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喧默默给自己的防火墙加厚一层,如临大敌道:“你说。”
“我……”祁默看了他一眼,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又说不出口了。
他没形象地往后坐在自己脚上,说:“算了。”
他没再说出什么更惊人的话来,祁喧却觉得,他心里那个更加荒谬的猜测反而得到了证实。
不过可能是今天惊讶的次数太多了,他居然觉得自己这会儿还挺平静。
他走到祁默旁边坐下。祁默瞥了他一眼,也没赶他,换了个盘腿坐的姿势,道:“你要干嘛?”
祁喧问:“你过年有安排吗?”
“没有。”祁默冷漠道,“再问就是加班。”
“那你去我家过年吧。”
什么你家!那是我家!
嘴上却说:“……哦。”
祁喧松了口气,又说:“我妈做饭可好吃了。”
祁默答:“嗯,我知道。”
祁喧:“南门那边有家蛋糕店,做的紫薯蛋糕还不错。”
“我吃过,也就那样。”
祁喧又说了几个点子,祁默的反应都不咸不淡。于是他沉吟片刻,道:“我上次回去时,我妈说她又尝试了一个新菜式,好像叫什么岳阳姜辣蛇,我吃过了,特别好吃。又香又辣,那个蛇肉可有嚼劲了。”
祁默看他的眼神逐渐变凶。
他这会儿虽然刚睡醒,但这不妨碍他根据祁喧的描述想象,又是姜又是辣的,听起来就勾人。
祁喧一顿,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怎么了?”
祁默盯着他明亮的眼睛多看了两眼,义正辞严地谴责他:“怎么能让老妈处理蛇,你有没有心!”
祁喧:“??”
祁默不等他再说什么,满面失望地一指门口:“出去!”
祁喧静了静,赶在自己表情管理失控之前扭过头,
过了三秒,再回过头来,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他看着祁默,半天没说话。
祁默:“又怎么了?”
祁喧说:“我以后叫你哥,成吗?”
祁默唇角微翘:“难道你还想叫我叔吗?”
祁喧瞪他:“闭嘴啊!”
祁喧走了。
门被轻轻关上,祁默倒在床上,琢磨了一下祁喧的反应,心想,应该……差不多可以了吧?
不可以他也不能做更多了,毕竟祁喧也什么都没做。
他对祁喧做的其他事都能揣测一下,只有这事抓瞎。谁让他上辈子沉迷工作,上学时还收过几封情书,进入社会后一度颓废,振作起来后又变得不太近人情,而且社会人嘛,都讲究个点到为止。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认真地喜欢过了。
更没有喜欢过别人。
没经验,就很烦。
于是他又开始每天回自己家了。
不得不说,虽然他们公司食堂的伙食也还不错,但整个晏城,做饭最合他口味的还是祁喧。有这么个免费的厨子专门按着他的心情来做菜,他还是很满意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各退了一步,至少在祁默看来是这样。祁喧口口声声地叫他哥,举止反倒没有以前的拘谨,更亲密,也更自然。祁默推己及人,认为自己应该是把人拉回来了。
总体而言,他很满意。
尽管偶尔,他也会觉得,祁喧这也太好拉了!!十八九岁的男孩子都这么不坚定的吗!
他几乎都要怀疑是他过度敏感了。
但看在祁喧把他照顾得面面俱到的份上,这点复杂的心情,这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转眼到了年底。
这天祁默到了晚上十点才下班。
祁喧半个月前就回县城陪老妈去了,没人在家里给他做饭等着他,祁默就不太喜欢往租房里跑了。他以前也这样,有时候忘了时间,直接睡在公司里也是常有的事。何况现在天太冷,他每天跑回来都得被风吹得脸疼,穿再厚的衣服都顶不住晏城的低温大风。他真没兴趣就为了那一张床遭这罪。
而且,虽然没说过,但他确实觉得,习惯了两人生活后,祁喧乍然离开,屋子就好像整个都空荡了下来。
还怪有点想那小子的……手艺的。
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他就要回县城了,得回来一趟,把东西再清点一下,洗个澡,好好地休息一晚。明天上午还能再去理发店把头发打理一下。
务必要以最完美的面貌出现在他们面前。
咦,为什么是他“们”?
大年二十七,祁默提着大包小包上了飞机。
他是下午三点到的县城机场,因为行李实在有点多,下了飞机还不能立马出机场,得等着他的行李。
县城的机场不大,他在领托运行李的地方等了不一会儿,就听边上有人说:“哥!”
这声音实在太耳熟,祁默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去,还没看清人,整个人就被一把搂住了。
祁默略微有些不适应,伸手推了推,没推开。
那算了吧,他好像也不反感。
以前做豚鼠的时候还被塞进校服里过呢一个拥抱算得了什么。
好在祁喧也只抱了一会儿就松手,只是仍然站得离他很近,眼眸明亮地看了他半晌,说:“哥你今天真帅。”
祁默也看着他。
祁喧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帽子贼大,边上一圈毛绒绒,款式有些幼稚。
祁默合理推测,这是老妈给买的。
……忽然就有点想把这衣服扒下来了。
但是衣服虽然有点幼稚,好在祁喧本身也是一个正值青春的靓仔,一个学期下来,勤于防晒,军训晒黑的皮肤已经白了回去,看着也不违和。
是和祁默这种精心打理过的社会人不一样的帅气。
他于是礼尚往来地夸回去:“你今天也很帅。”
祁喧点点头以示赞同,小声说:“我也觉得。”
这时,祁默的行李箱被传送了出来,两人结束会谈,各提了一个28寸的大黑行李箱往外走。
祁默右手拖行李箱,祁喧则是用左手,一边和他并肩走着,一边说:“哥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啊?早知道我就留在那里了。”
“看着顺眼就买了。”
“今天天气特别好,你不知道,前几天这边一直在下雨。”
祁默看一眼外面:“是还不错。”
“我们待会儿先把行李放家里,然后你要去哪里逛逛吗?我陪你呀。”
祁默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祁喧眨眨眼:“怎么了?”
“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今天的祁喧话多得不太正常,这让他有些警惕。
但是,听着祁喧在他身边含着笑意地跟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又觉得很舒服,甚至想一直听下去。
祁喧的确是特别的,换了黎信一直叽叽喳喳,他可能只会想把他押去做作业。
算了吧,反正就这么短的距离,又没什么。他想。
两人打了一辆出租车,把行李箱放后车厢后,祁默先上车,祁喧很自然地贴着他坐下。
这动作实在太自然了,以至于祁默反应过来时,已经过去了提出异议的最佳时机。
他看着祁喧没有丝毫异样的表情,心里不由得犯嘀咕,这到底是他想多了还是想少了?
到家时已经快五点,老妈一直在厨房忙碌,都没露脸,听见祁喧的声音就直接把他打发去菜市场买点葱姜蒜和青椒。
两人又只能马不停蹄地出发去菜市场。
菜市场倒是不远,就是拥挤,人声鼎沸的。刚一进去,祁喧的小白羽绒服就被一个大婶挎着的篮子刮了一下。祁默顿时有点心疼他妈买的衣服,皱眉把人往身边拽了拽。
祁喧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祁默:??
祁喧解释:“我总不能挽着你的胳膊吧,我又不是个姑娘。”
那就握吧,他又不会少几斤肉。
半个小时后,祁默提着几个塑料袋,举步维艰地拉着祁喧逃离了菜市场。
他松开五指,祁喧却像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反而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看着他,道:“哥,我……”
祁默看着他旁边水盆里甩着尾巴的鱼,在各种问价出价讨价还价的背景音里说:“你确定要在这里说话?”
祁喧叹一口气:“不确定。”
沉默地走到了小区。
天已经黑了,小区院子里没人,只有几根老旧的路灯在坚持发光发热。
到楼下时,两人默契地停住脚步。
祁默赶在祁喧开口前抢先道:“以前老妈开玩笑地问我,想不想有个弟弟,我说不想。但是现在,”他看向祁喧,说,“我觉得还挺好的。”
祁喧脸色白了白,但表情还算镇定:“为什么?”
祁默:“这还有为什么吗,你和一个男的在一起,老妈怎么想?”
“我妈不介意。”
祁默心里一紧:“什么意思?你怎么能跟她说这种事?”
“不是我说的。她自己说的。”祁喧盯着他的眼睛,“就国庆那次,我和你打电话,她问我,是不是女朋友。”
他笑了笑:“我那时自己都没发现。”
祁默没想到是这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啊”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我说,你是男生,她就说,如果我真的喜欢男人,她不会反对。”
祁默有些吃惊,他妈有这么开明吗?
但紧跟着他又想到,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
他沉默了片刻,又说:“我还不止是个男人。”还他妈是只豚鼠啊!
祁喧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相信他会搬出这么拙劣的理由,说:“那又怎样,你现在不就是个人吗?”
不等祁默搬出更多的借口,他逼近一步,问:“如果你要拒绝我,为什么不直接说,你不喜欢?”
☆、就是亲了。
祁默静了静,说:“这不是想委婉一点嘛,大过年的。”
祁喧严肃紧抿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又赶紧放平了,说:“我不认委婉。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祁默略一思索,当真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平时和祁喧说话动辄瞪眼威胁,一副正逢更年期的暴躁大叔样,这会儿语气却很平和。他说:“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祁喧脱口而出:“因为……”
还没因为出个所以然,祁默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是一个人,你看到我的脸的时候,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看向祁喧,示意对方辩友发言。
对方辩友祁喧说:“我和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哪个人能自己和自己说话?我在D大上课的时候,你在公司上班,你不是我,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样。我叫祁喧……”
他从来没把祁默看成“自己”过,一开始是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却已经晚了。
“我原来也叫祁喧。”祁默淡淡地打断他,“如果我不是你,那我是谁?我难道还真的是只宠物成了精吗?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和你在同一个时空里?万一我哪天忽然消失了呢?”
祁喧忽然失语:“哥……”
祁默捏了捏眉心,硬生生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道:“算了,没什么好说的,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再好好想想,我也……”
他没什么可想的。
他记得自己最初重生时,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没有这个祁喧就好了。这样他也许就是真的变成了十八岁的祁喧,一切可以重来。
但是,到了现在,那种面对着另一个自己的别扭,需要小心隐藏的怨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磨平了。
他一度想取代“祁喧”,可是现在祁喧却成了最重要的纽带,把他和这个县城连接在一起。
没什么可说的。
他只是有点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他转过身,祁喧没来由地一慌,脱口道:“哥,妈还在等你去吃饭呢。”
祁默一顿,回头看他:“我知道,难道我今天还要连夜飞回晏城吗?”
两人沉默着回到家,不约而同地换上了足够以假乱真的灿烂笑脸。餐桌上已经摆了不少菜,祁喧提着菜走向厨房,道:“妈,葱我买回来了。”
“快去洗洗。”老妈说着,端着一个还在咕嘟冒泡的锅走了出来,霎时间一股热辣的香气充斥了整个客厅。祁默登时有点饿,走上前,道:“阿姨,我来吧。”
“哎,不用不用……”老妈抬头看到他的样子,愣住了。
祁默趁机接过了她手里的锅,嘴角含笑,眼底没有一点阴霾,说:“我和祁喧是不是很像?他们都这么说。”
“可不是,像神了。”老妈回过神,没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跟上来,又指挥着他把这一锅炖菜放在餐桌中央的电磁炉上,客气地笑着,“你第一次来阿姨家,阿姨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问喧喧,他说你和他口味一样。这孩子没个轻重,阿姨只能随便做了几个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祁默十分捧场地说:“阿姨这手艺,比外面的大厨还要好。祁喧说得没错,我和他口味一样,他爱吃的,我也爱吃。”
“是嘛。”老妈笑了起来,“你们晏城人也爱吃辣呀?”
“对,我们晏城人都可喜欢吃辣,无辣不欢那种。”祁默睁眼说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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