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份太过敏感,这里不能久留了,我们愿意为你提供帮助,你可以先去欧洲避一避,等到时机成熟,再回到这里来。”传教士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念祷告词,“我听说了,新龙脉起于湖南。”
“你们不过是想在时机成熟之时,利用我回来为你们牵线搭桥罢了。”黑瞎子伸出两根手指,“这样吧,你给我来根雪茄,我就考虑考虑。”说罢笑了起来。
传教士向他比了个低声的手势:“在神的面前,要放尊重。”
“得了吧。”黑瞎子轻蔑的一挑眉,“既然神赐给我的无尽的痛苦,那我不如自己笑得开心一点,反正我哭的时候,他也从未帮助我。”
传教士把一个文件夹交给黑瞎子:“里面是船票,钱和你需要的身份证明,都已经替你准备全了,你去了那里就会享受到最顶尖的教育,见识到最尖端的科技。如果你想好了,一周后动身。”
黑瞎子接过来,翻了一下,又问道:“可以再带一个人吗?”
传教士笑了:“这个计划,可没有让你讨价还价的余地,你会这样问真奇怪,因为你从很久以前,就是只身一人前来。”
黑瞎子摆了摆手:“随便问问。”
说完后,传教士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祝你好运,孩子。”
黑瞎子走到解语花的面前,解语花正在用手指描玻璃上玫瑰花投下的光斑轮廓,见他走过来,抬头朝他一笑:“什么情况?”
黑瞎子抓住他的手,把他拽起来:“有钱吃饭了,走。”
两个人最终选了常去的那家茶馆,相同的位置,周围的民众依然在嘈杂的议论着京师的新鲜事,议论着庄亲王昨天像疯了一样跑到正在要坐上汽车离开紫禁城的皇上面前,把和硕亲王的印鉴塞到皇上手里,一边流泪一边说,我把姓还给你,从此以后我自由了。说到这里,又斜眼看黑瞎子和解语花一眼,刻意的压低了声音。
他们每人一碗面,吃的很沉默。
黑瞎子用筷子在面汤中搅着,突然笑了,道:“你我就这样贫贱夫妻过几年,也不错。”
解语花撇撇嘴:“谁要和你贫贱夫妻?您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我可是很会挣钱,可以勉为其难的养你几年。”
说罢二人都笑了。
“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黑瞎子又道。
“好巧,不如我们一起说?”解语花眨了眨眼睛,黑瞎子点头同意。
“我要走了。”
“我要走了。”
黑瞎子低头不说话,反倒是解语花继续笑得眉眼弯弯:“你看,我就说很巧吧。”说罢,还情真意切的拉起黑瞎子的手,“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在新式的恋爱关系里,我们这算是分手,大家心甘情愿,礼貌的祝福彼此过得更好。”
黑瞎子朝他苦笑一下:“虽然我的话在你那里已经没有什么信服力了,但是我是真的觉得我可以和你——”
解语花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分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那我可以在最后,知道你到底是谁吗?”黑瞎子长叹一口气,朝解语花耸了耸肩。
“不要担心我,未来八十年,我都会过得比你好的。至于我究竟是谁,我们下次见面,你就会知道了。”解语花神秘的笑了笑。
“我们还会再相见吗。”
对于未来的命运,他一无所知,或许他会死在船上,沉入海底,又或许他会死在异国他乡,口音陌生的大街上。他生平第一次体会自由,又抬头看了看解语花,想,也是第一次体会孤独。
“我不能向你保证,但是我会怀有希望。”解语花道,“我希望你也能一样。”
二人在茶馆门口各自选择了一个方向,解语花朝北,黑瞎子朝南,他们轻轻的拥抱,解语花在黑瞎子的耳边说:“你要记住,你的母亲很爱你,我稍差一点,但也算爱你。”
黑瞎子看着他的眼睛笑道:“你的爱情还真是斤斤计较——那么,再见了……我可以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吗?”
解语花大方的点头:“我叫解雨臣,你记好了,下次要认出我啊。那么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小王爷?额尔碧?札喇丰阿?”
“我的名字一直是别人意愿的投射,寿贝勒叫我额尔碧,但他在我身上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希望,太皇太后为我赐名札喇丰阿,也是认为我能给她带去长寿,所以,名字这个东西,随你喜欢吧。”黑瞎子道。
“好吧,那——再见,瞎子。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长大,尽量别真瞎,要不然就认不出我了。”解雨臣朝他摆摆手。
黑瞎子点头一笑,先转身走了,走出一段路后又回头,已经看不见解雨臣的身影了。
第二十二章 22
解雨臣已经摸清了被黑瞎子藏起的那枚虎符的位置,如果如他所料,他来到这里,是因为磁场的变动,那么他把那枚陨铁虎符归位,如果能合上适时的天气星象,他就可以回去了。
回到那个有人等着他的地方。
而这一次,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按照印象把虎符放回了他来时碰到它的位置,靠在石台旁边,睡着了。
解雨臣梦见自己十五岁,匆匆从长沙赶回北京,回到二月红的院子里。二月红的管家对他说,二爷前几日患了普通的风寒,却有些支撑不住的迹象,在医院住了几天,二爷说想回家来,于是便回来了。
那时异常青涩的解雨臣着急道:“这怎么能行,起码请医生来家里——”
管家打断他的话,缓缓道:“小九爷,二爷的日子到了。”
解雨臣便不再说话,沉默的走进那个小时候练功学戏的院子,也是他唯一可以撒娇的地方。
他们师徒之间,并不缺缘分,也并不缺情分,解雨臣虽然命途坎坷,也在二月红的庇佑下顺利的成长起来,而二月红,更算得上寿终正寝。
他们师徒之间隔着的,是从相遇那天就注定了的生死两隔——二月红的一辈子和解雨臣的一辈子,交叠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仅此而已。
二月红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月色很好,院子里的杜鹃已经要开败了,海棠才刚刚吐苞。
解雨臣跪在二月红的身边,轻声叫,师父。
二月红说,你回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解雨臣说,二爷爷,您放心,您叮嘱我的事,我都记住了,一定给您办好,让您风风光光的去那边和师娘他们团圆。
二月红笑道,他们都要羡慕咯。又叹了口气,道,花伢子,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解雨臣想想,道,二爷爷不必牵挂我,我自己已经可以了,二爷爷能和师娘他们团聚,我也替您高兴。
二月红沉默了很久,突然道,孩子,我舍不得你。
解雨臣握着二月红的手,哭的满脸都是泪,像是爷爷第一次带他来二月红家,却又自己一个人离开的时候那样狼狈,那年解雨臣三岁。
解雨臣哭了很久,哽咽着恳求,二爷爷,再多陪我一会儿吧。
再也没有人回答他。
解雨臣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京郊附近,他已经处在那个陵墓外面了,他在陵墓入口处看见了解家的人,就知道自己成功回来了。
但在向秀秀和吴邪报平安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从京郊到西城区,两个小时的车程。
他轻车熟路的来到那个院子里,葡萄成熟的有些过了,但是院子的主人并没有剪下他们的意图,解雨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屋门。
黑瞎子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背对着他,在床上收拾行李。
几十年过去了,这个背对着他收拾行李的姿势他都快刻在视网膜上了,解雨臣走过去,第一次从背后抱住了他。
在他开口之前,眼泪先涌了出来,他已经很多年没这样狼狈的哭过,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又在心中寰转了一圈,压平他这么多年来因为喜欢黑瞎子而产生的温柔和希望。
黑瞎子的命运实在是太过残酷,解雨臣没有办法承诺他接下来的人生就一定会如此这般,如果他真的像他的父亲一样,副作用发作,那么他将又一次被扔在这个并不属于他的时代和世界。
解雨臣又能再活多久呢,解家人向来短命,即使老九门都因为那次事件而或多或少的延长了寿命,他爷爷也没能太长寿,包括他父亲在内的五个叔伯长辈,甚至没能活过三十岁。他算是爱惜身体的人,可是也因为这样那样的不得已,浑身伤痕累累。
到那时,黑瞎子又会一个人活在这个早就抛弃了他的世界上。
他的眼泪顺着鼻梁和脸颊,流到黑瞎子的脖子和发尾上。
“我救不了你。”解雨臣终于不得不承认,而在他这样承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救他,“我不会再派人跟着你,也不会再劝你,但是你记得,你的家在这里,你想回来的时候,随时回来。”
“我会经常回来的,医院到这儿坐公交才半个小时,如果你愿意开车送我,就更快。”黑瞎子反手揉了揉解雨臣的脑袋。
解雨臣听到医院两个字,立刻放手,正襟危坐,眼泪一收摆开谈判的架势:“你什么意思?”
黑瞎子看他情绪转换如此流畅,忍不住乐了:“意思就是收拾行李去住院,治我的眼睛。”
解雨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个结果令他惊喜异常,连忙推波助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很开心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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