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洲视线放在身旁的闸机上,没看她。
键盘顿了顿,合上了包。
“你自己等车吧。”她很响地嘬了一下棒棒糖,“我打出租去。”
说着揪过成洲手里的十块钱,塞进自己的裤兜,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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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家,成洲才反应过来,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键盘……对,键盘刚才自己回家了。不过他应该送她回去的,虽然她很能打力气也大,但到底是个女孩子,一个人坐车多少有点不安全……她怎么忽然想到要去打的了呢,不是本来要坐地铁的吗?本来,他们一起进了地铁站,然后键盘……
键盘告诉他,路见屿喜欢的是他。
已经是凌晨了,成洲并没去床上,反而进了琴房。那里除了码好的曲谱、音箱和几台乐器,放着一束已经干枯的玫瑰,和一小摞花束用的彩色包装纸。
成洲看着它们。他现在知道了香槟玫瑰的花语——我只钟情于你。
他现在知道了,路见屿也对他钟情。
47
天亮前的一个小时,他忽然灵感爆发,提笔写完了瓶颈很久的一首曲子。
明天,他想,如果明天路见屿又提出要看自己写的歌,这次总不至于没话可说了。
第22章
48
他捏着谱子,怀着紧张、甜蜜和几分要在心上人面前炫技的得意等待着,不过,路见屿后来并没有再提过这个话题。
自然,也没有说起过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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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件事在乐队里成了公开的秘密。
队友开始有意无意地把他们凑在一起,给他们创造独处的环境,或者开一些似是而非的玩笑揶揄他们。
有次在饭桌上,几人聊到起刚认识时候的事,末了,吉他拍着路见屿的肩说:“路哥你说,你接近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赶紧承认,是不是本来就没安好心,打算把我们阿洲拐走呀?”
成洲感觉心里像被挠了一下,低头夹菜,看也不看是什么就塞进嘴里。
没说话,也没看路见屿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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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静了一秒,接着,路见屿搂住了吉他的肩膀,用手指挑着后者的下巴道:“啧,我想拐的明明是你好吧?怎么样美人儿,今晚从了我呗?”
吉他应了句好呀大爷。于是他们又嘻嘻哈哈地笑在一起。
键盘不咸不淡地朝成洲这边看了一眼。成洲自己坐在原地,听着他们嬉闹,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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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喜欢他么?不是在追求他么?
如果这不是骗他,又为什么要那样搂着其他人?为什么要一直看着他们、和他们说那么多话?
成洲在心里这样想着,却没问上哪怕一句。
虽然知道键盘不可能骗他,可他不能冒险。当然,也许他问了之后会得到肯定,路见屿也许会对他点头。但那之后呢?
那之后,他们就能顺利地在一起、永不分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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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说过,太容易得到的,就不会被珍惜。
说起这个时她总会掉眼泪,抽噎着跟成洲说自己当年是怎么忠心地爱着男人,男人又是怎么在得到她后就将她抛弃。
平常女人对他并无亲近。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像一个母亲那样把成洲抱在怀里,又哭又笑地摸他的脸、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轻轻柔柔地说话。
男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才会觉得念念不忘……还好,还我生了你。有了你,他迟早会离婚把我们母子接进门的。
当时成洲才五六岁。他抱着女人的肩膀,安抚地轻轻拍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却带着冷淡的眼神。
他在心里说,不会的。
因为你说的对,太容易得到的,不值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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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主动对路见屿表明心意。甚至说不清是刻意还是无意,他不拒绝路见屿对他好,却也对对方若即若离。
明明微信发来的那一秒就迫不及待地点开看,却总要故意隔上半个小时再回复;明明周末没有任何日程安排,却非得装作再三犹豫、才接受对方的邀请;明明一看到那个身影就想凑上前去,却偏要在对方出现时故意收拾乐器整理曲谱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等对方先走过来和自己搭话。
成洲知道这是在耍心机,知道越是这样,对方就越会对他着迷。
这也是女人生前,为数不多教给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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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路见屿的热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更怕一旦回应、路见屿就会因为“容易得到”,而变得不再那么热情。
有的时候他甚至自私地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好像也不错——路见屿追求他,而他也喜欢着路见屿。他自己当然决不会变心,甚至除了路见屿,成洲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也不可能和谁走得这样近了。
而路见屿……只有还没得到他,是不是就也会一直喜欢他,一直不会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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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想着。直到有一次,偶然从临时合作的女歌手嘴里听到了路见屿的名字。
“你们也认识小路总呀?”
歌手正在后台补妆,从乐队讨论中捕捉到熟悉的人,有些惊喜地加入他们的对话。
“你们是他的朋友吗?好巧,他是我搭档的前男友诶!”
乐队众人闻言,纷纷看向成洲。
成洲没说话,歌手却来了兴致,自顾自地讲起来。
讲路见屿为人绅士体贴温柔,以至于搭档跟他分手时非但毫无怨言、反而念念不忘;讲路见屿风度翩翩帅气俊朗,引得无数人为他争风吃醋、趋之若骛;讲路见屿虽然换过不少男女朋友,但对每一任情人都热情专一、出手大方。
“不过小路总这个人有一点不好,”她捂嘴笑着,八卦地补充,“他呀,有点没耐心。”
追到手的,没多久就会腻;追不到手的,也随时可以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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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
成洲在心里对自己说。不会这样的,也许路见屿真的在情爱上没有耐心,但他对自己是不一样的。
都已经半年还没放弃,肯定不是玩玩而已。
电影里不经常这么写么?浪子虽然阅尽千帆,但只要遇上真爱就能变得死心塌地。每个故事都是这样的,他们也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会是这样的。
从知道路见屿也喜欢自己的那一刻起,每次看向对方,成洲总感觉自己的眼睛里像刻进了一层柔和的、明亮的、若隐若现的金粉色光晕,朦胧,让人无所适从却又心跳加速。
而现在,这层光晕好像忽然开始消散,变得忽明忽暗。当路见屿不再看他时,光晕便黯淡萎靡、仿佛下一秒即会失去生机。
但只要路见屿冲他笑上一下,那金粉色就立马又重新变得亮而透明。
路见屿明明是他的追求者、他的心上人。但这一刻,他觉得对方更像是一个审判者、一个行刑人。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张大眼睛等着,等着看最路见屿最终赐给他的,究竟是一个不知何时降临的拥抱,还是一把宣判死刑的锋利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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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终于等到了。
等到那天晚上,喝醉了酒的路见屿把他压在床上,热情地拥抱他亲吻他,然后用喑哑的无限诱惑的嗓音说,想要他。
第23章
58
路见屿酒量应该不错——这是每次聚餐时、成洲偷偷观察得出的结论——但那晚不知道为什么,路见屿实在醉得不轻,大概是因为红的白的掺在一起所以受不住,不仅脸上泛起绯色,还缠着他、非要他把自己送回家。
被抱住的一瞬间,成洲下意识要推开,但还没推两下,动作就越来越轻了。
他舍不得这么做。
这种亲密的距离让他不适应、却又无比兴奋激动。带着这份激动,他半推半就地把对方送回了家,然后第一次踏进了路见屿的家门。
他想也许从那一瞬间起他就不太清醒了,否则,他怎么会问一个醉倒的人“要我帮你换衣服么”这种过分的问题?
只要没说“不”,哪怕只是含混不清地嗯啊几声,哪怕只是沉默着没给回应,他都可以当作是对方已经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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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许是因为路见屿醉得太厉害了。
成洲心想。
因为对方醉得太厉害,所以他才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对方醉得太厉害,所以他才会忍不住想这么做……
因为路见屿醉得太厉害,所以他才敢这么做。
他才敢借这么一句含混不清的话,吐露那些对方清醒时不敢轻易表达的欲望和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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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路见屿的反应太出人意料了。
当成洲还在为对方没系好的衬衫纽扣下露出的脖颈脸红、为自己下流的臆想自我唾弃时,路见屿忽然揽住了他的肩膀、吻上了他的嘴唇。
61
路见屿在亲吻自己。
至少有一分钟,成洲觉得自己是完全懵的,恍恍惚惚,如坠梦中。
他好像从来没经历过这么美妙的事。路见屿的唇舌是那么软又那么热,裹着他的,很烫,有些酥酥痒痒,甚至还隐约带着点酒的辛辣甜腻。路见屿亲吻他、拥抱他,抚摸他的脊背、与他十指相扣……
成洲觉得自己像一块木头,僵硬、不知如何动作。他在火里,被瞬间点燃而即将烧成灰烬;他在海里,被迅速浸透且终会溺死于水中。
他忍不住轻轻环住了对方的腰。对方似乎是察觉到了,同样的也抱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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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见屿是他生命里,第二个这样拥抱他的人。
第一个人、那个女人在抱他时,永远会伴随着怨怼和号啕,如同一副沉沉的枷锁,扼着他的喉咙。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像路见屿一样,是温和的、暖的,让他几乎有点想哭。
明明路见屿很用力,成洲却感觉自己好像抱住了一根羽毛,一不留神,说不定就会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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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路见屿给他的远不止亲吻和拥抱。
这已经比成洲最大胆的想象还要完美了。所以,意识到路见屿在做什么后,成洲还是推拒起来。
他也想要继续。但他更觉得如果,如果说他们之间真的有第一次,也应该是一个更美好、更温馨的场景,或者至少双方都清醒,至少不是这种可能连人都没认出来的酒后乱性……
“成洲。”
路见屿叫了他的名字。
“我喜欢你,我也想要你。”路见屿说,“别再折磨我了,嗯?”
与此同时,成洲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句“追不到手的,也随时可以放弃”。
随时可以……
那晚,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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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洲不知道该怎么克制自己。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死在路见屿身上,但又疯狂地想哪怕真的立刻死去也没什么遗憾了。
路见屿在自己身下喘息、呻吟,不停地说喜欢自己,然后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毫无防备、像是极度信任和依赖。
成洲一夜没舍得闭眼,趴在床上,默默看着身边陷入沉眠的路见屿,一时觉得甜到晕眩,一时又觉得心尖发酸,忍不住摸一摸路见屿的手、亲一亲对方额头,生怕这是一个快要苏醒的梦境。
他很少有真正感到快乐的时候。打工买到第一把琴算一件、安葬过女人并当众狠狠羞辱过男人算一件、加入乐队能专心写歌弹琴算一件……其余的,好像也就没什么了。
而这晚的幸福和快乐,几乎超越了这些的总和。
女人死后,他就再没体会过这么强烈的感情波动。而即使是在女人还活着时,他也从没有尝过这种浓得化不开的甜。
甜得难以置信,几乎让人畏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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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光大亮,隐约有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成洲才想到不能这么干等着。
他近乎贪婪地用视线舔吻着路见屿的眉眼,但最终还是只小心翼翼地帮对方掖好被角,随便冲了个澡、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就往屋外走去。
都快九点了,得先买点吃的回来。成洲想,他喜欢甜的和辣的东西,但毕竟是早饭,还是甜的更合适吧?一碗粥,再加几个奶黄包……这样会不会太腻?对了,他昨晚喝了那么多酒,胃里肯定会难受,要记得捎上几盒胃药。不过万一他家里有备呢?如果买来的不是他常吃的那一种,好像也没什么用……除了这些,还有……
成洲突然想起什么,然后掏出手机,红着脸输入了几个字,搜索起来。
然后,恨不得立刻锤自己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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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即使戴了安全套,事后也是需要一番认真清理的。
昨晚结束后,他们只是简单擦拭了彼此的身体。成洲当时所有的理智无限甜蜜的浪潮淹没,丝毫没想到这有什么不妥。
因为他没有这种经验,根本不清楚这一点。
成洲当下就强烈地后悔起来——要是自己昨晚想到查一下这方面的事就好了。
路见屿昨晚喝醉了,肯定是把这件事忘记了。万一他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发烧,甚至受了伤可怎么办?毕竟昨晚、昨晚他们……
成洲想着,脸又不可遏制地烫起来。
他往卧室的方向走了几步,却又折了回来。
路见屿昨晚大概是非常疲惫,结束后没多久就睡着了。成洲不愿意这么早就吵醒对方,想着既然是亡羊补牢,那就干脆等把东西都买回来再说好了。
他愧疚地朝卧室门瞥了一眼,边往门口走、边在脑海里罗列着购物清单。直到握上门把手,他才突然想到自己根本就没有路见屿家门钥匙这个事实,正在无措,就听卧室门响了一声。
路见屿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24章
67
然后他们又开始做爱。
成洲知道路见屿之前有过很多情人,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过分妒忌。但对方那种对和别人做爱——昨天他们甚至还没确定关系——习以为常的态度,就是让他心里难受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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