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太婆肯定是个疯子!
她斜眼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银发女童,故意抬高下巴,自牙缝里挤出不冷不热的声音:“那太师叔可有发现我被何人夺舍。”
“没有,你这自寻死路的性格大约是天生的。”龙田鲤打了个哈欠,像是彻底失了和她计较的兴致,“不过你灵海有一处缺损,可是受过伤?”
“受伤?”钟明烛一愣,寻思道自己似乎没受过什么伤,而后想起最初被邪修所掳之事,心想只会和那个有关,便将其一一说来。
“原来如此。”龙田鲤点了点头道,“你失忆应当和那处灵海受损有关。”
“可有办法救治?”对于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人,钟明烛还是有点好奇的。
龙田鲤却摇了摇头,答道:“灵海与仙骨为一体,修复灵海与重铸仙骨方法一致,在连山经上曾有记载,但我手上只有残本,只提及所需的部分灵材,而无炼药之法。”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那灵物十分罕见,说不定已经绝迹,即使有炼药之法也难以凑齐素材,再者从未在其他记载上见过重铸仙骨之法,连山经上所言也不可尽信。”
说到医药相关时,她语气中的困倦一扫而空,时而热切时而惋惜,表情也丰富了许多。
“不知需要那些灵物?”
“残片上记了的是真龙之骨和女娲大神补天的五色石。”
“啊,那的确是……”钟明烛摸了摸鼻子,干笑起来。
真龙为神,下界哪里还有踪迹,而那五色石石根本就是上古神话中才有的,连是否存在都不得而知,就算存在,要集齐这两样怕是比渡劫飞升还难。
看来只能继续猜了,自己以前是怎样的人,不过还是稍微有些遗憾的。
她揉了揉额心,轻轻叹了一口气,长离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目光。
又喝了几杯茶,龙田鲤才告辞,她没有御剑,而是招来了一只白鹤。当白鹤展开翅膀,驮着银发黑衣的女童翩然往西边她所居之处而去时,看起来美不胜收。
然而钟明烛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扬了扬眉,而后忍不住笑起来。
“是驾鹤西去呢。”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一拍脑门,痛心疾首地皱起眉,过了一会儿闷闷地出声:“师父……”
“何事?”
“你可知道我这个太师叔,是姓龙还是龙田?”问完她突然想到长离没有姓,于是又追加了一种可能,“还是无姓,名龙田鲤?”
长离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开口,神色如常道:“不知道,你该练剑了。”
“哦……”钟明烛干巴巴应了一声,就往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听到了长离地声音。
“五百年前,师叔炼丹时出了意外。”
只此一句,说完她就落座于琴台前,单手一抚,细细聆听拨弄出几个音节,之后调节起琴弦来。
那张五弦琴是钟明烛炼器所得,用了桐木、鲛绡、银沙还有一点赤金,琴音蕴含灵力,可作法器,不过她们两人似乎都用不上,就在院中添了座琴台,闲暇时奏一曲以消磨时光。
离开院子不久,身后便传来琴声,钟明烛却还想着长离对她说的那句话。
乍听之下有些莫名,她也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告诉她龙田鲤这副模样的原因,她本以为长离定然不知道的,所以根本没有想到去问她。
龙田鲤照顾长离到九岁,那九岁之前的长离大抵还不像后来那般冷若霜雪,可能那时候也曾好奇过,还问了。
没有人出生就是个冰渣子。
还有三个月就是大会了,看着远方延绵不绝的山脉,她又想到了这茬。
需要在此之前炼出本命法器,时间有点紧,不过有师父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决定练完这该死的剑就去找长离一起开炼炉,继而又想,若是没挤进前三十,到时候求师父偷偷带她下山,成功几率有多少。
“大概五成吧。”她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感到有些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和前一章相比变了许多是因为已经相处一百年了
虽然还是冷淡但为人处事的道理都知道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对什么都无动于衷了
第13章
祭天大典,百年一次,是天一宗各峰切磋论道的盛典。
先是拜祭天一道人,而后宗主授道,继而是四灵诛邪阵的演示,云逸分二十八虚影,据四方之位,长剑齐舞,万般变化俱在此阵中。
当年四灵诛邪阵被千面偃所破,百年来云逸一直致力于完善此阵,演示亦是希望门人观之能有所感悟。
上一次大典时,钟明烛尚是外门弟子,没有资格上天一峰,而这次,她凭借长离仙子亲传这层身份,占据了个好席位。每一脉师长都会择一弟子侍于左右,有点类似凡间的书僮,天台峰只她一人,便当仁不让担起了给长离端茶倒水的工作。相比起来,长离仙子竟会出席这一点更叫人吃惊,素衣清颜,往那一坐,就吸引了大半目光。
她本没打算来,不过钟明烛说想来观摩这套阵法,便依了她。
四灵诛邪阵是天一道人观星辰演变有感而作,蕴含万物苏生之理,钟明烛看了一会儿,却觉得那阵法虽精巧,却非攻亦非守,看起来单纯只是依据星宿变化踩位而已。
“师父,你能破阵吗?”她低声问长离。
长离闻言看向那套阵法,沉吟半晌,答道:“尚无破解之法。”
“何故?”钟明烛不解,她觉得上次长离用来和龙田鲤对峙的剑阵威慑力都要强一些。
“钟师妹稍安勿躁。”出声的却是风海楼,云逸在演示阵法,他闲来无事就来找钟明烛打算与她探讨一番,刚过来就听到她的提问,这次换他露出得意的表情了,向长离行过礼后就在钟明烛边上坐下,示意她继续看。
没过多久,忽然有一物飞入那虚影所化的阵法中,钟明烛眼尖地看出那是一尊塔形法器,由赤金打造。
塔可镇万物,擅守,若是以赤金炼就,便是防御最强的法器,下一瞬,便见阵中爆发出摄人的威压,只一瞬就将那塔形法器碾得粉碎。
在场门人无不动容。
之后,那阵又恢复了此前的平静。
钟明烛似乎也看呆了,眸中浮现出异样的神采,过了很久才悠悠吐了一口气,道:“我懂了,是……天道吧。”
上古有天演者,观星象推演天下之势,而星象即天道之相,那四灵诛邪阵排的是井然有序的天象,若有外来者,即是扰乱秩序,为天道不容。
“哈哈,我就知道钟师妹于此道有天赋。”风海楼笑了起来,“此阵威力不可估量,屡次助我天一宗驱除强敌。”
“哦?我倒是听说上次那个千什么的破了阵大摇大摆到了主峰后山。”
——多亏我师父,不然这天一宗怕是已经完蛋了。
后半句她没说出来,毕竟是大典上,她不想再遇到一个龙田鲤。
被她这么一呛,风海楼面上露出几分黯然,当年他尚未结丹,没能亲眼见一见千面偃,只知道那一战危急之际,师父险些自爆元婴,不过他很快又再度打起精神,带着几分强势的口气说:“当时是准备仓促,列阵弟子中有不少还不熟悉步法,才会被那厮破了阵。”
“就算是未准备周全,也不至于被初见之人破了去吧?”钟明烛玩味地一挑眉,反驳道,“我倒觉得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师父你说是不是?”
他们讨论时,长离始终一副游离事外的表情,这时被钟明烛的问题拉回注意,她看了那神色张扬的少女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反对,而是回想起当年的事来。
千面偃离开后,师父和两位师叔找了她询问当时的情况,还做出了一些推测,她当时对什么都不在意,是以没有刻意去记,但终归是听到了的,思考了一会儿就回想起来。
“木师叔说,千面偃可能是昆吾城陆离的传人。”
当时木丹心只是随口推测,并无实据,后来千面偃销声匿迹,便更加无从追查。
“那就是了。”风海楼一捶掌,声音精神了不少,“七百年前祭天大典之时,昆吾城二城主陆离率众多高手攻入云浮山,欲夺本门至宝苍梧剑,最后溃败于四灵诛邪阵下。”
“陆离是谁?”钟明烛问。
风海楼清了清嗓子,细细与她说起当年的事。
西南有山名昆吾,山下多赤金,两千年前魔尊陆临于昆吾山巅筑城,名即昆吾,毗邻妖之国,如今是邪道最猖獗的地带。陆离即陆临之弟,七百年前就已是化神修为,当时孤鸿尊者远赴东海寻机缘,陆离伺机来犯,当时宗主还是木丹心,在宗门外十里布四灵诛邪阵,击溃了来犯的邪修,陆离本人亦在此战中受重伤,如今不知存活。
多半是死了吧,钟明烛心想。
“为什么他们都想夺苍梧剑?那剑很厉害吗?”
“苍梧剑是当世第一利器。”风海楼很是自豪地说,“遭人觊觎很正常。”
“你见过吗?”钟明烛记得那苍梧剑是一把木剑,一把木剑却是世上最锋利的武器,她觉得有些稀奇。
“没有,此剑存于后山宝库,即便是三大长老亦不得擅动,若想动用此剑,需宗主以及各峰主首肯,非危难之际不现。”
“希望能有缘一见。”钟明烛惋惜地轻叹。
比如说在有生之年宗门再造些祸事之类的,当然,这句话也被她藏在心里了。
接着又和风海楼探讨了些符箓以及风水之事,大典第一天就过去了。
次日便是众目所盼的弟子演武。
参与者总计一百五十二名,抽签决定对手,胜者进入下一轮,以此类推。
因为时间紧张,担心出现双方势均力敌只守不攻导致耗时数月才决出胜负的情况,云逸想了一个办法,在比斗开始后场地会渐渐缩小,两个时辰后收束至仅能容一人,先出边界者即落败。
最后第三轮的胜者以及败者中坚持时间较长的十一位可下山诛妖。
至于因为抽签导致的强者提前会面,弱者反而得到机会进入下一轮这样的情况,云逸轻描淡写道机运亦是实力的一环。
“一切皆是机缘。”
钟明烛总算是知道风海楼那开口闭口就是机缘的习惯是从哪来的了,她算了一下,需要赢三场,或者第三场坚持足够多的时间才能有下山机会。
“希望是筑基期的好伙伴。”她按住抽签用的法印,同时口中念念有词道,然后就看到了自己对手的名字。
——季彤崖。
“那是和我一脉的师兄,金丹初期。”丁灵云路过,瞄了一眼,毫不留情打碎了钟明烛的期冀。
“师父,你在筑基中期能打败金丹期的吗?就门中普通水平的金丹期。”
她那场时间很靠后,嫌现场人太多,便索性回天台峰等候,见长离正在廊下闭目养神,就往她身边一卧,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竹阶,湖面,天空,最后落在长离眉心的朱砂痣上,瞧了很久后懒洋洋如此问。
“可以。”长离没有睁眼,她能够察觉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对此已习以为常。
过了好一会儿,钟明烛才收回目光,翻了个身,瞥见长离腰带上那串南红玛瑙,眸底不觉掠过一丝笑意,抓起把玩起来。
那是她在逐浪城街头偶然所见,一眼便被那火一样的成色吸引,便买了下来,后来见长离一身素白,觉太过单调就转手赠给了她,还亲手替她挂到了腰带上。
和她眉心那点朱砂一样,是空寂中唯一的色彩,仿若雪中绽放的梅花,绮丽异常。当时那个江城主发觉后还赞美了一大通,叫钟明烛愈发得意。
“那我呢?”隔了许久,她松开那串玛瑙,望向主峰所在的方向,幽幽问。
长离沉默,不知是不是错觉,钟明烛觉得她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等了一会儿才听她缓缓道出“尽力而为”四个字。
“啊……师父你就不知道有时候坦诚很伤人的……”她叽叽咕咕数落起来,看上去哀怨极了。
长离不理她,任凭她碎碎念念说了一大通废话都一声不吭。
午后的阳光过于舒适,很快她就被睡意缠住,半睡半醒之际,隐约听到长离对她说了什么。
“……为师等你捷报。”
似乎是思考了很久才想到的,依旧带着几分不确定和犹豫。
真的假的啊?
她来不及多想,就睡着了。
季彤崖和风海楼同一批入门,看起来年纪却大很多,约莫二十六七岁的模样。
看着比师父还老,钟明烛撇了撇嘴,和修为高出一阶的前辈相对立于演武场上,她竟然还有心思想别的。
很快,她就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师父的话,还不至于用老来形容,看起来还不满二十岁,混在一干师伯里简直就像他们的女儿,不过的确是差了好几百岁,若师伯们有孩子,说不定比师父年纪还大。
不但有心思想别的,甚至还很认真地越想越远。
“师妹,请多指教。”
直到季彤崖洪钟似的的声音响起,她才止住进一步去思考师伯们有没有孩子这个问题。
“师兄,请多指教。”她勾起一个柔柔的微笑。
柳眉舒展开,却驱不散那股似是与生俱来的脆弱感,略浅的眸中含着雾气,愈是笑,愈让人产生一种稍用力就会碎掉的感觉。
好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师妹啊。
她注意到季彤崖的呼吸顿了一顿,眼微微眯起,笑得愈发温柔,扬手招出长剑,下一瞬便挥出漫天剑光。季彤崖还没完全从怜香惜玉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就被这眼花缭乱的剑法震慑住,接连后退至边界。
这是她学过的剑法中招式最繁复的一套,名为繁花,意在表达出百花斗艳的浮世繁华,她在剑中注入了灵力,刹那间流辉耀目,将大半演武场都纳入其中,倒真的演绎出了几分繁华的感觉。
但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钟明烛这套剑法说白了就是花架子,遇到金丹期的,很快就会被看出底细。那边季彤崖已经在最初的冲击中冷静下来,会被唬住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钟明烛的师父是长离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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