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着就是了,不要打扰贵客。”云飞昙缓声阻止,想着现在正是客人们沉睡的时候。
老管事应了一声,站着不动。
“还有事?”云飞昙侧头看了他一眼,这老管事今日行事怎么失了分寸。
“云城来人了,”老管事暗暗揣测自家大人的心情,“昱小姐来了。”
云家嫡脉只云飞昙父子这一支,只是他出生时请卜家的族长看了命相,卜族长断言他寿不过而立,云家秘技要另选传人,只是云老大人好不容易才有云飞昙这么一个孩子,心里舍不得。
这云昱,就是云老大人从族中千挑万选多年才选定的秘技传人,为此,云家出现了第一个女继承人,云飞昙见家族有了继承人,才放心离开云城到尧都承袭父职。
说起来,他有半年多没回云城,老父亲放心不下,加上前边雀天阙又不安稳,云老大人思前想后才将云昱派到尧都。
“兄长!”老管事话刚说完,远处廊子就有一娇小身影奔来,颇有些兴高彩烈的样子。
云昱年纪不过刚及笄,比陆珺濯现在的年纪还小,自从成为云家秘技的继承人之后,她过继到了云老大人膝下,与云飞昙成了兄妹。
原来妹妹来了,陆珺濯心中了然,书中未来的王后,君霁的心上人。他扶了扶脸上面具,这位大小姐有点粗心大意,经常会认错自己的心上人。
云昱跑进亭中,才发现自家兄长有客人在,她脚步一顿,转瞬文雅起来,“许久不见兄长,很是想念。”转头朝陆珺濯施了一礼,“这位是......”
“小昱,来,这位是大王子。”云飞昙对她的本性了如指掌,若不是有客人在,早就没大没小地飞扑过来了,父亲会放心让她独自一人到尧都?
“就是那位亡国之源......”后面的话被云飞昙凌厉的眼神吓了回去,云昱没敢再开口,神色委屈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无妨,她没说错。”陆珺濯为她求情,“大人无须为此烦心。”
说着话,伸手从云飞昙手中拿过装着鱼食的小盏,“这个给你,当赔礼道歉了。”
“谢谢大王子。”云昱先看云飞昙一眼,见他神色缓和,才接过鱼食,心里暗惊,兄长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好了?
“父亲可有信来?”云飞昙转身出六角亭,老管事赶紧从墙上取下灯笼为他照亮脚下的路,还忙中回头看陆珺濯一眼,想不到这一位居然就是天子的兄长,身份如此尊贵,还好刚才没有失礼。
云昱追在他们身后,“有信,还让我带着渊兮来了。”
像是怕陆珺濯不懂,回头冲他一笑,颊边梨涡浅浅,明亮的双眼里满是自豪,“渊兮是云家的镇族宝剑。”
陆珺濯点了点,“我听闻云家有一宝世间独一,想不到有幸能见识。”
前面走着的云飞昙突然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面对他们,“云伯,带大王子去用膳吧。”
“兄长,渊兮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王子为何不能看?”云昱还想显摆自己的传家宝。
“不能。”云飞昙语气坚决,不容拒绝,“渊兮是一把斩妖除魔之剑,不是让人观赏的,剑出不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珺濯也明白了,自己身上的铜铃、魔珠,哪一样都不能被那把传说中的剑察觉到,若是再不识趣非要看,到时候有什么事就是自己作死了。
“那真是可惜,看来我与名剑无缘,还是用膳去吧。有劳云伯带路。”
“大王子客气了。”云伯一晃手中灯笼,“这边请。”
两人一前一后,越行越远,渐渐隐入廊下夜色中不见了。
云昱若有所思地看着陆珺濯的背影,兄长的心乱了呢,是因为他吗?
......
入夜,云飞昙房中亮着烛火,他把那书简看了多遍才放下,叹息一声,宣府的私卫全都派往雀天阙,连父亲都亲自去督战,才让小昱带着渊兮到尧都来。
北边局势已经刻不容缓。
他伸出纤长而白晳的手指抚过书案上的宝剑,银白色剑鞘闪着暗光,这把剑有过辉煌的过去,只要他握着剑柄,就会有无数画面闪过,如今想起来,那画中景像与魔铃幻境中的惊人相似。
难道真是前世有因,才有今世之缘?下凡应劫之说本来他是不信的,但是见了陆珺濯,经历了魔铃幻境,他竟有几分动摇。哪怕他没有想起前尘往事,对陆珺濯也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卜家的卜筮之道当真是世间难有人与之匹敌。
他轻叹一声,可惜卜方入都之后沉湎于官场,游走于大宣权臣之间,卜家也卷入世道纷争之中。
放下手中宝剑,一挥衣袖,烛火暗了下来,窗外有一弯弦月冷冷清清地悬于天幕,他靠到窗前抬头看,清冷月下,对面房间的人也倚在窗前,对着自己笑。
陆珺濯对那把传说中的名剑心向往之。
“魔源珠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他手中举起那个铜盏,对着月光仔细端详许久,隐约听到魔铃声响,这声音听着份外亲切,那感觉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在举杯相庆。
门外传来敲门声,这么晚了?
“今日还未给你压制魔息,你若靠近渊兮,会承受不住它的威压。”他打开房门,门外,云飞昙静静地站着,身上带着一股凛冽的气息,有别于他以往的清冷。
此刻的云飞昙有点特别,陆珺濯第一次见他穿白色以外的衣服。他穿着一件黑色绣有章纹的玄裳,蔽膝上有金色印纹,头戴黑玉冠,这一身穿着看着华贵非常。
难道云大人还有锦衣夜行的习惯?
第36章 乱世王孙36
陆珺濯侧身站到门边,略有些无奈于他的认真,“大人,都这么晚了,明日你不是约了垣侯要见面吗?”
现在夜深人静,都过子时了,两人独处一室,云大人真是太执着于斩妖除魔了。
“你不知那魔息如今正在反噬你的内力,若不将它压制住,等它控制你的心神就晚了。”
云飞昙进了房间,回头看到他还站在门边不动,“怎么了?”
“大人,我相信自己不会被别的东西控制住心神,你相信我啊。”刚才他在观察魔源珠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像云飞昙之前那样被魔珠拉入幻境,无论是体内的魔息还是魔珠,似乎对自己都很好,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反而是云飞昙会被它们所影响。
两人静静对望许久,云飞昙败下阵来,“罢了,你既然不在意,我也不强求,只希望你不要逞强,别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
陆珺濯郑重点头,“你放心,我一定能做到,若是我做不到,就让名剑渊兮出鞘。”
不知道为什么,云飞昙听到他这么说,隐约觉得不祥,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既然大人不想安歇,不如我们坐下来,聊聊现在这处境我们应该从何处着手?”他指着房中的两个蒲团,走到桌边倒了两盏茶。
“齐哉失了白江,一定会打北征军的主意。”云飞昙整了整身上衣袍,在蒲团上正襟危坐,“按照行军速度,一两日内大军就会到达尧都。”
“但是秦卓岚没有运粮北上,没有粮草他们能走这么快?”陆珺濯一直好奇,秦家庄子里秘密这么多,不知道君霁到底有没有发觉。
“秦家不运粮,齐家也有粮,随大军出征的齐家人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秦江只盯着尧都一地,齐哉向来深谋远虑,见势不妙必然不会与人硬碰硬。听闻大军已行至始陵城,齐家在始陵城经营多年,未必没有实力与秦家一战到底。”
“那天子卫......”陆珺濯想到几方势力之中,君霁的底子最薄,本来还有穆慎的大军,现在就快是齐太师的馕中物了。他帮云飞昙将茶盏续上,此时秋风凉意甚浓,他站起来,关了窗,将寒意阻挡在外。“君霁手下无兵,要重返台城,得手中有兵才行,只是目前的处境也不允他许现在征兵。他在城中也危险,还是要想个办法送他出城。这么看来,穆慎和温商这杀父之仇……”
昏黄的烛火无风摇曳,云飞昙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烛光里显得格外柔和,他似乎在沉思之中,手指无意识的敲着自己面前的小几,过了许久才抬头问:“你有何想法?”
陆珺濯想了想:“我倒是有个法子,把穆大将军送回军中,一来若是他能重新收服军中众将,往北保住宣府,君霁就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二来也避免与垣侯起纷争。”
两人正在陆珺濯的房中说话,对面房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大人,您歇下了吗?”
刚才云飞昙过来的时候,把自己房中的火烛熄了,若不是急事,老管事是不会如此失了分寸。
“何事?”对面的推门声吓了老管事一跳,他转身就见到自家大人从对面出来,赶紧小跑着穿过廊子,跑到对面,“北门传回消息,齐太师深夜出了城门往北去了!”
云飞昙与陆珺濯对视一眼,果然如他们所料。
“带着多少人?”云飞昙迈步出了房,站到回廊里,“后面有人追着吗?”
“人不多,就齐家亲卫护着太师的亲眷,在北门附近与白将军的一个小队斗了一场,现在已经冲出城门,台城还未来得及再派人去追。”
“兄长,我刚收到消息,雀天阙败了!”云昱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一只海东青,“边牧十二部集结南下,父亲他们抵挡不住,已经退回云城死守。”
她把手中帛布递了过去,“怎么办?”
“我回军中。”穆慎的声音传来,身后跟着君霁等人,他们休了几个时辰之后,情况看起来还好,太后的脸色已经没有初见时的惨白。
云飞昙上前与众人见礼,“将军能回到军中自然再好不过,齐太师刚出城不久,若将军现在出发,还来得及寻小道赶在他们之前。”
穆慎感激地向他拱手,“感谢云大人照顾天子与太后,日后若有何事,只需吩咐一声,穆某绝不推辞!”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
君霁追在他身后,“舅舅,我与你一起去。”
“霁儿!”太后不防他会跟着去,连忙出声阻止,“你一向锦衣华服,如何吃得了军中之苦。”
“母后,我不能总在别人的护佑之下心安理得的享受,该我的事,我不能退!”说完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追在穆慎身后。
“哎,等等我,我也去。”穆铖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云昱看着君霁的背影,眼神有点发亮,眼神跃跃欲试,“没想到天子是这个样子的。”
“小昱,扶太后回房歇着吧。”云飞昙及时打断她的大胆想法。
“你们也要去?”太后一直看着君霁远去的背影,听到他这么说,回转身问道。她的目光停留在大儿子身上,眼神里有祈求,刚回来一个儿子,另一个又到了军中,还要上战场,到那等刀剑无眼的险地。
“母后放心,我会护着弟弟周全,我们很快就会来接你。”陆珺濯上前扶着她,朝前走几步,“说不定到时候就可以回金龙台了。”
就算他知道这一别至少两年后才能再次相见,但是他还是只挑好的说。
“你们要小心啊,要听云大人的话,不可逞强斗勇,知道吗?”她顿下脚步,回头看云飞昙,“云大人,我的两个孩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太后不用担心,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他转头对老管事吩咐道:“若有人来访,只说我不在府中,闭门谢客。”
“诺。”
又安排了余下几件事,云飞昙回自己房间,取了宝剑渊兮,双手递到云昱手上,“若有紧急,不必顾虑太多。”
第37章 乱世王孙
月朗星稀,秋风刮着落叶沙沙作响,穆慎带着君霁和穆铖悄悄地靠近北城门,隐在暗处向远处紧闭的大门看,城门前有秦家的甲士在巡逻,城楼还亮着烛火,有人影在纸窗上晃动,城门前还有些血迹未干。
穆慎指了指远离城门的一颗树,那边城墙较矮,是个巡逻的死角,他们刚才看了半响,巡逻的甲士走到树影前就转身返回。
“等他们走到那一头,我们就往那边树林跑。”
他压低声音,紧盯着那边已经往回走的十几个秦家甲士,见到他们走出了几步,才往前一挥右走,“走。”
他率先猫着腰隐在路边的房檐阴影下,悄无声息地往那边移,等三人靠近城墙时,城门那边似乎出了些状况,巡逻的甲士没有过来,他们趁机翻出城墙,在夜色的掩护下,一路狂奔,直到远离城门,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才停下来喘口气。
“舅舅,靠两条腿跑不快,不如先去庄上找马匹,这里离穆家别庄不远了。”
“对啊,爹,叔叔们也都在庄里,不如带他们一起走。”穆铖也在一边喘着粗气,他长这么大还没用腿跑这么远过。
穆慎想了想,“也好,齐哉带着家眷肯定也走不快,我们取了马就走,赶在他们前面。”
南门外,五里坡,垣州兵的军营里静悄悄的,只有营外有一队兵士在来回巡视着。时近黎明,天暗得历害,除了营边燃着的火把,照亮了方寸之地,远处是一片漆黑,偶尔有夜鹘叫了两声。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领头的垣州兵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一阵,像是听到马蹄踏地的声音。
“别是风声吧?”这尧都与垣州气候不一样,秋风刮着让人身上全身都凉,颇有些刺骨凉意。
“小心戒备,有人来了!”领头的一挥右手,握着长戈就窜了出去。
这时候余下众人也听到了马蹄声,其中一人刚叫了声敌袭,前面山坡下已经传来刀击在长戈上的声音。
来人不多,大约有几百,看战甲样式,应该是白江麾下的一个小队。
响箭刚放出去,营中听到声响,垣州兵反应迅速,很快集结成营,结成军阵,将中军营帐牢牢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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