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所谓渣男贱女总是配一对,渣男贱男也一样。他都渣得这么明目张胆了,一点尊重都不给李梦洲,李梦洲仍然执迷不悟,坚持要见他一面,一副见不到他就立刻去死的样子。
徐涓最受不了这种情圣,他拿起手机走出包间,下电梯、出门,站在饭店门口,一眼就看见了戴着墨镜和口罩的李梦洲。
“徐哥!”李梦洲生怕别人看不见,立刻朝他扑过来,作势要抱他。
徐涓躲开了,站在一旁冷冷地道:“你见我想干什么?被我当面拒绝比较爽?”
夜晚霓虹闪烁,市中心车水马龙。
他们站在一盏路灯下,徐涓棱角分明的五官映进李梦洲眼里,冷酷又陌生。
徐涓和他一样,也觉得他很陌生。
算算时间的话,他们俩好了两三个月。李梦洲不是演员,也不是什么正经歌手,他是一个人气偶像,靠脸吃饭的。一开始,徐涓就是看上了他的脸——准确地说,是他的外表。
“外表”包括很多,长相、身材、气质,都算。
徐涓最喜欢的,其实是他的气质。
该怎么说呢?起初,徐涓和他在一起很开心,他展现在徐涓面前的,是最迷人的一面:可爱、自信、耀眼。徐涓喜欢他,愿意哄着他,给他砸钱。
但两人相处得久了,一切就变味了。
李梦洲开始变得谨小慎微、患得患失,他小心地讨好徐涓,只要徐涓没和他在一起,他就拐弯抹角地打听徐涓的去向,没完没了地耍心机,把自己的自信耍没了,也不可爱了,反而像个怨妇。
所以,就算没有那天早上的意外,徐涓也坚持不了太久,很快就会甩了他。
这种现象简直无解。
徐涓的恋爱对象也好、情人也罢,几乎每一任都是这样,他和对方在一起久了,就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不再是当初让他动心的那个了。
为什么会变呢?
徐涓心想,你都变样了,我还不能变心吗?难道怪我咯?
所以他换了一个又一个。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听不懂人话?”
眼看着李梦洲都要哭了,徐涓仍然不给他好脸色,这说明徐涓还有点人性,不愿意吊着他,让他趁早死心才是对他仁慈。
李梦洲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徐涓忍住怜香惜玉之心,从钱包里掏出二百块钱,塞进他手里,漠然道:“给你打车钱,走吧,别烦我了。”
“……”
李梦洲没接,他低着头,一手捏着墨镜,另一手抹眼泪:“好,我明白了,谢谢徐总,再见。”
徐涓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等人都没影了,徐涓仍然站在原地,他轻轻地吐出口气,今天早上冒出来的那股对生活的厌烦感,忽然又来了。
真的是没劲。
不管换多少个对象,人类好像全都一个样,为什么呢?徐涓扪心自问:难道是我的错吗?
他发了会呆,转身往回走,准备继续和郭绍侯世杰他们吃饭去。
然而,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他看见裴聿了。
裴聿和五六个中老年人在一起,正从饭店大门口往外走。那几个人有点眼熟,徐涓认真辨认了一下,认出其中的一个老爷爷是贺明书。
原来裴聿去清景园不是单纯听讲座,他竟然认识贺明书。
那很好猜,另外几个人肯定也是他们圈子里的,都是满身书香的知识分子。
徐涓这个一身铜臭味的资本阶级二世祖很有自知之明,他远远地看着,没过去掺和。
直到饭店门口接连开走几辆车,裴聿把长辈们都送走了,独自一人站在路边,正要挥手打车的时候,徐涓走了过去。
“裴老师。”徐涓抿唇一笑,“我应该说太巧了吗?巧合好像太多了,真让人不好意思。”
“……”
裴聿的目光转了过来,那眼神很微妙,很有内容。
徐涓觉得他在怀疑自己,但天地良心,上次是他蓄意制造巧合,这次却是真的巧合,不关他的事啊。
可惜,巧合已经发生了,哪怕是上天亲手制造的,从裴聿的视角看,也是他徐涓别有用心。
裴聿似乎喝酒了,徐涓走近之后,闻到他身上有隐隐约约的酒气。
人脑子被酒精一泡,脾气会比平时更直白一些。裴聿绷着脸,下巴略微扬起,不客气地说:“徐总,我把话说在前头,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我不是同性恋,你懂么?”
“我懂我懂。”徐涓道貌岸然地扶住他,“裴老师,你是不是喝多了啊?哎,你站稳点!”
“……”
裴聿根本就没晃,他按着人家故意晃了好几下,裴聿确实是没少喝,但本来好好的,这一晃简直脑袋发晕,分不清是自己醉了还是被他迫害。
徐涓又添了把火:“喝这么多,一个人多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说完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伸手拦了辆车,把裴聿塞进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第六章
酒后乱性是情场中的惯用伎俩,但人和人不一样,凡事应该讲究对症下药,裴聿这种人,如果今天晚上徐涓半哄骗半强迫地把人给睡了,明天早上裴聿酒一醒,他的恋爱之路就走到头了。
徐涓虽然很想睡裴聿,但他不至于急色到头脑发昏。
他是抱着谈恋爱的目的来的,趁人之危当强奸犯可不好。
“裴老师,你头晕吗?”徐涓几分钟前还在摆冷脸凶李梦洲,这会儿嗓音温柔得能捏出水来,他让裴聿靠在车座上,手往车座上一搭,虚虚地搂着裴聿,“头晕就睡一会吧,放心,到地方我叫你。”
“……”
裴聿就算没醉,也被他折腾得头晕了,眼神望过来时满是指责。
但他们坐在出租车里,车内光线很暗,给了徐涓很大的装瞎空间。他往裴聿身边靠了一点,假正经道:“刚才和你一起吃饭的,是贺明书老先生?我以为你是他的粉丝,没想到你们这么熟。”
裴聿道:“他是我姑父。”
徐涓:“……”
这年龄差得有点多,您姑姑几岁啊?
徐涓没好意思八卦人家的人际关系,他轻笑一声,很自然地说:“这么巧啊,咱们俩真有缘,我小时候去贺老先生家里拜访过好几次,因为我当时的书法师父是他的好朋友,经常带着我,说不定我们小时候见过呢。”
这话半真半假,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是他凭想象力胡说八道,强行拉关系。
裴聿却有点吃惊:“你学过书法?你师父是哪位?”
“段西园。”徐涓报上一个名字。
裴聿更惊讶了,徐涓摸了摸鼻子,表面一看是自谦,其实心里很尴尬。
段西园确实是他师父不假。
当年徐涓他妈何湘姿女士迷上了书法,自己不学,让儿子去学,徐涓就被迫多了一门课程。但别人学书法顶多报个班儿,何湘姿却一本正经,各种托关系找人情,让徐涓拜了一位书法大家当老师,这位大家就是段西园。
段西园不仅书法造诣高,国画水平也是一流,徐涓跟着他学了好多年,算是正经弟子了。
但徐涓实在不喜欢这些东西,二十岁生日一过,他决定“勇敢做自己”,从那以后,再也没好好写过字、画过画了。
段西园看他如此朽木不可雕,一气之下让他滚蛋,跟他断绝师徒关系了。
以至于,徐涓出门在外一般不提这件事,怕给自己的老师丢脸。
现在是为了跟裴聿套近乎,他没什么好聊的,只能厚着脸皮提一提“当年勇”。
裴聿很吃这套,因为知道他家世不凡,倒不至于怀疑他吹牛。
裴聿道:“我很喜欢段先生的字,徐总能学他几成功力?”
“……”徐涓笑了,心想现在恐怕一成都没有,但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于是闭着眼睛自吹道,“还成,至少看得过去,裴老师要亲自看看我写的字吗?你家里有文房四宝没?”
“有。”裴聿真是单纯,聊到自己喜欢的事,瞬间就把徐涓的“别有用心”忘了,竟然心甘情愿请黄鼠狼上门。
徐涓越看他越可爱,这哪是冰山?这明明是不谙世事的小龙女啊!
哎,这么容易被欺骗,简直想把他抱进怀里亲一口。
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徐涓老老实实地把搭在后座上的手收了回来,端正坐好,假装不好意思道:“等会如果我写得不好,裴老师可不要笑我啊。”
裴聿说不会:“徐总太谦虚了,段先生的弟子怎么会写得不好?”
“……”
徐涓被说得心虚了,敢情裴聿是来真的,他这么期待,万一搞砸就尴尬了。
其实在别的地方装逼的时候,徐涓没少秀书法,但那些人都是外行,看个热闹罢了,只负责给他喊“666”。
他不知道裴聿是不是真正懂行,最好只是普通书法爱好者,不算懂。
不过话说回来,再懂又能懂到什么程度呢?他好歹是真正学了很多年的,有名家手把手从小教到大,即便这几年生疏了,糊弄裴聿也绰绰有余。
徐涓重新找回了自信,状态放开了,一路上陪裴聿闲聊,从书法聊到国画,这都是徐涓比较能聊的领域,裴聿对他的印象明显变好了,下车的时候,嘴角竟然挂着一丝笑意。
如果没记错,这是他第一次对徐涓笑。
徐涓被他的笑容晃得眼晕,忽然觉得喝酒的人可能是自己,否则怎么这么上头?
这会儿已经九点多了。
司机停车的地方是鸿大教职工宿舍大门外,徐涓付了账,跟在裴聿身后往小区里面走。
进楼门、进电梯、开门,总共花不了几分钟。
门一关,徐涓都恍惚了——
他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地登堂入室了,本以为最难攻克的高岭之花,这么好上手,今天晚上是真实的吗?
第七章
裴聿家和徐涓想象的一样,干净整洁,细节布置富有情调,和房子的主人一样美好。
徐涓在门口换了鞋,走进客厅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清新的香味,他轻轻一嗅,辨认出了茉莉香和水果香。
真讲究。徐涓心想,直男独居能保持干净就不错了,裴聿的茶几上竟然摆着果盘和新鲜的插花,这么忙的人,生活质量这么高,裴老师真的是直男么?
这样想可能对广大直男同胞有点地图炮,但凭徐涓二十六年的生活经验,的确没见过这么讲究的直男,大部分都是臭袜子到处扔,反正自己住,怎么省事儿怎么过。
其实,徐涓隐隐觉得,裴聿还真不一定是直的。
据唐思思说,裴老师是高冷禁欲的代表,犹如一座不可攀登的冰山,任凭身后一群女孩倒追,无数人投怀送抱,依然不为所动。即便和前女友谈恋爱,他也是不解风情的,连约会都不热心,像个木头。
这世上真有如此清心寡欲的男人么?
徐涓自己是个男的,他深信,没有。
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区别只在于谁能触动他的下半身。
像徐涓,他从来不为自己的性向挣扎,他是真正看得开的人,典型的“颜性恋”,无论男女,是美人他就喜欢,正所谓人生苦短,快乐就好,何必拘泥于男男女女的教条呢?人妖也无所谓啊。
但从裴聿的出身、成长经历、和所从事的职业来看,他明显是一个相对传统的人,传统并非不好,但传统的男人一般比较死板,脑回路一根筋,没有人启发的话,即使裴聿天性喜欢男的,他也不会觉得自己喜欢男的。
当然,这是徐涓单方面的猜测,是真是假有待验证。
想验证也不难,徐涓不嫌辛苦,自愿肩负起“启发”裴老师的重任。
“你坐,要喝点什么吗?”就在徐涓胡思乱想的时候,裴聿脱了西装外套,挂好,指了指沙发。
徐涓坐下了:“不用麻烦。”
但裴聿依然客气地给他烧水沏茶,徐涓看得眼皮直跳,这个不嫌费事的习惯简直跟他爸一样,什么老干部作风啊,茶有什么好喝的?大夏天不嫌热。
但喜欢一个人就得接受他的全部,包括缺点,徐涓安慰了一下自己,一边喝茶一边拿眼角瞟裴聿。
裴聿可能清醒了一点,没有刚才那么迷糊了。茶喝完,主动带他进了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是两室一厅的侧卧改造成的小房间,书非常多,两排书架装满了,柜子上也摆了几摞。徐涓随便一扫,发现那些书里夹着一层又一层的纸签,估计是用来记录阅读心得的,可见主人是一个认真读书的人。
书架的正前方有一张大书桌,桌上果真有文房四宝。
徐涓走近一看,桌面最上面就摆着一张行书字帖,临摹的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写得竟然还不错,徐涓有点意外,但他一眼看出了裴聿的书法水平,心里有底了。
裴聿看他一眼,帮他铺开笔墨:“徐总来试试?”
徐涓低头笑了笑,走到书桌后,挽起衬衫的袖子,接过笔。
有句话怎么说?认真做事的男人最有魅力。
徐涓不仅善于察言观色,从追求对象的表现分析对方的心,他更善于表现自己。
渣男并不那么好当,情商高、会花言巧语地哄人,那是下乘,上乘是在适当的时刻展现出适当的魅力,让对方主动发现你的耀眼之处,忍不住迷恋你。
但不能太刻意,刻意就显得油滑,把握分寸很重要,也就是所谓的“美人在不知道自己美的时候最动人”。
但徐涓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哪里好呢?
他只是善于装作不知道罢了,简而言之:装纯。
于是,徐涓低下头,左手在纸面上一拂,开始写了。
《兰亭集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他当年跟着段西园学书法时临摹过无数遍,小时候给叔叔阿姨们表演节目的时候也表演过很多次,“永和九年”那几个字都要写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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