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你们家发生了那种事,她重病住院,我终于有机会靠近她了,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年,可是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了?那天你们又在房间里说了什么她会突然跳楼自杀,为什么……”护工突然抬起头,腾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江路,“之前一直都好好儿的,自从你来了以后她的精神就……是不是你害死了她?江路,是你害死了她!”
她越说越激动,视线一直胡乱瞥着,最后瞥到江路面无表情的脸后情绪突然爆发出来,干脆几步走到江路身边用力将他推倒在沙发上,手用力地掐着江路的脖子,眼泪就这么落在了他的脸上,“是你害死了她!我去楼顶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她的通话却开了录音,是她自己保存下来的,她知道我会去拿她的手机……她知道,这是她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江路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直到掐着他脖子的手逐渐收紧,他才抬起右手,从兜里摸出了那把折叠刀,甩开后直接插进了护工的手臂里。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江路麻木的表情总算有了些松动,他看着护工尖叫着松开他,顺势补上一脚将她踹翻在地,起身弯腰一把抽出了插进她手臂里的刀,血再次溅出不少,沾了些在沙发上,江路喘了口气,声音干哑得不像话,“你们为什么总是把错怪在我身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仅仅是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也没有做就失去了一切。
然后所有的错都落在了我头上。
为什么?
江路看着因为疼痛而表情狰狞,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的女人,抿抿唇又用力踹了一脚,护工痛苦地呻吟着,几番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被江路狠狠踩住了受伤而使不上力的那只手。他手里握着的刀上还滴着她的血,江路能听见耳畔有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温柔地说着,杀了她,杀了这个把罪行强加给你的人,你就能得到救赎。
“江路!”谢临君的声音扰乱了一切。
江路顺着声音望去,看见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狼狈至极的谢临君。
头发是湿润的,他喘着粗气,胸膛的起伏十分剧烈,身上穿的睡衣带着泥水,脚底下甚至踩着脏兮兮的拖鞋。
好像是自己刻意没有将门关紧,留了个缝隙,方便谢临君直接开门进来。
江路松开了那把刀,飞快地走到了谢临君面前,摊开手,没有说话。
谢临君低头看了眼他沾了血的手,确定江路的手上没有伤口后才将视线放到了那个护工的身上。那个癫狂至极的女人已经收敛起了所有令人畏惧的神色,像是江路毫不犹豫用刀刺向她的时候吓到她了,此时她捂着自己的伤口,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
“家里有医药箱么?”谢临君咽了口口水,问道。
江路指了指电视柜的下方。
谢临君大步走过去,江路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过去从医药箱里扯出绷带简单给护工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指着门,“滚。”
护工这才回过神,连忙起身逃了出去。她脚后跟刚一出门,谢临君便大步走过去将门甩得震天响。
再回头时,江路已经坐在了地上,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四周明亮的灯光似乎只能在他身上留下阴影。
谢临君走过去,听见江路说,“我好像也要和她们一样了。”
谢临君蹲在了他面前。
“我,”江路抬起头,还带着血的手指指着自己,扯了扯嘴角,“也是个疯子。”
第22章 撒谎。
茶几上的蜡烛还在缓慢的燃烧着,在客厅明亮灯光的照射下,烛火的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世界上又有几个完全正常的人?
谢临君想反驳他,但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伸长了手,用力在江路脑袋上揉了一把,“别乱说。”
他起身把刀拿到厕所去洗净,再拧了张干净的毛巾出来将血渍擦拭干净的时候,江路已经从地上挪到了沙发上。他平稳地呼吸着,手放在膝盖上,手掌朝上,血液干涸后变成细小的血块沿着掌心的纹路一点点碎开。
“你怎么来的?”江路看着他又去厕所拧了张干净的毛巾来,蹲在自己身前一点儿一点儿擦着他的手,“你妈让你出门?”
“二楼阳台翻出来的。”谢临君面无表情地牵起他的手,看着那些血液凝固后的小碎块被一点点蹭掉,掌心还留下了些许的红,江路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他停了会儿,继续道,“太晚了,她不可能让我出门。”
“二楼阳台啊,”江路看着他,“不怕么?”
“你呢?”谢临君擦干净了他掌心的血,把毛巾丢到垃圾桶后又从医药箱里拿了几个创可贴——江路这时候才看见他的手上和脚上都有些伤口——谢临君把创可贴贴好后抬眼看着他,“开门的时候你不怕么?”
江路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会儿他看着谢临君吹掉蜡烛以后,忽然闷声笑了起来,他斜睨着谢临君,笑道:“我发现你贫嘴的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谢临君扫了他一眼,把蜡烛收好后才算忙活完了,“我没有在贫嘴。”
他说的是事实。
一个omega——尽管是未分化的——大半夜一个人在家随便给别人开门,不管对方是不是认识的人,都不太妥当。
“怕死了,”江路把脑袋枕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天花板,轻声道,“所以给你发消息啊。”
谢临君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清了清嗓子,“她来找你干什么?”
“送东西,然后和我聊了会儿天,”江路撑起脑袋,“提到我妈的时候,她突然疯了想掐死我,我就动了刀。”
“睡吧,”谢临君起身打断了他,“明天还要上学。”
“你睡我这儿啊?”江路没动,依旧是那个姿势瘫在沙发上。
“嗯,”谢临君说,“我家阳台高,爬不回去了。”
“哦。”江路还是没有动。
谢临君便站在茶几边,看着江路逐渐放空的神情,叹了口气,绕过去轻轻踢了踢他,“睡觉。”
“啊,”江路眨眨眼睛看着谢临君,“好。”
谢临君永远不会多问。就算事情再怎么诡异,他只是漠然地注视着,知道点儿皮毛后便去料理需要他料理的事情,然后接受一切,平淡安稳的继续活下去。
他不想知道更多的事情,仿佛来到这里的原因只是要确认江路还活着一样。
“不要多想,”谢临君说,“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江路吸了吸鼻子,看着谢临君朝浴室走去,脑子里被今晚发生的事情搅成一团,压根儿理不出任何头绪,那个女人狰狞的脸又在眼前浮现出来,前方浴室的门轻轻落锁的声音,江路终于回过了神,他回过头,看着茶几上的U盘,抿了抿唇,几番犹豫后还是走过去,将它握在了手中,转身去了杂物室。
护工今晚大概是没有想到他会反击得这样毫不犹豫,从她掐着自己脖子的力度来说,她没有真的想要掐死自己。
大概不会再来了,毕竟她要送到的东西已经到了自己手上。
U盘丢在了小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江路顺手拿了把美工刀出来,用刀背在手臂上轻轻磨着。
终于还是对别人动手了。
从拿起刀在自己身上划下第一道伤口那天,江路就隐隐感觉自己迟早会把刀尖对向别人,身体里有什么在大声尖叫着,要见了血才肯闭嘴。
如果今天谢临君没来的话会怎么样?
如果谢临君没有及时喊醒他,他大概会就这样沦陷在疯狂的梦中?
疯子。
江路想着,刀尖终于轻轻刺进了皮肤里,血立刻渗了出来,空气中除了厚重的灰尘味以外还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刀丢到了桌上,垂下手臂,血一点一点地往下流着。
是痛的。
他想。
我还活着。
*
第二天谢临君穿的是江路的备用校服,好在两个人个子差不多,穿在身上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一大清早冉秋妤就打来了电话,谢临君昨天跳阳台出来还不忘把手机带上,此时一边穿鞋一边接着妈妈的电话:“怎么了?”
“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冉秋妤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学生会开会。”谢临君穿好鞋子,回头扫了眼正半睁着眼打哈欠的江路,“走得早。”
“我都还没醒,你就走了?”冉秋妤问道。
“嗯,”谢临君说,“学生会开会,我要整理资料。”
冉秋妤深吸了一口气。
江路往这边走过来的同时瞥了眼谢临君的表情,只觉得他此时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算不上紧张,又将五官紧绷着,连说话的语气都僵得厉害。
一看就是不常撒谎的好孩子。
“好吧,”冉秋妤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今晚记得早点回来。”
“好。”谢临君挂了电话,松了口气。
江路看了他一会儿,想了想,“我今天早上是不是没有牛奶喝了?”
平时江路喝的牛奶都是谢临君带来的。
谢临君扫了他两眼,没说话,出了门后下楼在小卖部里买了三瓶牛奶全塞进了江路怀里,江路扯扯嘴角,喊了声“谢谢啊”便把其余两瓶揣到书包里,自己拿着一瓶,在谢临君身后缓慢地走着。
春天已经过去了大半,即将到来的夏季将炎热的触手探进来些许,那些昨夜还结着花苞的花在这样温暖的气候下舒展开柔软的花瓣,风一吹,淡淡的香气便绕在了鼻间。
两个人吃了早点后便走路去了学校,谢临君将江路送到西楼楼下后并未像往常那样转头就走,而是站在被执勤老师允许的最近的距离,目不转睛地看着江路的背影,直到江路上了楼,再也看不见他之后谢临君才转了身,朝着北楼走去。
安葵如预料之内的一样没有来学校。
江路把书包塞进箱子里,将自己胡乱写的那些作业放好后趴在桌子上开始补觉。
白天的学校是最吵闹,也是最安静的。
到处都是人声,又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点安静下来,但光却能直直照射到每一个角落,江路在学校比在家里睡得安稳许多。
江路梦到了妈妈,也梦到了护工,还有她声嘶力竭吼出的那句“她是我的番”最后所有的声音都被下课铃声扰乱,化成了热闹开朗的人声。
上午的课睡了过去,中午江路去操场后面时,却没有看到谢临君。
-不吃饭?
江路给他发了条消息。
-出不去。
-哦。
江路并未多想,等下午放学后他没有在校门口看见谢临君时,才明白了谢临君说的出不去是什么意思。
事件总是突如其来,将江路习惯的东西连血带肉的剥离,留下一具白骨和在嘲笑他似的的伤疤。
-在哪?
江路发了消息过去,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第23章 只有。
发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般得不到任何回应。江路站在学校门口等了会儿,直到人都快走完了的时候,他才拉了拉书包的带子,大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坐惯了自行车后座,再独自步行回家的时候总有几分不适应,又从心底冒出两三分熟悉感,江路往台阶下走了一步,恰好踩在路旁堆起的柳絮堆上。
四月的柳絮已经多到让环卫工人头疼的地步。
江路直到步行回了家,把作业都铺平放好在桌上的时候,手机也没有收到谢临君的回应。
不安的情绪在空气中缓缓流动,江路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安。
他做完了自己能写得出的题,将那些写不出的摞到一起,看了眼时间,还早,干脆拿过手机点了个外卖。
不一会儿门被敲响,江路走到玄关去开了门,提着外卖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回头扫了眼门口。
早上谢临君就是站在这里给他的妈妈打的电话。
江路提着塑料袋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他几步走过去将外卖放到桌上,解开盖子,闻着食物的香气竟然提不起一点儿食欲。
他想起早上谢临君紧绷的表情和不自然的声音,还有背在书包里的剩下的两瓶牛奶,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抽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江路用力闭了闭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将一切忘记,但从心底升腾起的情绪最终还是吞没了他。
谢临君大概是被他妈妈带走了。
发现谢临君妈妈不正常是十二岁那一年的冬至,江路家煮了一锅羊肉火锅,打发江路去隔壁喊谢临君和冉秋妤过来吃饭,常年在外忙碌的谢临君的父亲谢楼岸并不在家,江路也没有多想什么,小步跑过去后那句“冉阿姨妈妈叫你过去吃饭!”还未从喉咙里滑出,并未紧闭的房门里突然传出来了谁的呜咽声。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快速又绝望地说着什么,江路从门缝往里看,看见冉秋妤正紧紧抓着谢临君的肩膀,埋头说着话,谢临君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漆黑的眼瞳里没有一点儿光彩,他像是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稍稍偏过头,和江路对上了视线。
“你为什么不明白!”冉秋妤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伴随而来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谢临君被抽得侧过了脸,耳畔嗡嗡作响,脸上很快有了印子,“你爸不懂我!你也不懂我!你们为什么都不明白!?我不是想控制你们,我是为了你们好!”
“你从小身体就差,我让你多喝点儿药怎么了!”冉秋妤吼着,右手指向桌面上摆着的玻璃杯,上面摆着五个玻璃杯,已经空了两个,还有三杯里倒满了翻腾着热气的药,“你十二岁了,为什么还是不懂事?”
谢临君抿紧了唇,他又往门外扫了一眼,震惊得呆愣在原地的江路再次和他对上视线,他张嘴说了什么,随后坐直了身子,端起桌上的一杯药闭上眼灌了下去。
这大概是他喝的第三杯。
江路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是震惊于谢临君居然会被打还是震惊于冉秋妤近乎癫狂的说话方式,冉阿姨在他眼里一直都是温柔又爱碎碎念的人,像秋老虎后夜间的雨一样,不足以熄灭所有高温,但足以将温度降到一个舒适的程度,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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