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着眉,一开口,眼泪就往下掉。
落在花苞上,花苞就逐渐盛开来。
她立即不敢哭。
花小肆便笑了:“真原谅,了吗?”
敖泧点头,拼命地点头。
她不知道花小肆问她这个干什么。
她原谅了,她原谅龙族。在龙族跪下的那一刻,她就突然间原谅了。
她往后退,以为碧心滴会折磨她。
可是碧心滴没有,碧心滴原谅了她对龙族的原谅。
“那,敖泧,不恨了,心中还有爱吗?”花小肆神手擦敖泧的眼泪,“敖泧,我爱你,你爱我吗?”
“你别说话了。”敖泧看着她说一句话,吐一口血,完全束手无策。
“你,爱我吗?”花小肆坐不起来,可她还是固执地用手触摸着敖泧的脸庞,郑重无比地告诉她,“敖泧,看见你哥哥了吗?他们,要用龙躯化一座金汤之城,但仅仅是这样,没有用,因为,城里的人,他们病……”
花小肆话还没说完,便痛苦得再难开口了,她看着自己胸膛处的三清莲越开越盛,将她淹没。
她没来得及问敖泧愿不愿意。
她们要输了吗……
“我爱你。”
最后一片莲花瓣快要遮住她的面庞,敖泧忽然俯身亲吻在花小肆的唇畔:“我愿意。”
空中便又炸开一道响声。
像春日的惊雷,看见一颗莲心回到一朵青莲的胸膛。
敖泧在最后的刹那,其实仍然有想,她在设计骗我还是真的爱我?
可是,当怀里的人阖上眼,她便觉得一切皆无必要。
哪怕她喜欢的姑娘最后仍不是真心诚意地爱她。
她爱她,是事实。
她愿意,也是事实。
她不知道说出这六个字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因为那时,她已化作一颗莲心,与她心爱的姑娘永远地离开了这苍茫六界。
她在说话前,最后看了一眼王城。
碧心滴没有折磨她,所以她在心中念一句实话,她想,她的朋友们能够好好活着,无论她们是不是还认她这个朋友。
天帝握着开天斧正要劈向还差一点就化好的城池,便见一道冲天光芒照亮了整个人间。
那是一道柔和的粉色灵光,像春日草原上的微风一般,把王城外的“凡人”送进金汤之城,然后,像一层轻纱,把整座城池笼罩起来。
看起来毫无杀伤力。
可是任凭开天斧用尽所有的灵力去摧毁它,它还是纹丝不动。
“疯了!疯了!”天帝大吼,他不相信。
可是死去的人正是坚信,才会这样做的。
一如敖泧真心诚意地偷偷爱慕她。
她也是真心诚意地爱慕敖泧。
只是,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信。
两个人都没等到确定的答案,因为,她们已经长逝。
可是,坐在屋子里的人都看见了。
月神将自身拥有的,连同两绝琴和灵蛇鞭的灵力都传给天安,便揣着怀里装着戈依魂魄的玉瓶走出大门。
屋外,粉色轻纱像一片瑰丽的晚霞。
月神顿住脚步,想起什么,多说了一句话:“天安姑娘,千晛姑娘,我们的事情做完了,也该走了。”
她说完,不待天安回应,便同那些被送进城的“百姓”一起进入躲避之阵。
她们会在碧心滴的净化下忘记一切而长眠。
她们不知何时会醒过来。
因为不知道天安会不会成功,成功后又会在何时重创一个六界。
不过都没关系,她相信,总会有这一天的。
白泽踱着步子从城墙处回到皇宫,天安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小狐狸。”白泽在屋外喊她。
天安坐在屋子里,身前是帮她疏通灵力的千晛,她还没有应声,眼泪就先一步流出来。
呜呜呜的,戳在人的心窝里。
白泽听到了,但他不愿进去抱抱那只小狐狸,因为刚刚为了一只小青龙,他已经落过泪了。
他站在屋外,掏出自己体内的灵丹和轮回镜,颤抖着送进屋内,笑嘻嘻地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一边扯着嗓子,强忍着痛楚高喊:“千千,再见啦。”
“小狐狸,再见啦。”
“不要让我们失望哦。”
龙瑔和熹微没能来,因为他们要用鲜血将落霞剑与孤鹜剑融合在一起,打造出一把不会被开天斧一劈就碎的宝剑,送给天安。
他们来不了,来的便是陆岐、狐水迎、鸡老板和狗妹。
他们捧着神剑,乖乖地放在门槛处。
“印儿姐姐,千晛姐姐,再见啦。”六人如是说,冲着屋内的两人郑重地鞠了一躬,便一道离开。
后来又来了一些神仙,他们学着月神和白泽的样子,把灵丹掏出悄悄送进了屋内。
所有的人都睡去了。
好安静。
静得连哭都不敢哭。
千晛坐在榻檐,无声地亲吻天安脸上淌满的泪痕。
冰蓝色的启明珠在天安的胸前熠熠生辉。
“姐姐,也要走了吗?”
天安在千晛起身时,死死地攥住对方的手,空流泪,直摇头。
她想说的其实很简单。
不要走。
不要留下她一个人。
千晛回身,低头捧着天安的脸颊,在她的眉间落下又轻又浅的吻:“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姐姐先给你熬一点粥,等你吃完。”
千晛说完,又弯着眉眼笑起来:“你放心,一定比你在船上生病那次煮得好吃。”
空无一人的御膳房升起炊火。
金汤之城外,天帝发了疯般的用开天斧劈砍着,天一块块儿地塌,地一块块儿地陷。
天安喝完最后一口粥,坐在空无一人的屋内沉思良久,捧起放在桌上,周身笼着红光的神剑,在它的剑柄落下一个浅吻:“姐姐,进步很大啊。”
她笑完,孤零零站着,长叹了一口气,走出殿门。
她一个人,走完了一条漫长又孤寂的路。
然后在路的尽头,她把一座城池温柔地收进她的启明珠中。
“天帝,来战。”
天安盯着震惊不已的天帝,闭目,缓缓祭出长剑。
剑身流光。
是耀眼的红,是纯净的白。
是她的千晛姐姐,化身剑魂。
要给万物以生生不息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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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应该是正文大结局~辛苦各位了,鞠躬
第166章 与子成说(终)
东方净琉璃, 药师佛正在同西天如来讲经说理。
座下, 十方诸佛、各路菩萨、五百罗汉正在凝神谛听。
烟雾袅袅,莲香怡人, 数万年来常常如此。
说因、说果、说生、说死、说贪、说欲。
若是以前,久到想不起来的那种以前,天安总是觉得枯燥无味的。但是如今,她总会在聆听一番后, 再将佛祖所讲内容仔细记下来。
不过, 这并不是因为她觉得佛法有趣。
她仍是觉得佛法无聊,但是,可以打发时间。
可以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于是, 每当三天三夜的讲经释法结束时,她总觉得难过。因为她又要独自回到须弥山。
但这也只是以前了,如今, 听了数万遍, 抄了数万遍,烂熟于心, 已无法使她排遣愁绪了。
不过, 数万年, 竟还是个被愁绪困扰的俗人。
她不禁摇头失笑。
佛祖也渡不了她。
她果然还是该走了。
“创世神, 留步。”有人喊她, 她听出了声音是谁, 于是回头, 客气礼貌地望着对方, 做阿弥陀佛,“尊者,有事?”
她看着眼前的男孩,着一身金色袈裟,眉间印着红色的朱砂痣,跟小辫子一模一样的人,只不过如今已是日光照遍菩萨座下童子,前尘了却,修得正果。
“没,没什么事。”他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嗫嚅了一声,“创世神半道离去,药师佛和菩萨让我来送送您。”
天安闻言,便弯着眉眼无奈地笑起来:“谢谢佛祖和菩萨,不过,不必如此。”
她抬眸,望着远处的讲经殿,日光照遍菩萨正遥遥凝视着她。见此,心中虽有不舍,但她还是低头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替我告诉菩萨,我要走了,以后也不会过来了,让她以后好好的。”
“您要走去哪里呢?”男孩拉住天安的衣袖,皱巴着水嫩白皙的一张脸,“菩萨会很想您的,药师佛也会,当然,我也会,虽然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要去哪里呢?
天安望着空寂的佛国,净河数万年来还在不知疲倦地流淌,河旁,古老的菩提树还未开花结果,绿叶正盛开得繁茂。
她第一次撞见那个人,就是在树下。
“创世神?”男孩拉了拉她的衣袖,又小声地喊她。
天安垂下眸,眼神温婉又苍老:“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兴许,四处走一走,看一看,如果还是没能找到那个人的话,我可能会睡一觉。”
她说完,翘着唇角苦涩地笑了下。
那个人啊。
男孩闻言低头,有些难过。
药师佛和菩萨说,他们也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会回来。于是,创世神就一直等啊等啊,等到六界欣欣向荣,所有的人都回来了,那个人还是没回来。
“还有事吗?”天安看见男孩难过失落的眼神,被逗笑,像个大人一般,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菩提子永远长不大,而她,已经永远苍老。
“创世神,要睡多久呢?”男孩抬头,依依不舍。
天安唔了一声,琢磨半晌,笑着缓缓开口:“可能一阵子,也可能永远不会醒来。”
男孩睁大眼睛,泪水就在眼眶打转:“如果那个人回来了呢。”
天安蹲下身,抱住男孩,轻轻吻在他的眉心:“如果她真的回来的话,一定记得叫醒我。”
可是她知道的呀,那个人回不来。
六界重创三万年,所有人的都回来了,那个说要陪她走到最后的人,还是没回来。
男孩木讷地点头,看着天安松开手,背对着他,落寞地走向净琉璃的尽头,直到再也感受不到眉间残留的温度,他才回头,自言自语地道:“菩萨,创世神离开了。”
“她让弟子告诉您,以后您要好好的。”
菩萨有着和离开的神祗七分相似的面庞,她垂眸,叹息一声“阿弥陀佛”,把眼泪藏起来。
*
人间大地,正值春试之季,京城热闹非凡。
赶考的学子背着包袱,争先恐后地落脚在九州大地分店最多、小二最上道的同悦客栈。
“哎呀哎呀,别急!排队给银子,一个个的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立在柜台前,招呼从他乡而来的考生,“弯月,你们磨蹭什么呢!出来接客!”
“接客什么接客,搞得我们这店多不正经似的。”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丫头赶忙从楼上窜下来,腆着脸笑,“四位客官,一起的吗?请跟我来。”
她们话音刚落,后脚又进来两位考生模样的人,于是只得朝楼上喊:“忙不过来啦,陆岐大哥,不要跟阿迎姐姐卿卿我我啦,快下来。”
堂下满座的熟客看着风风火火从楼上红着脸跑下来的少年,一阵哄笑。
“您两位,分开住还是……”陆岐看着进来的两位客官,目光正落在其中一个柳眉杏眼的“男子”身上,便被另一位男子挡住了视线,“分开住,天字一号,挨在一起的两间房。”
陆岐咳了一声,明白明白。
“打哪儿来,姓甚名谁?”鸡老板拨着算盘,人间现在管的颇严。
“自江南安城来,胥伯言。”略高一点的男子说,“这是我的表弟,解灵。”
表弟?
噗……陆岐忍着没笑,好吧,既然鸡老板忍着没笑,那他也忍着不笑好了。
只是,这位“表弟”自己都已经羞红了脸,紧张得忍不住去拉心上人的手了。
一番住客忙活,天都竟然要黑了。
外头估计要下雨,应是没什么人来了。
陆岐收拾桌椅,要关店门,这才瞧见了一直坐在角落处喝酒喝得睡着了的女子:“姑,姑娘……天黑了,您是打算住店吗?我们这儿天字一号……”
“阿嚏——”醉酒的姑娘打了个喷嚏,迷蒙得睁开眼睛,看着身前认,傻傻地笑了下,“陆岐。”
作为一只大白虎,陆岐吓还是了一跳:“姑,姑娘,我不,不认识你,你,你别喝醉了随便喊我名字,让,让我师姐听到了,她,她会吃醋的。”
一遇到狐水迎就怂,真是……唉。
醉酒的姑娘揉着眉心叹气,把女儿红撂在桌子上,酒没有白泽以前说的好喝:“走了。”
陆岐哆嗦地接过扔到他怀里的银子:“姑,姑娘,天黑了,要不你还是留下吧。”
身着白衣的姑娘顿住脚步,侧头笑了笑:“算啦。”
然后一转眼,就消失在空气中。
怀里的银子还沾着酒香,陆岐愣神半天,疑惑地回头,望见同样趴在栏杆处愣神的众人,不由失笑:“人家走了,你们看什么呢。”
众人疑惑地摇摇头,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只是好像有一点莫名的难过。
*
天下雨了,月亮隐进云层中。
官道旁,茶棚处的老板娘急急忙忙地收摊:“小姑娘,醒酒茶喝了,赶快回家吧。虽说如今世道太平,六界互不侵扰,晚上也无什么妖魔鬼怪,但是你一个人,总要当心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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