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最后看了一眼湖水涌入之处,那处位置很高,她就算能冲破灵流,也须得要借助飞剑才能逃出去,可一来她的飞剑不知落在了哪里,二来这灵流和水势如此迅猛,她单是站在地上都站不稳,更不用说踏上飞剑了。
更何况她还带着钟明烛,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弃她于不顾。
水源源不绝,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湖水流尽,可就算湖水耗尽,灵流也不见得会减弱,稍一想,便觉得处处都是走投无路。她回望了一眼水流与灵力涌向之处,只见那里黑漆漆的,她就算以灵识相探也什么都看不清。
那里多半还隐藏着其他玄机。
她忽然想到,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在湖下另行设置一处结界,因为她无意中破坏了入口,才会导致湖水涌入,若是通常情况,以正确法令穿过结界,这里应该是个空旷的湖底地穴。倒有些像是什么宝藏掩埋处。
钟明烛思考时,动辄会自言自语,甚至大声诵读,她参悟方位五行相生相克的玄理时,长离就在一旁,无心之下记住了不少,比如说无论是凡界还是修真界,宝藏多掩埋于地下,再以水封口,土水相叠,便是壁垒。
如果真是这样,那灵流指向处应当是藏着什么法宝。
长离对天材地宝之类并无兴趣,只是此时她便是想走也无法脱身,于是转而心道:不如顺流而下,待精力耗尽,再遇上什么危险就当真无计可施了。
——再说,若那里真有法宝,说不定还能助钟明烛提升修为。
打定主意后,她将剑收回剑匣,念咒在钟明烛身上加了好几道保护结界,然后撤了辟水咒,紧紧抱着钟明烛,没入水中往灵力指向处而去。
云逸坐在真武殿中,有些心神不宁,他手里捏着一枚龟甲,经过灼烧,龟甲泛着白色,上面几道裂痕交错分布,加上原有的纹路,显得整块龟甲都支离破碎的。
这是他拿来卜卦的龟甲,裂缝尖锐扭曲,整片甲壳甲壳上几乎没有一点平稳之处,他已许多年没有见过如此凶险的卦象了。
“这该如何是好。”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参悟护山大阵多年,虽始终没能参破玄机,于细微处却敏锐得很,对各个峰的状况更是都了然于胸,知道那一日玉珑峰上刹那飘雪绝非偶然。虽然自那天后,护山大阵再也没有显露出任何异常,可他却隐隐觉得脚下的阵法起了变化。他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可能是聚灵阵的效力,也可能是山门前的迷境,这些都需要花时间细细排查后才会有结果,只是现在焦头烂额的事一桩接一桩,他根本分不出多的精力。
木丹心和他一起调查了三天,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便先行前去了昆仑台,打算先去替龙田鲤查看那城墙上的阵法,若无眉目,就只能留几人继续追查,其余人全员回守山门。
若是护山大阵被破坏,再发生偷袭云浮山的事,应付起来就不像之前那么轻松了。
何况云浮山上阵法环环相扣,无论是聚灵阵还是山门结界皆和护山大阵相关,一旦护山大阵失效,整座云浮山的风水很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聚灵阵不再,灵力外泄,门中弟子修行势必变得艰难无比,这关系到的便是宗门万年来的基业了。
云逸愈想愈觉得忧心忡忡,眉宇间的愁云愈发浓重。
忽然,他听到了悠长的钟声,是有门人回来了。
他正打算去看看是谁,才迈出真武殿,就见一袭玄袍出现在太乙广场,却是多日不见行踪的吴回。
“吴师伯!”云逸大喜道,吴回的回归于他无异于久旱逢甘霖,“这些日子您都去哪了?”
“我去了一趟东海。”吴回淡淡道,“去打听了一些消息。”
“东海?”云逸疑道,“合虚之山的事与东海有关?”
吴回道:“不是,只是东海有消息特别灵通的秘法,当年孤鸿师祖远赴东海便是为了这个,看过瑜儿后,我突然想到,便去那碰碰运气。”
“那是何法?”
“我只知是上古留下的遗宝,孤鸿师祖应该比较清楚,只是他伤势过重,自东海回来后只匆匆交代了几句就开始闭死关,至今未出,我们有疑问也无从问起。”吴回说着叹了一口气,“我本想去打探羽渊近些年的行踪,虽有幸寻到了当年与孤鸿师祖打交道的人,但是他告诉我,孤鸿师祖离开后没多久,那遗宝就被人盗了去,我只能空手而归。”
他生性寡言,就算是解释的时候也是三言两语就说完,半点不拖泥带水。
云逸沉思片刻,忖道:“恕我冒昧,不知当年孤鸿师祖前去东海是为了打探何事?”
那时候宗主还是木丹心,之后三位长老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件事,云逸一直以为孤鸿尊者远赴东海是为了悟道,却不知其中另有隐情。
吴回看了他一眼,似有些犹豫,但很快就做出决定,道:“当年孤鸿师祖嘱咐我们不得宣扬此事,但如今情势大变,你身为宗主,理应知情。”他顿了顿,继续道:“凡人修炼,欲与神袛比肩,无论所处什么境界,都会千方百计寻求突破,羽渊仙子如此,孤鸿师祖亦是如此,你我也都不例外。”
云逸愣怔片刻,随后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实不相瞒,当日羽渊仙子所言,我何尝不心动,只是我肩负整个门派,不得叫私心左右权衡。”
“你做的没有错。”吴回道,他声音虽低,却别有一股威慑力,叫人不禁肃然,“道法虽千变万化,但悟道之事终归与心境相关,若违心勉强为之,如何得来突破。”
接着,他看向远方,口气似有感怀之意:“当年孤鸿师祖远赴东海,为的是悟道之道。”
“悟道之道?”云逸念出这四个字,露出困惑的表情。
“孤鸿师祖想找到水镜师祖得道之处。”
吴回话音刚落,便有一声惊呼自云逸口中脱出:“羽渊仙子也曾提及水镜师祖悟道之处!”
“是。所以我才会想到去东海。”吴回眉心稍蹙,但很快就舒展开,恢复冷漠的神情,“孤鸿师祖寿元其实已所剩无几,他深感一旦自己消逝,天一宗、乃至整个正道都会少了一大依仗,是以才决心前去须弥之海寻找水镜师祖悟道之所。”
孤鸿尊者,羽渊仙子,竹茂林三位洞虚修士本成三足鼎立之势,正道邪道相互抗衡。竹茂林为妖,道法虽不及,但寿命远超人类修士,是以孤鸿尊者一旦逝去,此消彼长,有他相助的昆吾城便无人能制约。
若是能寻到水镜真人得道之所,就算孤鸿尊者道法无缘精进,只消那里还有水镜真人炼剑所用的苍梧,他耗余生功力也能使天一宗多几门神器,叫其他门派多些忌惮。
“提前走漏消息恐会招来心怀不测之人,是以此事只有我与师弟师妹三人知晓,之后在须弥之海五年一无所获,便不了了之。”吴回话中似有遗憾之意。
云逸知他生性嫉恶如仇,若正不胜邪,自然是心意难平,正欲开口宽慰几句,吴回却摆手制止他,继续道:“遗宝被盗走,多半和羽渊仙子有关,只盼孤鸿师祖能早些出关,我们也好多些头绪。”
之后,吴回问起长离的下落,云逸据实以告,吴回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沉吟片刻便道:“待师弟他们回来,换我去昆仑台吧。”
“待师父他们回来再从长计议吧。”云逸苦笑道,他也很担心长离,可护山大阵出现了隐患,他当真是不敢贸然让吴回离开,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事,见吴回已欲离开,连忙叫住他,“师伯,我这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数月前,师父曾遇到一个行迹可疑的黑袍人,他应与合虚之山之事有关,不知暗地里在策划什么,师父看不出他是何人,便将现场的灵力痕迹搬了回来,要我助他查看。”
“还有这事?”吴回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你可有发现?”
“暂时还没有。”云逸道,“不过我过几日就能布好灵阵,只是对方修为高深,恐怕以我一己之力难以破解其灵力上的伪装。原本打算找师父相助,只是他老人家去了昆仑台,正好师伯您回来,还请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吴回立即答应道:“可以,待灵阵布好,你立刻通知我。”
这时,忽然有一只白鹤飞了过来,落到云逸手上,变成了一枚玉牌。
他握住玉牌,发现玉牌中寄存的是一段虚像,似是自人记忆中直接抽出的。
是摄神术——他眼中顿时多了几分不忍。
将灵力强行注入他人灵海中,非但能抓取其思维和记忆,还能将其分离出来,但此法对修为要求极高,只有化神以上修士才能办到,而且对象只能是修为远逊于自身者。
而被施术的人则会五感俱焚,若时间短尚可勉力一支,时间稍久变会觉生不如死。
此玉牌中包含了多段记忆,原主显然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可下一瞬,他眼中的不忍就变成了震惊。
“这、这怎么可能……”说着,他施展灵阵,似想要探明玉牌中幻象的真伪,他与生俱来就通晓幻术,若其中有假,他必定辨得出。
很快,他面上的血色就退得干干净净,猛然收缩的眸子里已满是惶然。
“发生了什么?”吴回口气警惕起来。
云逸将那玉牌递给他,下一瞬,他便觉得足下卷起凌厉的风。
闪烁着寒意的锋芒自吴回灵力中溢出,只见他眼中浮现出晦暗不明的色调,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枚玉牌捏碎。
“决不能叫她得逞。”他一字一顿道。
说话间,杀意寸寸蔓延。
第108章
地穴就像是没有尽头似的, 长离不知道还要在水中待多久, 也许是一两天, 也许是三五日, 最初她还默默记下方位,可越往后, 水流愈发湍急, 灵力也渐渐变得肆虐汹涌起来起来,水道迂回缭绕,虽然大致是朝向一个方向, 可时不时的改向叫人应接不暇,到最后, 她已全然无暇去辨识方位, 甚至连时间过去了多久都难以算清。
光线都消失了,到处都是漆黑一片。耳畔是灵气碰撞发出的尖锐声响,身子不时擦到碎石水草,那些凡物受灵力灌溉,竟变成了坚不可摧的利器, 几下就能将她的护身结界撞出几道裂痕, 是以她还须得随时修复结界,稍有松懈,后果便不堪设想。
可随着时间过去, 她的精力终归还是折损了不少,维护起结界来比起初费力不少,这般下去, 过不了多久她就须得以肉身去承受这些冲击。
她心头隐约浮上些许悔意,早知如此,就应在入口处多撑一会儿。
就在又一条水草利刃似划过结界,毫不留情在上面拉扯出长长的裂痕时,她忽地听到了犹如来自远古的咆哮。
就像山顶古老的钟鸣,一声接一声,余音不绝,直闯入灵海深处,叫人忍不住战栗。
四下的灵压伴随着咆哮声不断加大,以摧木拉朽之势叫一切崩塌,水中的碎石转瞬就被碾成了粉尘,连水都破碎成更为细碎的泡沫。
长离的结界只多撑了一刻就四分五裂,她瞥见自四面八方压过来的暗色,下意识按住钟明烛的后脑将她更好地护入怀中,下一瞬,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吞没。
灵力凝结成巨大的漩涡,其中每一缕都如刀刃般闪烁着危险的锋芒,毫不留情在长离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点点血珠扬起,妖娆似宝石,又似在虚空中盛开的花。
感受到伤处的刺痛,长离的意识一瞬间有些恍惚。那些她所见过的绮丽的画面,一并在眼前浮现,也好似被卷入了漩涡,所有光彩都揉捏到一起最后化作了磨灭不去的烙印,深深地刻入血骨之中。
那是极其绚烂的色彩。
——而我还想看到更多。
思绪不受控制定格在那几个字上时,她忽地听到了一道清冷的剑吟。
那剑吟好似来自灵海深处,她几乎能清晰看到雪亮的剑光微端拖曳而出的细长痕迹,一瞬撕破无止境的暗翳,成为唯一的光。
霸道的灵压骤然消失,喧嚣散去,光明重现。
沐浴在和煦的微风中,此前的一切,就像是梦境一般。
天际忽地有一道流光划过,并非是坠星,而是自下而上直冲云霄,好似要将天幕分割成两半似的,紧接着,淡青色的灵气蜿蜒而上,在晴朗的天空上印出云朵似的图案。
震泽,陆临将玉牒封入启蛰体内,随即一松手,雷鸟便振翅而起,往西南方而去,随后,他注意到西北方向的灵气,以及隐藏在灵气下,正在渐渐变淡的流光,眼眸中浮现出惊诧之意。
怀中法器发出尖锐的鸣声,他取出前不久才划开羽渊仙子结界的长刀,只见一阵紫色的电光闪过,长刀变回最原本的长弓形态,那是他在昆吾暴雷之地取得的雷神遗宝,弓弦轻晃着,封印于其中的神力不受控制地溢出,很快就将这一带都扯入电闪雷鸣中。
“这是……”他看着发出阵阵咆哮的神器,眼底忽地划过一阵深沉的紫色。
而后他勾起嘴角,露出几近张狂的笑。
神女峰头,正在闭目调息的羽渊仙子猛然睁开眼,望向天际缭绕不散的灵气,先是露出困惑的表情,可很快,那丝费解就被欣喜取代。
“竟然那么快就——”
她手一张,身前立即出现了一面由灵力构成的镜子,镜面上泛着水纹,倒映出模糊的黑影。
“出现了。”她的声音竟出现一丝颤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那么快。”
她的心绪似已被狂喜攥住,连有条不紊的话语都吐露不出。
“这次,不能错过了。”她长身而起,青袍鼓动,立身于高耸的悬崖边,好似随时要随风而去一般。
云逸正在布置法阵最后一块,法阵正中便是木丹心取回的灵力痕迹,正闪烁着微弱的光,忽然,他觉得脚下猛烈震动起来,一时竟站立不稳,屋子里的法器飞了起来,摔得七零八落,刚布好的灵石也撒了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他匆匆冲去了太乙广场,发现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面色惊慌的门人,见到他,便纷纷涌上来,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原来每个峰头都发生了地震,甚至此刻,他们仍能感受到脚下轻微的晃动。
天一宗纪律严明,在往事决计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方才的震动,像是整座山脉被连根拔起在空中猛晃一样,万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叫不少人都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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