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笑声,撕裂着腔肺,让他发出轻咳。
猫在一边虚虚地叫着。
但是他却不愿就这么照着他们的意愿死去了。
他决定自己死去。
黑暗里,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他只能感知,感知到赶工而出的木棺,是粗糙的,是嫌恶地不愿多费精力在这里。
带着劈裂而开的木材的痕迹,在身后的胳膊上,碾压出了深深的痕迹。
常安笑了。
无声地笑,没有发出轻咳的声响。
他用了不知多久的时间,也许是一个黑夜,摸索着靠近了那锋利的木材边缘。
猫在一旁不停地叫唤,在他身边来回走动。也许它看见了他的动作,但是却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常安虚弱的声音,朝它说,“来世的话......不要,再找上我了。”
“呵......不得,善终啊......”
手腕滑过,真的如同刀锋,刺痛只是一瞬,血脉却接连不断喷涌而出,血腥气很快充斥着这个狭小的空间。
猫凄厉地惊吓,弓起了瘦削的脊背,像是在替他叫喊。
它舔舐着那些温热的血,用头来回蹭着他的脖颈。
但是棺里的人却慢慢没了反应,血越漫越多,越来越冷。
风浪在不知什么时候掀翻了木棺,厚重的棺盖被打得移开了缝,凉水争先恐后地拥挤进来,冲淡里面的血腥,晕成黑黑沉沉的血水。
棺椁带着他,在不断下沉。
从那恩赐一般的缝隙里,他看见水面上,泛着淡淡的光。
也许是暴风雨。
也许是一场普通的暴风雨。
那么,就让他死于这样一场普通且平静的暴风雨吧。
不会有人知晓,不会有人痛苦。
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倔强地爱着一个人。
由生至死。
这样就好。
眼睛合上了,意识也就随之归于沉寂。
他是该死去的,是该没有任何意识的。
但是他却从水面之上,看见了那逐渐下沉的木棺,那棺里的自己,棺里的猫。
他冷眼旁观着,像是事不关己,像是冷漠的行人。
看着,直到那黑色的影子逐渐消失不见。
然后,他就成了漫无目的的一抹游魂。
渐渐记不清往事,混在庸庸碌碌的人潮里,一抹没有任何意识的游魂。
他恍惚知道自己要找一个人,要去找他。
那会是他安心的地方。
只是不要等。
不要......等。
那么要去哪里找呢?
他要如何找呢?
他是......谁?
最后,游魂的思绪里变成了,为什么要找?
为什么要找?
找什么?
他就这么飘荡着,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
“常安——”
有声音,很好听,但是是什么声音。
“常安——!”
那声音好吵,逼人的气势让人瑟缩回去。
“快醒过来!常安——!”
暴戾,命令,还有......是慌乱吗?
“你爱我,快醒过来找我,常安......”
那声音还在朝他说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想看一眼。
就那么一眼。
然后,他看见了深远的眼。
宽额,薄唇。
皱紧了眉,在层层的黑影后面,煞气漫天。
26.
常安反应了一会儿。
看见那双冷冷的,凌厉的眼。
是关寒。
他在说话。
意识突然挣破即将被凝固住的牢笼,他猛地抬头,发现自己在走向水深之处,水漫到了肩,苦意冰寒的水,将他冻得全身僵硬。
这不是他在走。
周围,密密麻麻,铺满了怪异嬉笑的人头,男男女女,嘶哑叫着,声音阴森,围着中央他的身,离了仅有一寸远,随着他的身而动着。
身后,贴上来一些各样的肢体。
依着他的形,托着他的脚,附着他低垂的手腕。
一样地在挪着。
仿佛......他是一具人偶,身后是任由摆布的水鬼。
常安动弹不得,他只能感觉自己在被固定着僵硬地走,身后湿意粘稠的身子,像是在水底潜伏着,在操控着他。
阴冷的地贴上着他的肩,痴痴嘶哑地笑,越贴越紧,像是......要融进去一样。
这水鬼,想要占了他的身。
灭魂夺身,成人。
在他魂识最散的时候。
但是怎么回事,他感觉到,身子被压制住,魂被死死地扣着。
这是他?
常安的心一沉,看向关寒的方向,那里的黑影,重重叠叠,前仆后继,好像是有预谋一样,在朝着关寒去。
实在太多了。
关寒身上的煞气不知来源何方,好像迎面而来的风里,都带了尖锐的戾气。
不同的尖叫嘶吼在空荡的夜空当中不停地出现。
他也看向常安的地方,叫着,“破开手腕,流出些血......”
手腕......
那尖利的滑过木锋的刺痛感,好像又突突跳起,常安感受着。
看向自己的手腕。
“相信我......”关寒没有起伏的声调在那处说,而面上,只是抬起眼睑,看向他这边一瞬。
像是,知道他不会抵抗,会顺从一样。
他总是这样,把控着全局。
不容他的拒绝。
常安没有说话,听见了,低头看着自己一边的手腕,,又被带着往前走了好几步。
他才哆哆嗦嗦地,想要抬起自己的手。
什么时候,他有过拒绝的权利呢?
身后的水鬼,似乎是发现了不听话的人偶,发出渗人的低吼,像没有喉腔皮肉,干咧的摩挲,发出来的声音。
常安抖了抖。
仍旧是,固执地抬着。
身上还残留着几抹黑气,像是在帮助他,帮他抬起自己的手。
那水鬼的身形,是在避开那些黑气的。
像是惧怕。
像是怕......伤到。
这样的认知,顺利地在他和那湿黏的像是水草一样贴着的东西挣扎之间,显现出来。
只是常安没有想到,在他咬破自己的血管的时候。
零星地,溢出来些暗红色的血。
之后,那些轻凉的股股黑气,蜂拥着,顺着那道伤口,迫不及待地便钻进了他的血肉里。
在皮肉之下,黑气如同寄生的黑虫,在他的全身来来往往。
常安诧异,这样的感觉,在这之前......
他感受到过。
只是没想到是这样让人头皮发麻的场景。
但是好在,好在,那些黑气好像是涓涓凉水,恰到好处的温凉,好像给他的身降了两个度,全身,似乎重塑一般。
周围的人头,惊厉地叫着。
慌张,嘈杂。
常安在不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好像得到了身体的操控,他停下来了。
水鬼恶寒地叫。
掐上他的脖颈,想要将他溺毙。
常安烦了,他回身将这恶心的东西甩开,手上抓住的时候,他也只是愣了一下,没想到水鬼可以这样化实。
他竟然可以这样碰触到别的鬼魂。
“破身,去头——”关寒在指挥着他。
他那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大部分的鬼怪捆绑在了一起,拥挤着,乱叫着。
阴阴凄凄,是众鬼的喊叫。
模糊地听起来,和活着的人的惨叫,也没什么不一样。
常安愣了神,被水鬼呛在了水里,呼吸变得又些难受,挣扎之间,好像水鬼被伤到,发出了一声惨厉的叫声。
他抬着头,看见凝成线的黑气,如同绳索,将那水鬼死死勒着,触碰的地方,成了黑色的灼烧的印记,在水里,发出些难闻的恶臭。
黑气留了一段,像是在等着他锁紧。
常安看了下关寒,压人的煞气将他笼罩着,似乎还有浓重的血腥气,很是呛,那些鬼魂肯定也感受到了,越发低哑地叫着。
“在等什么?”他明明没有看他,却好像发现了自己的犹豫。
“不敢吗?”关寒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但是那人影,还是在靠岸的地方。
周围的人头四下逃窜,有的怯怯隐在水下,让水面归于平静,其他的仓促消失在黑暗的水波里,暗暗地藏着。
常安确实不敢,一抹游魂,和一个人,相差似乎没有很大。
所以他犹豫了。
“我下不了手的......”常安不敢去看他。
关寒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像是低低在笑,说的话却是冰冷刺骨,“那么,你就敢自己结束你的生命了?”
他也看见了。
“我......”
常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些,确实是曾经发生过的啊。
关寒含着怒火的声音,压抑着,在冷冷继续说:“所以,当我放弃自己的仇恨回去的时候,却连你的尸首都找不见吗?”
“可真是狠心啊,我的......小常安。”
“答应我的......等我回来,你却不辞而别,生死相隔?”
常安被勾起那些痛苦的记忆,他在颤抖着,无法抑制地。
“嗯?”关寒冷冷地看着,“为什么不说话,我恨了那城里的人几近百年,怨魂不肯散,不肯走。我成了恶鬼,不得入轮回,直到等到了你,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是你自己选择离开的。”
他轻轻顿了一下,“甚至,不等我去把你找回来。”
“为什么,不再等等我?”
“为什么,这样残忍?”
常安颤抖着抬起眼,那眼里,早就噙满了泪水,泫然欲滴,“‘为什么’——?”
他质问着,嘶吼,“阁楼上,我何时等到你?!没有人帮我,没有人!”
“那些人......那些人早就想我去死,常家和你,却都不让我知,我没有想到,我甚至于像个傻子!”
“我恨他们,我恨他们享受折磨我直到死去......”
“你有你的恩怨仇恨,远征的路上,又有什么消息给我?那么我自己独自死去的时候,又有什么错?”
“或许......”
“你不该回......”
常安低落着,爆发出来的脾气最后竟然成了难受,他明白自己在怨恨着,不止是那城里的人,自己叫着母亲的人,还有......关寒。
他是带着怨气死去的。
失望,愤怒,和落空的等待。
“我不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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