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垫着脚,那凉意如同有知觉的藤蔓,在往下面而去。
“不......”
常安从喉咙里面挤出一丝的气息,像是哀求。
他的意识深处,还是为自己怪物一般的身子所羞耻,见不得光一般的恐惧和害怕。
“不要......”他喉咙噎着,津液漫着,滑落在嘴角,声音呜咽不清。
但是没有任何的作用,只是无用的挣扎。
常安感觉那凉意已经铺满了他一身,从脚尖裹挟,像是冰冷的蛇类,吐着蛇蝎,将他紧紧缠绕。
没了喘息,便是顺从。
如同人偶。
当冰冷入了体,成了一部分,就不再有刺骨的知觉,不再会有反抗和异样。
就只剩下凉意,连思绪也被冻住了一样。常安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没了自己的意识,若有似无地似乎就要开始回应。
那湿冷的吻,像是无边的海,就要将他淹没。
但是那包裹的感觉却在慢慢散去。
意识在回笼,吵闹声越来越轻,越来越弱。
脚脖子边的猫,消失不见了。
常安微微颤着,睁开带着泪珠的眼,茫然无助地想要找什么,却被那刺眼的阳光晒得重新合上了。
“孩子......”那是苍老的,带着低哑的声音。
常安睁开了眼,看见面前杵着杖的老头。
“您......怎么会,在这里?”常安下意识地问,抬头环顾四周,又突然回想起什么事情,呆愣愣地问,“我怎么了?”
他像是一瞬间失去了记忆,但是那潮湿的、暧昧的凉意,却像是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不由得常安不去想起。
“你这是,被邪魂入了体啊......”那老头颤颤巍巍地靠在木杖上,身上是陈旧的衣,但是却没有湿气,浑浊消逝的眼,担忧地看着他,“那东西,十分厉害,你,你怎会招惹上他......”
常安扭过头去,看着那空荡荡的街口,低低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凉意仿佛还残留了两抹,他缩了缩身子。
“好孩子,我老了,不能......随时护住你,”那老头走近了,树根盘结一样苍老的手,拉起了他一边的手,“你得,自己走,一元复始,去旧还新的那天,本是鬼魂最弱的时候,找个朝南弃北,离城十二里的地方,去重新开始吧。”
常安听他慢慢讲,没有上次一样慌慌张张地跑掉,说不清这里面的纠缠,连他自己也理不清,只是答应说好。
“还有这东西,你拿着吧。”老头递给他一个方方正正的布包,缝得严实,带着红绳,画着弯弯绕绕的花纹,“暂时,让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离你远一点。”
常安犹豫着,接了过去,说:“谢谢”。
那布包烫烫的,有点灼烧的感觉,像是什么东西刚刚烧过的灰烬。
“谢谢您,不过,为什么......”常安的话还没有问出口,那老头就像是知道了一样,叹了口气,摆了摆头,没有说话。
“都是孽缘,我也是,看你有缘。”老头说完便杵着木杖,踱步而去了,不知道要去哪里。
常安待他走远了,才收回来自己的目光。
他看了下那红色的绳结,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兜里。
依旧是烫烫的,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那布包像是慢慢烧黑了一个角。
那躲在暗处的窥伺感缓缓而来,像是苏醒的黑蛇,看不清模样,却竖着异瞳,注视自己的猎物。
常安一整天都摆脱不掉这样的冰冷的感觉。
今天没有便利店的排班,但是他却抗拒着不想回七楼的那个湿冷的房间。
但是他没有地方可去,只是在人群当中来回漫无目的游荡,像抹孤魂。
最后他想到了什么,走进了从没有去过几次的商场。
也许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罢了。
他只是想看看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但是看到的东西。
却让他难以置信,浑身发抖,怎么也骗不了自己了。
那些......那些,都不是梦。
那些诡异的情事。
都是真的。
8.
他的手机过于老旧,安装和监控相连接的软件让运行更加卡顿了,画质也不清楚,模模糊糊的样子,隔着碎掉一角的屏幕。
但是他还是看见了。
透过那装在客厅一角的摄像头,透过自己没有掩实的房门的缝隙,那影影绰绰的,模糊可见的,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的影子。
绝对……不是的。
手机搁置在一旁,那灰色的影像停留在房间的中央,边角处是他的小卧室,里面……人影交缠。
便利店的灯光有些刺人,常安的眼,像是眩晕,只有一片白光。
从小餐馆回来之后的几天,那若有似无的窥伺感好像淡了许多,也许是老头给的那个布包起了些许作用。
他在外面套了一个黑色的布袋子,将它绑在了手腕上,放进冬天厚重的衣袖里。
好像那冰凉的感觉消散了一些,或许,那个男人离得他远了些。
只是常安仍旧战战兢兢,那湿冷的触感总是在不注意的一瞬间涌上来,他就会立马瑟缩起自己的身子,好像这样,就可以让那男人看不见他。
他变得更加沉默,头也垂得更低。
那些离奇的、古怪的东西好像这几天都离他远去,他想松一口气,但是那晚上暧昧的、羞耻的荒唐事扔在继续着。
那一寸一寸被人侵占的感觉,那晦暗的房间和自己的淫\秽的喘息声,那从怪物的身体里面的难以抗拒的快感,如同蛛网,将他紧紧包裹,怎么也逃不掉。
他没有留意,自己的房门,他每晚都关。他对属于自己的,一个封闭的空间,有着异常的执著。
但是,前天夜里,监控里显示着,那房门半开着,有人进去。
有人吗?
不,不是……人。
常安颤着咬着牙,盯着那手机上的残破的画面。
昏黑的房间里,夜光模式也看不清楚多少,但是他明明可以透过那半合的门缝,看见自己那不见光的,白皙的皮肉。
带着肉\欲。
不知廉耻地大张着腿,像是在抱着什么人,仰着头,被迫地在那床上律动着。
那绝对不是梦。
那褪掉自己衣服的,抬着自己的腰,不会是自己。那蛮横无理地占有他那破损不堪的身子的,也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
在他完全没了自己的意识的时候,在他误以为那些都是可耻的梦的时候,一次又一次,跟他上了床,像野兽一般苟合,无休止地交缠。
常安愣神间,那酥麻的快感好像随着晦暗不明的画面一起浮现出来,在身子里面跳动着,像是食髓知味,勾起了那难堪的念头。
怪物一般的身子,无处可藏的欲念。
像是恶魔,也许早就把他吞噬掉了。
常安冷汗冒了一身,手心里面也出了汗,湿乎乎地在柜台上留下了一个手印,冰凉的桌面像是给他降了温,他猛地把手缩回去了。
手机放到一半就显示不了了,似乎是那监控的储存卡已经满了。
画面停留在一半,灰色的半夜房间,边角上的半开的卧室门。和自己那花白的皮肉,也许,也许还有一个昏暗的黑影。
罩在他的身上,失控间,落下了那些青紫的痕迹。
那些青紫的痕迹……
常安抚上自己的手腕,那里,出现过一些青紫的手印一般的东西。
是什么时候?
常安低头想着。
有人进来了,自动门发出声音,他还在回忆那些东西的日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被自动门的声音打断了,于是茫然地抬头。
很奇怪,他像是看见了一幅无声画面——一个男人,也许刚刚下了夜班,昏昏沉沉、满脸倦意,脚步沉重,一步一顿着,像是随时要倒下去。
这么冷的天,居然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单衣。
光落在那沾灰的黑皮鞋上,泛起冷调。
落在起皱的西装裤,低垂的双手,松垮的肩。
还落在……
笑着的脸。
那人……在笑!
常安突地站起,脚碰到冰柜的线,不知道扯到了什么东西,尖锐地发出吱啦——一声,在临近凌晨的深夜,异常明显,空旷回响。
常安反射性回头去看,动作到一半,再惊恐地看向那男人。
那人也在看着他。
不,也许没有看着他。
常安只看见,一双有些发红的眼,佝偻着肩。也抬头朝着他,像是看见了他,像是在打量什么……食物。
眼里,慢慢浮现的是,熟悉的贪婪。
他歪着脖子朝他笑了笑,像是要朝他走过来。
不!
那根本不是走,那双沾灰的皮鞋,只是在地上摩擦着,却没有沾到地。
地上,也没有人影。
常安想要叫出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声音像是被封闭在一个小小的盒子,严丝合缝。空气没有流动,宛若静止,店里的白炽灯泛着冷清的白光,暖气似乎停止了运行,温度急剧下降,整个便利店像个结冰的冰箱。
那男人……常安看见那男人,脸上泛着不正常的冷白,嘴上丝毫没有血色,只有冷青。
像是没什么温度。
常安冷极了,哆嗦着低下了头,伸出一只手去按一旁的报警按钮。
或许没有用,但是他只是,想试一试。
只要…...有动静就好了,什么动静都好……有任何的人听见、看见都可以,只要有人来,只有,有人来就好。
他的手指好像被冻僵了一般,胳膊伸长的每一秒,似乎可以听见关节发出的声音。
是咯吱……咯吱……的响声。
不,不是他的声音,是从那男人身上发出的声音。
常安没敢抬头去看,他甚至没有扭头去看那按钮,只是低着头,瑟缩在柜台后面,用苍白的手指,在上面摸索着。
但是下一秒的时候,他被抓住了。
那是一双有些干枯的手,或许在活着的时候干了很多的重活,粗糙的掌心握住了他的手腕,冰凉一片,没有温度,没有……活人的温度。
手腕上面瞬间一片淤青。
常安吃痛,却毫无抵抗之力。
“嘘……”那男人的声音怪异极了,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断断续续,砂纸摩挲一般,“哈,可……不能被,别人,发现了……”
“这么,好的身子……”
那男人在笑,一手抹上了他颤抖着的脖颈,指甲似刀般锋利,猛地割开了他的皮。
也许破了,有冰凉的液体喷涌而出。
常安整个人早就已经动弹不得,好像浑身的热气在随着那伤口的液体消散,一点又一点,丧失掉自己的气息般。
常安绝望的看着那惨白的灯光,看着慢慢失了神。
他没有发现,有冰凉的气息顺着他的手腕缓缓流动出来,像是当初悄无声息入了他的体一样,再次悄无声息地慢慢滑了出来。
那男人像是被刺激到,猛地松开了他,像是后退了一步。
常安的身子有些发软,也许脖子上早就血淋淋一片了,他抹了一把,果然发现些发黑的血。眼前也有些昏暗,视网膜上好像罩住了一层黑纱,连惨白的灯光也照不进去,他就要闭上了眼,快要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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