是台上就有一个武器。
犁头要破开坚硬的地面,是以其头部锋锐无比,只要汉子接过犁头然后冲着秦太子一挥,太子就一定会血溅当场。
拿,拿下来然后挥动它。
别拿,别拿,千万别。
台下虽然默然无声,却像是在用眼神传递了这一番情绪,在这一刻,他们的眼中,秦太子手中的就是一个兵器,而不是农具。
汉子一点一点挪到了赵政面前,近距离之下他可以将秦国这位太子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秦国太子长得好,此刻微微带笑的模样看起来无害极了,汉子的个子比他高了一个头,他甚至可以俯瞰到太子因尚未束冠只是编起来的头顶,但不知道为什么,汉子感觉自己似乎是在被俯视,仿佛就在太子的背后有一头猛兽正在静静注视着他。
他,他,他在上场前还有的一系列念头此刻居然都消失无踪了,整个脑子里运转的就只剩下一句话,他将那句话说出了口“真的每个人都能重新登记户籍,还能有地吗?”
秦太子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于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平静地说道“可以,每个人都一样。”
“那,那,”汉子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他在这时学着城里头的官老爷的语调说:“我,我愿意归顺秦国,我想有个家。”
“抬起手来。”太子的声音轻轻的,年轻人不由自主照做了,然后他感觉自己手心里多了个什么。
冰冰凉凉的,不过似乎也带着些体温,是……对了,是太子手里头拿着的犁头。
秦国太子平静地注视着他,话语中似乎还带着些理所当然“吾方才已经说了,五日后,凡留在此处的,与秦民一样,均为黔首。”
第224章 大国崛起(9)
夜色渐渐沉下, 飞鸟归林,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安眠之中, 但这一晚上几乎没有人能够睡得好, 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进行激烈的讨论。
家里头的意见难以统一,不得不说秦国给予的这五天“思考期”让这群已经习惯被决定命运的魏国人陷入了艰难的思考之中。
是冒险留下来,看看秦国人治理之后的这里会变成怎么样, 还是趁着秦人还没改变主意赶紧收拾财物走人?
这是一个太难做的抉择了。
有不少人在吵架的间隙悄悄推开窗框往外头看过去,他们似乎还能看见远处广场上的火光——那是秦国的太子还在彻夜融化铜器制造犁头的地方。
和城门被攻破时候的设想不同,他们没有被屠城,也没有烧杀掠夺,入城的兵士们都特别规矩, 和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看看秦国现在给出的条件,如果留下来似乎也不会很糟糕啊……毕竟免费发犁头呢。”
这是外在原因,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赵政说的[均为黔首]四个字吸引了他们。在如今, 一个国家会去攻打另一个国家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掠夺,掠夺人口、土地、资源。
而想要得到这些本来是别人的东西的话,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对方的地位降低,譬如从拥有财产的平民降为不被允许拥有私人财产的奴隶。
没错, 他们这种战败的城市的城民地位都会低于别人,也就是所谓的“二等公民”, 无论是税负还是服役都会比本国人更重。
不公平吗?的确。
但是战争这种事情哪来的公平可言?战胜国与战败国之间的关系说白了就是征服者与被征服者, 而作为被征服者,除了服从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压榨当地的资源,将最脏最累的活丢给被征服者这都是基本操作了, 能够吸引一个大国浪费大量辎重和人力去发动战争的自然是巨大的利益,否则难道还是为了以战止战为了和平吗?——鬼才信咧!
但是秦国太子的说法却是他们和秦国人民一样同赏同罚,他们这些被征服者均为黔首,黔首就是普通百姓的意思,就是寻常的民籍。
这这这,这无疑就是秦国的一种表态,表示对他们,秦国并无压榨到底的意思,这也给了当地人信心,一国太子在这样的场合下不至于来骗人叭?而且骗他们也没必要啊。
秦国大将和大军如今都驻扎在这里,就算不给他们这五天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对于一些本身属于贱籍的魏人来说,他们没有第二个选择,留在这里是他们最好的一条路,但对于一些豪富之家,情况就不一样了。
比起普通的魏民,他们得到的消息要更多一些,因此对秦国要更为了解。所以他们很清楚以自己家里头的情况被归入秦国国籍不算是什么好事,有钱不能花什么的最讨厌了!
而且他们也不能忍受在地位上和寻常百姓一样。更不能忍受被律法扣住脖子的感觉,所以他们几乎都没有犹豫,在散场之后立刻开始整理行李,就等着天亮离开。
千人千面,就在这座刚刚被命名为东郡的行政单位暗潮汹涌的时候,今天做出一番惊人表现的赵政则是坐在矮桌前吃着夜宵。而他所在的大营被层层兵士围绕保护了起来。其防护之严密到了就连地上的爬虫天上的苍蝇都不允许进入的程度。其实和魏国人想的一样,太子政的地位如今就是一座金疙瘩。
秦王异人的独子,一方面保证了太子继位的必然性,免去了不必要的烦扰,另一方面也使得秦国所有的鸡蛋都在一个篮子里头。
赵政没有兄弟,但异人却有很多。
一旦赵政出了问题,为了争夺王国的第二继承人身份,秦国王室立刻就会掀起腥风血雨,在如今这个敏感时机,如果秦国开始囿于王位内斗,那么很可能他们就会失去问鼎天下的机会。
因此,按照常理来说,赵政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而他偏偏来了。
关于这次出行,不光光是赵政,就连异人也是承担了巨大的压力,因为满朝臣子包括吕不韦都不赞同太子政的这次出行,甚至就连他的妻子赵姬也不同意,这次让赵政去魏国完全是异人的一意孤行。
在吕不韦看来,这根本没有必要,不过是魏国二十城所成的一个新郡而已,只要秦国平平稳稳按照现在的路线和速度走下去,未来这样的郡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在现在这个敏感时期出去?
但是异人也有他的理由。
纵观天下稍有作为的王都曾经做过质子,而长于宫闱之中的太子成为的王则多颇为平庸。异人也做过人质,他非常清楚做一国人质其中的压力和磨练有多大,坦白说如果不是有吕不韦在其中百般周旋,异人认为自己一定是无法活着回到秦国的。
但就算是这样,回到秦国后的异人依然比起安国君的诸多儿子来要优秀的多。这就像是野生动物间的优胜劣汰,笼养的教的再经心也必然比不上放养,单单是对于“活下去”这三个字的理解以及拼搏的精神就输了。
“太子年少时候虽也颠沛,然而自他有记忆开始便长于深宫,寡人怕啊。”异人叹息着对他的老师说“祖父曾经教过吾应当如何教养好孩子,但唯有这一课,寡人没法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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