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聿依旧冷着脸,听了这话,表情简直难以形容,徐涓觉得是在骂他:“你要不要脸?我凭什么不分手?”或者“你快点滚吧,死渣男!”
但裴聿不是这么粗鲁的人,裴聿不说脏话,只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表情相当不友善。
徐涓生怕他下一秒就关门,连忙改口:“呃,我是说……你有感冒药吗?”
“感冒药?你感冒了?”
“好像是的。”徐涓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本来是随口扯了一个借口,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点烫,可能因为淋雨了,刚才睡觉又着凉了。
可惜不严重。
只怪他平时身体太健康,关键时刻也扮不出楚楚可怜的柔弱样子来。
话说回来,柔弱有用吗?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卖惨的必要,裴聿看见他的惨状,恐怕会觉得更痛快吧。
徐涓心里发梗,一丝丝陌生的钝痛从心口漫开,他盯着地面,想站起来,但腿脚有点不听使唤,蹲下太久,麻了。
他扶着墙壁,费力地站直了。
这个过程花了好几秒,期间裴聿一直看着他,不赶他走,也没有伸手扶他一把的意向。
徐涓心存侥幸,他想,也许裴聿半夜开门,就是为了确认他走没走吧?
裴聿是不是睡不着觉,一直在想他?
“……”徐涓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癔症了,自我感觉良好的毛病永远改不了,现在都进化到自作多情了。
但自作多情会给人勇气,徐涓低落了半宿的心情忽然变好了点,他现在是一个真正一无所有的人了,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坏还能坏到哪去?顶多是裴聿关上门,让他滚。
徐涓侧身倚着墙,支撑住自己发麻的身体,往门口凑近了一些,低声道:“我们可以不分手吗,裴聿?”
“为什么?”裴聿的口吻略带讥讽,“你不是说都是假的么,你又不喜欢我,现在没处去了,没人要你了,你终于知道我的好了?你的骨头怎么这么软呢,徐涓?”
徐涓沉默了一下:“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裴聿木然道:“是么,你的喜欢真是收放自如,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
徐涓的话被堵死了,好半天没能接上下一句。
他才发现,原来裴聿的脾气这么大。
以前在他面前傻乎乎的,那么好哄,果然是因为爱他,像一只小刺猬,初次坠入爱河,心甘情愿收起浑身的刺,把最柔软的肚皮朝他向,让他揉,给他随便捏,甚至被他捏痛了也没关系。
可他不仅要用手捏,还要拿刀去捅。
很好,现在结束了。
他再也没有这个特权了。
徐涓忽然开始头晕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心想,我是不是高烧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徐涓想让它烧,它就得烧。
“裴聿。”徐涓半真半假地迷糊了起来,满口胡言乱语,“我高烧四十多度了,你给我找点药好不好?让我借住一晚吧。”
“……”
虽然四十度纯属瞎扯,但他的样子确实不太好,裴聿可能也不想让他冻死在自己家门口,终于肯让他进门:“最后一晚,你再也别想用鬼话骗我了。”
第三十七章
说好最后一晚,没想到,徐涓病了一个星期。
按理说不该这么严重,坏就坏在,他发烧的第一天晚上,和裴聿分房睡,他睡的侧卧忘记关窗,后半夜又下雨了,冷风冷雨吹了他一宿,第二天他差点真烧到四十度。
这件事太尴尬了。
徐涓不是故意的,他进门后,从裴聿那里拿到退烧药,喝了热水,洗完澡就去睡觉了。他没吃东西,因为不好意思厚着脸皮麻烦裴聿了,他自己又不会做饭,只能干饿着。
他又饿又晕,躺在床上发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裴聿把他叫醒时,他已经下不了床了,额头烫得能煮鸡蛋,裴聿吓了一跳,冲他大发雷霆,问他是不是故意不关窗户,想施苦肉计?
徐涓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百口莫辩,感觉自己头疼得要死过去了,也没力气吭声,任由裴聿骂够了,带他去医院打针。
住院的这几天,感觉很糟。
这是徐涓长大后第一次进医院,其实小时候基本也没进过,他家有私人医生。
在他的印象里,医院是电视剧里那个样子——单人间,病房整洁,有电视,装修好比星级酒店,有年轻漂亮的女护士照顾他。
但现实并非如此。
也可能是因为裴聿家附近的这间医院规模太小,整体比较破旧——至少在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徐总眼里,它实在有够破,他被安置在病床上的时候,看见身下这张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的旧床,一边晕着一边发毛,问裴聿:“我可以不睡床吗?”
裴聿冷冷地看他:“那你去走廊里站着输液?”
“……”
徐涓觉得自己病得更厉害了。
最让他感到煎熬的是,这是一间多人病房。
徐涓白天打针,晚上身体不舒服,困,但是睡不着,他受不了房间里有陌生人的呼吸声,还不止一个。
而且,裴聿并没有在医院陪他,裴聿白天上班去了,傍晚来给他送了一点吃的,然后又走了。
徐涓睁着眼睛,身体越难受越睡不着,明明生理上已经困到意识模糊了,仍然睡不着。
他很难不感到委屈。
但为什么委屈?谁给他委屈受了?
事到如今,裴聿仍然肯为他花钱看病,已经仁至义尽,他难道要怨裴聿不带他去全市最好的医院开VIP病房请专家会诊给他治感冒?能那么做,除非裴聿的脑子被驴踢了。
而且,徐涓确实是对“底层人民”的生活不太了解,他不知道裴聿把他丢在这个鬼地方是故意省钱,不想为他多花一分一毫,还是纯属无心之举,普通人看病都这样?
不管怎么说,他都该感激。
在他饥饿的时候,人家能给他一口饭吃就不错了,他还想要满汉全席?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徐涓努力地安慰了一下自己。
没用,他还是睡不着。他想,其实环境恶劣一点没关系,如果裴聿能陪陪他,他也不会太难过,但裴聿似乎一分钟也不想多呆,徐涓甚至觉得,裴聿那么痛快地让他住院,就是为了把他送走,让他别赖在自己家里。
徐涓精神恍惚,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裴聿来到医院的时候,他刚刚睡醒,正盯着天花板发呆。
显而易见的苍白、病态和落魄,只要是以前认识徐涓的人,恐怕都很难相信这是他。
裴聿把带来的早餐放下,站在床边瞥他一眼:“睡得好吗?”
“不好。”徐涓坦白。
裴聿道:“不习惯吧,徐总肯定过不惯‘贫民窟’的生活。”
“……”
徐涓不想一大早和裴聿吵架,现在也没劲儿吵,他闭上眼睛,翻身面对墙壁,把自己几乎控制不住要变形的表情藏了起来。
他自认为是退让,但裴聿以为他是在耍脾气,漠然道:“不高兴了?”
“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
身后没了声音,徐涓盯着墙壁,觉得自己应该有点自知之明,他想说,“医药费我会还你的”,但这种话不太合适,好像要主动跟裴聿划清界限似的,他明明还想有牵扯呢,他不想分手。
但裴聿已经摆出了陌生人的态度,他总不能一声不吭,继续心安理得地占人家便宜吧?
裴聿恐怕会更讨厌他,觉得他不知好歹。
徐涓犹豫了一下,试探道:“裴聿,前天晚上我说的话,你同意吗?”
“什么话?”
“我们不分手好不好?”徐涓转回身,眼巴巴地看着裴聿,“其实,那天我的情绪不太正常,所以说话比较夸张,我把我以前的错误都坦白了,但我还是喜欢你的,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愿意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裴聿却道:“那天你说,你不喜欢我。”
“我胡说的。”
“我怎么知道你现在是不是也在胡说?你不是最擅长胡说了么?”
“……”
徐涓哽了一下,裴聿道:“你是不是后悔了,不该坦白那么早?既然你一开始的目的是睡我,那到现在还没睡到,很不甘心吧?”
这时,护士进来帮徐涓输液。
可能因为没休息好,也没吃好,徐涓竟然没退烧,护士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感觉挺好的,结果量完体温,病情比昨天还严重。
徐涓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烧糊涂了,但裴聿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给他床边扔了三百块钱,对他说:“我上班去了,晚上不一定有时间过来,你自己照顾一下自己吧。”
“……”
徐涓没话可说,他感觉到裴聿是不爱他了,至少是不愿意再爱他了,也许此时此刻,由于分手比较突然,仍残留几分没散干净的爱意,但裴聿打定主意要把它们掐死,不肯再继续了。
徐涓怔怔地盯着床头那三百块钱。
盯了一上午,输完液了,同房的病友们开始吃午饭,他仍然一动不动,下午也没动,晚上天黑了,他才晕晕乎乎地下了床,拿着裴聿给的三百块钱,去医院楼下买东西吃。
很难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想,高烧,饥饿,还有不被关心的孤独感,这些就足够让他窒息,他费力地去了楼下超市,不知道吃什么,先买了包烟。
抽掉三根之后,才强迫自己胡乱吃了点东西,以满足生理需求。
当天晚上,裴聿果然没来,而后的几天也没来。
第四天,徐涓该出院了。
出院这天,裴聿依然没来,徐涓只好给他发微信:“你能来接我吗?”
裴聿回了句“好”,然后让徐涓一直等到了下午。
下午他来医院的时候,徐涓已经等得没脾气了。不,准确地说,徐涓早就没脾气了,不仅是对裴聿,他现在对什么都发不起脾气,不会觉得被冷落了很难过,也不会因为裴聿同意来接他而感到开心。
他有点麻木。
只觉得自己活得太失败,不怪任何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是他的报应,他应该坦然接受。
“你的病好了?”徐涓站在医院走廊里发呆的时候,裴聿走到他面前,“可以出院了?”
“嗯,本来也没什么事,感冒而已。”
徐涓的脸色依然很苍白,人瘦了一圈,曾经的风采好像被一场病杀死了,导致他看起来有点半死不活,病殃殃的样子挺难看的。
可能确实太难看了,伤到了裴聿的眼睛。
裴聿皱起眉,那表情简直是一眼都不想多看他,徐涓把那句问了好几遍的“我们能不分手吗”咽了回去,现在再问好像没什么必要了,因为实质上已经分了。
但裴聿把他接出医院,直接带回了家。
进门的时候,徐涓那颗麻木的心忽然泛出几丝活气儿,他难以自控地期待了起来,也许裴聿这几天冷待他,是因为气还没消?现在终于消气了,肯跟他和好了?
——毕竟裴聿本来就不是一个冷漠的人,明显是故意冷着他吧。
于是,房门刚打开,徐涓忍不住去牵裴聿的手。
但他还没说话,裴聿走进客厅,先一步说:“你的东西,你自己收拾一下吧,今天能搬走么?”
“……”
徐涓示爱的话被堵回嗓子里,心连着肺,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但剧烈的痛感反而让他恍惚的精神变得清晰了起来,他想,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抓不住,把自己拥有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放弃了,但现在,至少这一刻,他不想再放弃了。
“我不走。”徐涓固执地说,“我不会搬走。”
第三十八章
东西不需要怎么收拾,其实他们搬进这间房子之后,还没好好布置过房间。
从徐涓家带来的书籍、字画和衣服等,大多没拆箱,现在它们全部陈列在客厅的地板上,裴聿站在箱子后,徐涓站在门口,两人遥遥对视,气氛僵硬。
恋爱是有生命力的,他们的关系恶化到这个地步,这段感情即便没死,也活不长了。
以前徐涓当惯了谋杀爱情的凶手,现在冷不丁成为被害者——不,充其量算自杀,不能叫被害,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痛”了。
坦白说,如果他和裴聿顺顺利利,像他以前的每一段恋爱那样,毫无波折地从热恋发展到厌倦,他不会那么在乎裴聿。
但真爱大概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裴聿出现在徐涓最关键的人生转折里,成为了特别的那个。
或许也可以这样理解:裴聿的出现,成为了徐涓人生转折的重要契机,因为有他,一切才开始生变。
何为因何为果,其实已经很难分辨了。
徐涓只知道,他现在踩在悬崖边上,精神状态濒临崩溃,迫切地需要裴聿抱抱他,给他一点安慰,最好能像以前那样,傻乎乎地黏着他,时刻和他待在一起,让他在全线溃败的人生战役中,还有后撤的余地。
可惜,人一般只会傻一次。
裴聿唯一一次毫无保留的初恋,已经被他浪费掉了。
“裴聿。”徐涓往前走了几步,“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以前确实很……很那个,但我和你在一起之后,一直很喜欢你,我本来可以一直瞒着你,但这件事藏在我心里,让我提心吊胆很不舒服,所以就跟你坦白了。我那天的情绪有点过激,说了很多气话,你别全都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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