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找到记忆里差不多忘光的几次看到他推拒别人触碰的记忆,再加上今晚看到的样子。闭着眼睛,斯特兰奇露出一个兴味的笑。
找到了一个有趣的厨子。
但是拿到号码后的日子,并没有太大改变。只除了郁春长工作的时候,心情好就会给自己发一条信息,然后在餐桌上送一道甜品。
7.
意外事故对一个人一生的影响有多重,即使在医院里见惯了五花八门的事故,斯特兰奇依旧体会不出。也许他就像克里斯汀评价的那样,作为一个医生的仁心已经有些麻木了。所以他认为克里斯汀的急诊部门如同屠宰场,充斥着不值得拯救的人。
当然部分奇特的病例倒是能引起他的注意。
只这一切都在他顶着眩晕的头,嗡嗡作响的耳朵,艰难得撑开自己肿胀到难受的眼皮时改变了。
前后不到一分钟的山路车祸,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手术。施予者变成了屠宰场里砧板上的肉,成了别人一场失败表演的被毁灭道具。
重度脑震荡,右眼视网膜部分剥落,肋骨部分骨裂,呼吸道灼伤,脾脏出血……这些伤势对于他这类车祸事故而言都不算重,只能说多亏了他的车保护性能够好。
但是以上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算幸运。
视线有些模糊,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亮。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有人坐在旁边,轻声安慰。
安慰?
他转开视线,恍惚地看着自己被固定器悬在床上的双手。从指尖到手腕处都有钢针固定,冷冰冰的固定器和鲜红的肉织在一起,很惊悚。更可怕的是他再怎么去努力感觉自己的指尖,也顶多让自己的大拇指轻轻挪动几下。
身边的人,只能是克里斯汀。他没有朋友,家人,只有克里斯汀这种自认为的‘拯救者’。
“嘿——”她的声音在颤抖,让人心烦,“你已经没事了。”小心翼翼,轻拿轻放,是惯常对着病人的语调。
病人——
克里斯汀真是一如既往地热爱挥霍自己的爱心,斯特兰奇近乎冰冷地想着。
他非常的晕,睁开眼睛思考的轻微动作,就让他觉得恶心。即使每一秒都在觉得反胃,他还是在脑子里不停地思考着自己经历过的手术。流程一样的步骤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
但是他却听到自己就像是平常自己最厌恶的那群人一样,颤抖着声音问道:“他们……做了什么?”
“嗯,他们用了直升机去——”
克里斯汀在回避自己的问题,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仿佛受伤的是她。
“他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斯特兰奇绷紧自己的颈部,压着声音再次问道。
克里斯汀似乎是呜咽了一下,转头看向他的手:“十一根钢针——”
其实斯特兰奇根本听不清她的回答,但是他清楚的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因为如果是自己,也会这么处理。
“……已经错过了神经恢复的最佳时间,没人能做到更好了。”
“不。”他反驳。
克里斯汀看向他,眼部似乎泛红。
“我就能做到更好。”
这一句话也许是伤了她的心,他知道克里斯汀露出了一声哭腔,但是她又忍了回去。这时候,他讨厌克里斯汀,更讨厌的是自己。
因为有一瞬间他想的是,自己还不如死去。作为斯特兰奇,这种想法真的太过了。
闭上眼睛,他不再试图坳起头看向自己的手,索性他一动不能动,也阻止了他浑身的颤抖和剧烈到要鼓出胸膛的心跳。焦虑迅速爆发,呼吸不畅,心悸,冷汗,大脑一片空白。
嗡——
活下来的不是斯特兰奇,而是另外一个怪物。
8.
人体的自愈能力其实很可怕,斯特兰奇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病历。指骨拆除钢针后,就再也直不起来了。歪歪扭扭地生长着,像是待大修的畸形枝杈。
克里斯汀抬手拨了一下他的下巴,不知道是为了剃自己的胡须还是不让自己凝视着指骨拍出来的片子。
“嘿,你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克里斯汀侧着头,轻手轻脚地刮蹭着自己的下巴,轻声,“想吃些好的嘛?”
“你手机里那个备注厨子的人给你发了三条信息。”克里斯汀笑了笑,随后,“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朋友。”
“四个多月,三条信息。克里斯汀,你对朋友的定义是不是太莽撞了。”斯特拉奇抬起下巴,语气冷淡。
“这太让人伤心了。”脆脆的女声陡然在门口响起,门口倚着的是一个个子高挑,长发微卷,灰色大衣配酒红色毛衣裙的漂亮女人。
“我可是已经不做厨师的人,还特意准备了些吃的来探病。”门口的女人提了提手上的饭盒,“我们居然算不上朋友吗?”
克里斯汀有些吃惊,看看斯特兰奇又看看门口的人:“额,女士——”‘厨子’是个女人?
斯特兰奇看着走进来,抬起病床上的桌板,慢条斯理布菜的人,皱紧眉毛:“郁春长?”
“嗯哼。”
克里斯汀瞪起眼睛:“什么!?郁先生?”
“谁给你做的变性手术?”这么短时间内能成功成这样,还真是难得,斯特兰奇条件反射地想着。
“咔——”
斯特兰奇看着裂出一条缝的桌板,察觉到一丝丝危险。
“不,只是兴趣爱好而已。这桌子承重能力也太弱了。”女人晃了晃桌板,拨拨头发,若无其事。
摆好菜的人,他居高临下看着斯特兰奇:“看来你活的很好吗?我还以为以你平时的车速,这种车祸起码要半身不遂呢。”
克里斯汀……
斯特兰奇抽抽嘴角。
郁春长扫了眼他还未拆石膏的手:“哦,对你来说,这样似乎比半身不遂还要惨点儿。”
“郁先…女士!”克里斯汀出声,眉毛皱着,似乎很不赞同。
斯特兰奇顶着剃了一半的胡须,抬眼看他。
“对不起。”郁春长毫无歉意地道了歉,随后直勾勾看着斯特兰奇。
“你还想要继续表现什么友谊吗?”斯特兰奇卷卷唇角,半是讽刺,“我还以为你知道自己的备注只是厨子而已。”
沉默了一会儿。
“嗯,确实,现在我对你,”郁春长眨眨眼睛,“没兴趣了。”
斯特兰奇抿平嘴角,下颌咬住绷紧。
“就这样吧,这顿饭我请你的。”
“拜,医生先生。”
“拜,帕尔默医生。”
斯特兰奇不懂郁春长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不耽误他察觉到一丝被羞辱的意味。克里斯汀担忧地看着他,斯特兰奇一时间分不清是这种关心更让自己觉得屈辱还是郁春长表达出来的那种。
第81章 [番外]可能性28%(3)
9.
可悲。
钥匙碰桌子, 在空荡的屋内发出有些大的噪音。
看着克里斯汀愤怒离去的背影,斯特兰奇在心里骂着自己。猛地挥开桌上的纸笔,纸上那歪歪扭扭的史蒂芬。斯特兰奇就像是丑陋的蛆虫, 让人厌恶。他垂头, 困兽一样挣扎了一下。随后站起身, 在格外空荡的房子里乱转。
一整个墙壁的奖杯和证书每个都在疯狂地嘲笑他。他的一切,或许说曾经的一切, 都很可笑。
狠狠锤了下厚实的窗户, 手上传来的痛觉都是迟钝的。
昂贵的手术,各种冒险的实验性疗法,无休止的理疗, 卑躬屈膝地去联系每个自己认识的医师。
没有!没有办法!
已经结束了, 最后一个人也被自己赶走了。
不能站上手术台, 他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他什么都没有了。
“哈——”
无声地哀嚎了一声,他痛苦地用头抵住窗户, 压抑地粗喘。散乱地挂到脖子间的头发, 满下巴的络腮胡。倒映出来的自己看上去就像是那种急诊室里会把自己喝死的落魄流浪汉。
倚在窗边,他慢慢滑下去,抱住自己的头,把自己深深藏入阴影。
他是个怪物, 仰赖别人的同情才会存活的怪物。
华灯初上, 喧闹起来,和自己无关。他看着外面的景象,慢吞吞支起腿, 随便扯过一件不知道是不是能往外穿的外套,趔趄往外走去。
灌下不知道第几杯酒,斯特兰奇狠狠把杯子往桌上一磕,往前一推:“再来!”
垂着头,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拿过杯子往嘴里灌,晃了晃一滴都没有。紧紧皱起眉,他大声道:“酒呢!”
“抱歉,换班了。”陌生的声音,不是刚刚那个酒保,“先生你要什么?”
他迷迷糊糊睁眼看过去,眼前的人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
“啊——”短暂地惊讶声。
新来的人穿的衣服和之前那个人没什么区别,自己也不知道她在惊讶什么。斯特兰奇把自己的杯子推过去,粗声粗气道:“伏特加!”
那人接过杯子,笑了一声,似乎是有些意味,但斯特兰奇混混沌沌地思考不了。
“你的酒。”
斯特兰奇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再来。”
“好的。”
不知道第几杯下去后,斯特兰奇渐渐觉得嘴里的酒不像是酒了,像是水?难道是舌头麻木了?
“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可——”
“你觉得他还能尝出不同来?别浪费我们的酒了。”
“吖——他倒了!”
斯特兰奇晃晃脑袋,看着木制的杠子左一道右一道,这是什么来的?天花板?自己倒过来了?为什么,不是坐着的吗?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10.
醒过来的时候,斯特兰奇觉得自己身下的感觉很不对。接触皮肤的一部分还算暖,但是稍微一动就能感觉到极冰凉的触感。不止冰,还很硌人,导致他浑身都是酸痛的。这绝不是自己的床,那这是哪儿?
嘴里的味道很重,配合着欲裂的头,斯特兰奇慢慢回忆起自己昨晚的遭遇。软着胳膊撑着旁边不知道什么东西爬起来,他环顾四周。这是个浴室,他就睡在浴缸旁边的瓷砖上,马桶就在他的头侧,这会儿他的胳膊就撑在上面。
猛地缩手,他翻身曲起腿,不自觉抖了一下,鼻子发痒,喉咙干涩。这是即将感冒的征兆,斯特兰奇皱起眉毛,睡了不知道多久的瓷砖,感冒大概也正常。
旁边的马桶不停地散发出一股股酸臭味,他跪爬起来,按下冲水的按钮。但是没用,酸臭味还是如影随形,包括酒臭味。他猛的盖上马桶的盖子,眉毛拧的死紧。
坐到地上,他一阵阵泛恶心,洁癖开始发作。低头打量自己,外套已经不知所踪,裤子上隐隐约约有些痕迹。伸手捏起裤子,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
这是到底是在哪儿?不像是克里斯汀家。
撑起胳膊坐到马桶上,他看向浴室的门,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昨天……他是不是遇到郁春长了?
浴室门猛的被打开,穿着睡袍的人浑身盈满黑气。猜想被验证,斯特兰奇来不及做出别的反应,就被郁春长那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给定住了,懵地厉害。
“醒了?”算是好看的脸皮笑肉不笑起来也是自带扭曲氛围的。
“昂……”憋出一声应声。
“你睡得不错?”
“……”能说并不舒服吗?
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味道,郁春长捂住自己的口鼻,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斯特兰奇脸有些热,不自觉往后挪了挪。
郁春长裹裹自己的衣服走进浴室,拆了浴室的莲蓬头,打开,对准斯特兰奇。
“……你做什么!!”斯特兰奇惊怒地躲过水柱。初时水还是冷的,躲到哪儿,郁春长喷头就对准哪儿,好歹到后面水也热了。
“酒醒了?”郁春长拉着脸,冷酷无情。
抹了把脸,斯特兰奇狼狈地看着郁春长,咬牙切齿:“郁春长!!”
“你倒是睡得挺舒坦的,把你关进浴室都闹得我整晚没睡好,”郁春长把莲蓬头狠狠往斯特兰奇身上一扔,砸地他呛咳了一声,“要不是帕尔默医生把你拉进了黑名单,你的酒钱还是我给你垫的。我有病,才把你捡回来,找罪受。”
“日行一善也不该浪费在你身上,捡个狗我还能玩两天呢!”
斯特兰奇脸都青了,手攥紧成拳,瞪着郁春长,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发过火以后,郁春长深呼吸了一下。起床气疏解了一些,他缓和脸色,勉强变得面无表情:“你外面的衣服我给你扔在门口了。”
“你整个人都臭的不可理喻,给我涮干净了,再出来和我说话。”郁春长脱了身上的浴袍往旁边一扔,“反正这件衣服我也穿腻了,你就穿这件,也不用还了。”
“其余你身上一件衣服都不许留!”郁春长提高声音,“包括内衣。”
“砰﹉”
门被狠狠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落锁的声音。斯特兰奇看看被扔在旁边的衣服,再看看门。爬起身,他走到门前,扭了扭门,居然真的锁了!!
他抽抽嘴角,随后拽了拽身上的衣服。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浑身干一块儿,湿一块儿,头发还在滴水。他又看了看还在漫无目的地往外滋水的莲蓬头,呼出口气,极怒过后就陷入了茫然。
傻子一样原地站了一会儿。
“啊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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