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众人抵达凌云宗,凌云宗的长老特意从山上下来,于山门前等候,待滕玄清几人到了,便领着他们去住的地方落脚。
“你们来的时间凑巧,剑阁今日已有开启迹象,想来明后两天,试炼就会开启。”
凌云宗的白眉长老笑吟吟地说道,许阳谢过之后,便跟随白眉长老去拜见凌云宗的宗主一心。
滕玄清三人留在住所休整,夜里滕玄清睡不着,便自房间出来,爬上院内的古榕树,仰躺在树杈上望着天空中的星星和月亮。
“晚间不在屋中休息,怎地出来吹夜风了?”
华煊站在树下,收剑而立,仰头望着懒散的滕玄清。
滕玄清没想到华煊会同自己搭话,往日她们二人少有来往,顶多算是点头之交。
她坐起身,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有心事?”
华煊足尖一点,仿佛有一阵风拖着她似的,身姿轻盈地跃上梢头,站在滕玄器身边。
“算不上。”滕玄清道,“就是感觉自己好久没有像这样看月色了。”
有关师尊的事情她不能与人说,况且就算说了,华煊也不一定能明白。
“你倒是有闲情雅致。”华煊笑道,末了,她又说,“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滕玄清意外,故看向华煊:
“嗯?什么事?”
“那天十二宫大比,你同王师兄交手,为何不惜自损也非得夺魁?”
在她看来,滕玄清并不是胜负心很强的人,但是那一次,滕玄清的执着让她非常惊讶。
“因为我想要灵洺织锦。”滕玄清没有隐瞒,“虽然王师兄说他若赢了可将此物赠我,但自己努力得到的,和旁人赠予的,不一样。”
那对滕玄清而言,有别样的意义。哪怕这意义在她得知一切真相之后,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她还是要为此用尽全力。
“你说得不错。”华煊点头,她认同滕玄清的观点,沉默片刻后,她又问,“是为了邝师叔吗?”
滕玄清没料到华煊会猝不及防地揭她的心事,愣了数息没吭声。
华煊见状笑了起来,她拂了拂衣摆,在滕玄清身边坐下:
“我这些年在外游历的时候,听说过一些有关于百年前邝师叔身上发生的事。”
滕玄清闻言,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子,等华煊道出后文。
“邝师叔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年纪轻轻便有不俗修为,她的天赋在紫霄宫那一代弟子中,能排进前三,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不仅天赋卓绝,而且勤修苦练,并不因为自己条件比旁人优渥,就懒散懈怠。”
华煊讲起邝凌韵年轻时的经历,眼里也透出钦佩之意:
“据传当初她在外游历时,访遍中州各大门派,挑战门中高手,难遇敌手,即便已经过去百余年,仍旧有人记得她当初风貌。”
听华煊夸奖自家师尊,滕玄清心里也生出一股豪气,她微微一笑,感叹道:
“原来师尊年轻时竟如此潇洒。”
邝凌韵自入玉仙山后就一直不问世事,在滕玄清眼中,除了那副画能让邝凌韵的心绪有所波动之外,旁的事情,再没有能引起邝凌韵注意的了。
却不曾想,邝凌韵年轻时,也意气风发。
“除此之外,我还听说,邝师叔早年在外挑战各宗高手之时,三年之内无一败绩,之后却在一人手上连败三场。”
“啊?”滕玄清瞪大双眼,心头猛地一跳,“那人是谁?竟如此厉害?”
华煊此时想起也仍觉得不可思议,摇头一叹,回答道:
“此人并非我中州修士,而是龙州登龙阁的魔道高手,据说其年纪比邝师叔还小一些,名唤琴弋。”
“琴弋……”
滕玄清愣住。
这是她第一次听人说起邝凌韵和琴弋相识的经过,原来琴弋本身就是一个天之骄女。
想必她一定优秀到了极致,才能令邝凌韵那么多年念念不忘。
“是啊。”华煊眼中透出两分憧憬,“登龙阁乃龙州神龙帝国的国宗,阁内魔修道修兼有之,实力雄厚,不比紫霄宫稍差,若有机会,我也想见识见识。”
“师姐天资卓绝,往后必然有机会得偿所愿。”
滕玄清脸色发白,神态比起方才略有些不自然,不过夜色昏暗,华煊并未觉察异样。
她想到琴弋是登龙阁之人,那当初琴弋刺杀老宫主,会不会和登龙阁有关呢?
这想法一出来,她便心中嗤笑一声,无稽之谈。
登龙阁与紫霄宫相隔万里,井水不犯河水,加之这些年也从未听说登龙阁和紫霄宫之间的冲突,如果登龙阁真的有意针对紫霄宫,怎会只派出一个小小元婴修士?
邝凌韵又怎会那么多年都查不到原因?
事实如何,想必只有当初动手的琴弋才知道了。
滕玄清一声轻叹。
琴弋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就像一个催命的符咒,她既是邝凌韵深爱之人,也是让邝凌韵痛苦那么多年的罪魁祸首。
华煊和滕玄清聊至深夜才散,滕玄清对华煊颇为感激,后者当是看出她心绪不宁,才特地抽了时间陪她聊天。
回到房中之后,滕玄清的心情果然好一些了,虽然心里仍旧惦念着邝凌韵,但不如白日那般焦躁难安。
第二天,凌云剑阁果然开启,滕玄清几人跟随凌云宗的长老上山去。
青云山的剑台已经聚集了许多凌云宗弟子,滕玄清等人到时,聚在剑台上的凌云宗弟子皆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凌云宗宗主一心在山中潜心修炼,负责此次剑阁试炼的是凌云宗的主事长老,名叫于晟。
于晟见时间差不多了,又核对了入阁试炼的弟子名单,便示意手下长老揭开分界轴,打通通往凌云剑阁的光门。
长约十丈的分界轴内荡漾起粼粼波光,门内透出淡淡白雾,有浓郁的灵气掺在雾中,仿佛分界轴背后藏了一座仙境。
在白雾的影响下,在场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凌云剑阁是凌云宗开宗祖师凌风华遗留的法宝,传闻其内包纳万象,每个人进去之后所经历的试炼都不一样,但每上一层,都有极大裨益。
此物后来跟随凉锦仙尊上天入地,破除万难,在凉锦仙尊破虚离开凡界之后又继续留在凌云宗,作为凌云宗的镇宗之宝,令无数修士趋之若鹜。
据传两百年前,凌云宗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虽然历史悠久,但是除了开宗祖师凌风华,宗内少有大能,在凌风华故去之后日渐衰落。
可自凌云宗出了凉锦仙尊,继而宗内高手如雨后春笋纷纷出现,不论老宗主陈渝、还是现任宗主一心都在道门中有非常响亮的声誉。
自此以后,凌云宗青云直上,几乎与紫霄宫齐名。
滕玄清来此之前听说了很多有关凌云剑阁的传闻,故而对声势如此浩大的凌云剑阁也非常好奇。
参加试炼的弟子一个个眼中精光大放,激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蓄势待发。
待于晟一声令下,凌云宗弟子打头,纷纷穿过光门,去剑阁内寻自己的机缘了。
王书棣和华煊先后动身,滕玄清也跟在他们身后随着松散的人群进入光门。
穿过光门的瞬间,金光闪烁,随后滕玄清感觉眼前一暗,嘈杂的喧嚣声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万籁俱寂的黑暗。
在黑暗中站着,她感觉有一双眼睛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冷冷地窥视她的魂魄。
第35章 问心
这种被窥伺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瞬息, 很快消失,当那双眼睛从滕玄清身上离开时,周遭的环境也开始发生变化。
空洞而黑暗的世界中,燃起一簇摇曳的火光, 将清冷的黑暗照亮了。
滕玄清迈开脚步朝那火光走去, 烛光照耀的小片空间在她视野中渐渐清晰起来。
灯下有一张桌子,上面铺满了书画, 滕玄清走到桌旁, 一幅画忽然从桌上滚下来, 在她脚边展开。
她顿住脚步, 双眼猛地瞪大。
这幅画是个半成品,画面中只寥寥勾勒的几笔,却令滕玄清心神一震。
她认得这幅画完成之后的样子。
是琴弋。
听闻凌云剑阁极善攻心,滕玄清原不以为意,如今却算是明白了。
她捡起那副画,将其摊开放在桌上,取笔研墨, 就着这幅画已经留有的笔迹补完剩余的部分。
当她最后一笔落下时,那画上的人忽然动起来,抬剑一转, 剑刃直指滕玄清的眉心。
其剑来势汹汹, 滕玄清却不躲不避。
剑尖急停, 蜿蜒的墨迹扭曲溃散,竟化作一团金光钻进滕玄清的脑子里。
“碧落剑心,黄泉一梦。”
滕玄清喃喃自语。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两处茫茫皆不见。
这剑招中暗藏的剑意能引动人心中的执念,诱生心魔, 是诛心之剑。
周遭场景再次变幻,桌上的油灯倒了,星火点燃书画,大火顷刻间将黑暗燃尽。
一道人影出现在火光之中,从狼藉的桌上捡起燃到一半的画卷,转头看向滕玄清时,眼中尽是失望与痛恨。
滕玄清身处火光之中,却感受不到火焰的灼热,倒像是被一盆水当头淋下,冻得浑身止不住颤抖。
这一切在她眼中都格外虚妄,哪怕明知那人只是这凌云剑阁中的幻象,她仍旧为那冷厉的目光受伤。
“清儿,为师养你十余年,是时候将这条性命还回来了。”
说着,邝凌韵便举起手中之剑,直直朝滕玄清刺来。
滕玄清的手握住剑柄,却半晌没有作为。
她眼中透出挣扎,泪水汩汩而下。
只要她一剑斩开邪妄,这场试炼就能继续下去,不仅可以得到剑阁试炼中的机缘,也能破开执念,斩灭心魔。
耀眼的火光将邝凌韵手中的剑映红。
剑芒越逼越近,滕玄清攥着剑柄的掌心已被汗水濡湿。
锃一声响,剑刃离鞘半寸,戛然而止。
邝凌韵手中之剑毫无滞涩地刺进滕玄清的心口。
滕玄清面色惨白,明明一切都是幻象,剑身从她身上穿过,没有留下任何伤口,但她却感觉自己心里当真被捅了一个无法愈合的窟窿。
她的剑是师尊所赠,师尊于她,不仅有再造之恩,更是她藏在心底偷偷恋慕的人。
若死在邝凌韵手中,她也算有个归宿了吧。
双眼缓缓闭上,泪水跌落,穿过剑身,没入虚空。
周遭火光如水纹般波动起来,邝凌韵的面容也渐渐扭曲,溶解,消失。
滕玄清呆滞地站在剑台中间,清风拂过,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
青云山上人声鼎沸,她很快就吸引了剑台上凌云宗弟子和长老的目光。
“紫霄宫的弟子,竟然这么快出来了。”
“她好像只上了第三层。”
“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她是怎么拿到交流名额的?”
“……”
身旁之人议论纷纷,滕玄清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走下剑台。
心之关,她过不了,也不想过。
许阳面色复杂,这样的状况也出乎他的意料,但见滕玄清似乎格外沮丧,许阳也不好多说什么,本想安慰几句,滕玄清却像根本没看到他似的,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现在时间尚早,但剑阁试炼已经和滕玄清无关了。
王书棣和华煊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华煊进入剑阁第四层,王书棣则闯入第五层。
与此同时,还有另外几名凌云宗弟子也出类拔萃。
王书棣得知滕玄清只进到第三层就出来的时候非常惊讶,倒是华煊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意外。
王书棣不知如何宽慰滕玄清,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突然提议去饮些小酒。
听说一醉解千愁,滕玄清不知真假。
往日师尊烦忧之时,的确对月饮酒,但她醉了,嘴里念叨的,仍是旧时红颜。
滕玄清应了王书棣之邀,在青云山上举杯邀月,华煊不与他们同流,剑阁试炼一结束,便跟随许阳下山去了。
王书棣本意是让滕玄清舒缓一下心中郁结,区区剑阁试炼,不足挂在心间。
然则滕玄清第一次在青云山上喝酒就选了醉仙人,稍饮几口便有了几分醉意,一壶小酒下肚,她走路都偏偏倒倒起来。
醉醺醺的滕玄清不知哪里来的怒火,忽然一把摔了酒壶,站起身来一摇一晃地朝山下走。
王书棣连忙追上去,欲将滕玄清送下山。
眼见着滕玄清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王书棣上前一步,探手搂住滕玄清的胳膊,将她往怀里护。
而醉酒后的滕玄清一点也不领情,推搡了两把没将王书棣推开,她竟抓起手里的剑抵住王书棣的喉咙,冷眼瞪着他:
“撒手。”
王书棣哪里晓得滕玄清那么容易喝醉,好心当做驴肝肺,也觉得滕玄清简直无理取闹,但他又不能同一醉酒之人较真,只好松手,任由滕玄清独自下了山。
滕玄清不愿与王书棣同路,于是另选了一条小道,山道上空阔寂静,偶有蝉鸣之声,凄凄切切,婉转凄凉。
本以为一路上遇不见什么人,她能安安静静地独自待一会儿,却不想没走几步,便见前边不远处凭空出现一道倩丽之姿。
说是凭空出现也许不恰当,那人像是站了好一会儿,只是她走近了才发现罢了。
她眼中酒意尽去,来人走近,滕玄清心头一动,便猜出此人身份。
“晚辈紫霄宫滕玄清,见过前辈。”
滕玄清立即站定,双手抱拳朝一心行礼,哪里还有先前醉意朦胧的样子。
“你看起来心绪不佳,可是因为今日剑阁试炼失利的缘故?”
一心微笑问道。
“不。”滕玄清摇了摇头,“是因晚辈心思繁杂,犹豫难安,才误了这等机缘,浪费了一个名额,还请前辈恕罪。”
“你不必向本座赔罪,毕竟名额给了紫霄宫,就算你们不来,本座也不会让我宗弟子顶替,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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