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住的人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反而握住了环在他腰间的手,笑问:“怎么了。”
陈荣秋的声音有些懒散:“你怎么没说今晚这地方的老板是你……”他卡了一下,无所谓道,“……什么亲戚来着。”
晏西槐任他抱着,被他的语气逗笑了:“表舅的孙子,关系挺远了。”
陈荣秋靠着他的脊背点点头,不知怎么就有些不着调:“我这是被平白降了一辈,老师,当时我还没敢信,你说,要这么算,我该叫你什么呢。”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正在思考,没过多久又笑了起来,说:“叔叔吗。”
晏西槐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身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说呢。”
陈荣秋与他对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始狂笑。
晏西槐无奈地看着他笑得直不起腰来,捞住他搂进怀里,听他气息不匀,乐不可支:“照这么算的话,悦然岂不是要叫你爷爷了。”
莫名其妙被当了爷爷的人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掐着人的下巴去看他,似笑非笑说:“你考虑清楚。”
陈荣秋就着这个姿势在他嘴上亲了一口,注视着他的眼睛,漫声叫他:“晏叔叔。”
晏西槐于是笑了,掐着他下巴的手松开,探到后脑揉了揉,垂目去吻他。
陈荣秋笑意满眼,感受着晏西槐的吻落在他的眼角,耳边传来他含笑的声音。
晏西槐低声说:“乖孩子。”
“乖孩子”闷闷笑了一声,而后勾住他的肩膀,去找他的嘴唇。
权威心理学教授的建议指标在实施第一天就已经超标,当事人没有一个在意,因为全身的感官都在叫嚣着去感受眼前人到底有多温暖。
陈荣秋的呼吸有些乱,他把晏西槐推到沙发上,单膝撑在他腿间,俯下身轻蹭他的鼻尖,小声笑道:“我想起来,今天我也有一句话忘记对你说了。”
晏西槐近距离看进他的眼睛,甚至能在里面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嘴角微弯,发出一个尾音上扬的鼻音。
陈荣秋碰了一下他的嘴唇,一触即离,笑意莹然的双目中,认真也毫不作假。
他对晏西槐说:“我也爱你。”
第十九章
陈荣秋一时心痒上脑,肆意撩拨晏西槐的后果,就是在他回到父母家时,带上了一双已经消失有一段时间的黑眼圈。
陈巍看见他就皱起了眉:“没休息好?”
陈荣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昨晚晏西槐留在他家,也没有真的做什么,却还是闹到了深夜才停;早晨到点差点没起来,早餐依然交给晏西槐,吃完又磨蹭了一会儿,顺了五分钟的路把晏西槐送回去,才自己开车赶了回来。
面上倒是一本正经很唬人,对他哥说:“看了几篇文献,没留神就晚了。”
陈巍看了他两眼,一时没说话,陈荣秋淡定问:“怎么就您一人在这啊,爸妈大嫂呢?”
陈巍说:“爸妈在书房。”
陈荣秋说:“大嫂呢?”
陈巍看了他一眼:“她还在睡。”
陈荣秋闻言盯着他大哥瞧了瞧,也不急着上去和陈父陈母打招呼,把手上东西放下,坐在陈巍侧前方的沙发上看他,片刻道:“大哥。”
陈巍掀起眼皮,看起来有些不耐烦道:“做什么。”
陈荣秋根本不怵他大哥,陈巍在家里人面前没有外头那些做派,这反应在陈荣秋眼中几乎就等于不自然;他有些稀奇道:“你和大嫂这是……”
“是什么。”陈巍看他,目光里写着“你说是什么说给我听听”,明显不是很想说。
陈荣秋就笑:“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哥。”
陈巍丝毫不心虚,他是不想说,倒不是不能说,而且让陈荣秋今天回来,除了和家里人吃顿饭,也是为了这件事。
于是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开口解释:“悦然要有弟妹了。”
陈荣秋瞬间以为他没听清,但他去看陈巍的表情,却发现他哥神情虽然平静,仔细看倒也能发现其中几分不自在。
亲口和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说这种事,陈巍在外面再八风不动,这时候老脸也有些撑不住。
陈荣秋反应了片刻,迟疑道:“……大嫂怀孕了?”
陈巍面部肌肉动了动,没说话,是默认了。
陈荣秋:“……”
他还真没想到这茬上去,不由得一时失语,而后又道:“大嫂的意思是?”
陈巍沉默片刻,说:“她坚持要生。”
陈荣秋这时候也想不到其他的,兄嫂的年纪摆在那里,他侄子陈悦然都已经上了大学,大嫂虽然比他哥小几岁,但也几乎与晏西槐同龄,这个年龄怀孕生子,不仅会更加艰难,对身体的伤害也会加剧。
这个孩子不会有可能是两人计划求来的,不说其他种种因素,当年已经上初中的陈荣秋很清楚地记得,陈悦然出生之后,陈巍握住薛清如的手,不愿意让她再生的场景。
他本以为按照大嫂的性格,面对这样突然出现的意外,应该不会有太多犹豫,却没想到薛清如的态度根本不在他的预想范围之内。
陈荣秋想了想,就有些欲言又止。
陈巍注意到他的表情,很快就道:“你不要多想。”
陈荣秋笑了一下,陈巍就说:“你大嫂坚持是有她自己的理由,我们沟通过,也和悦然交流过,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别琢磨太多。”
陈荣秋有些无奈,但心里隐隐出现的担忧被打散,留下的是他大哥给他的妥帖。
于是他笑道:“我知道。有大哥在,哪能轮得上我操心呢。”
陈巍就瞪了他一眼,默许了他的偷换概念,听陈荣秋又说:“不过话到这里,我有个事情想和大哥商量。”
陈巍言简意赅:“说。”
陈荣秋说:“我想让西槐先和你见个面。”
话音还没落,陈巍周身的气场已经明显地沉着下来,显得比刚才要沉稳许多,有些像他在外头的样子了。
仅仅见面的程度的话,陈巍其实是见过晏西槐的,字面意思那种,在他几次公务出行顺道去N城和陈荣秋的毕业典礼时;但陈荣秋说的显然不可能是字面意思,陈巍的身份在这里是“大哥”,晏西槐自然也有一个特殊的身份。
“这是你的意思?”陈巍说,“他到京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月。”
“哥,”陈荣秋眉尾动了动,“听你这意思像是有些意见。”
“我没意见。”陈巍瞥他一眼,“哼”了一声,说,“你要准备好了,定个时间,我去见他。”
陈巍到底是疼这个弟弟,嘴上虽然不说,话里话外对与晏西槐见面还是重视的;陈荣秋不会听不出来这份诚意,就对陈巍笑了,又面不改色地拍了几句马屁,才被陈巍赶上楼去见陈父陈母。
只是要让晏西槐和陈巍见面这件事,虽然陈荣秋在陈巍这边提了一句,晏西槐那边,他暂时还不打算说。
在大哥面前,陈荣秋需要有个态度,他的态度越明确,陈巍对待晏西槐的态度就会越慎重;但在晏西槐面前,他还是想拿个乔,在观望对方“给我一点时间”的承诺实行情况之后,再考虑进一步松口。
他考虑得可谓缜密周到、循序渐进,然而在实际面对晏西槐的时候,陈荣秋根本无法以任何步步为营的心思按部就班,他的难过可以如同白天的月亮,隐藏在刺目的阳光里,但他的喜欢就像是阳光,只要有一丝缝隙,就能破界而出。
十月中旬,他住进了晏西槐家。
像是水到渠成,从相拥的体温,到足以燃烧掉所有理智的情热,拥抱、早餐、吻、温柔的声音、默契的目光、两周内的计划表、一切仿佛回到旧日轨迹的生活方式……都成为其中的助燃物,促使两人之间的空气加热升温,直到一个对视,就能一夜沉沦。
本来只是晚上送晏西槐回家的陈荣秋,在次日中午晏西槐含笑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晏西槐说:“住下来吧。”
陈荣秋翻了个身,被对方从身后隔着被子搂住后,闭上眼。
“换个香氛吧。”他小声说。
晏西槐在他身后笑,陈荣秋不想回头,感受到后颈温热的触感,不由得疲倦上涌,再度睡了过去。
香氛当晚就被换了,是陈荣秋很熟悉、也很怀念的香味,也是他在晏西槐的注视下,亲自挑出来的味道。这样的香气飘荡在室内,如同过去与现实交叠,空间与空间重合,香味还是原来的香味,但人都变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有回复的机会。
陈荣秋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心结,也是最大的一个。
那是一个曾经拥有晏西槐夫人这个头衔的逝者。
按道理来说,晏西槐举行婚礼时,已经与陈荣秋分手近五年,他回国准备重新追求陈荣秋时,“妻子”也已经去世,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但感情之中本来就少有道理可言。陷入情爱中的男女为什么会对“前任”分外在意,不过因为意识到曾经有人得到过同样的对待,少有人不期望偏爱,而人心生妒难以避免,陈荣秋不能免俗。
结婚的理由,有吴姵的因素也好,是自己的决定也罢,只要晏西槐稍微提上两句,陈荣秋或许就能够放任它慢慢过去;但晏西槐不知在酝酿什么,或者是纯粹不想说,除了刚到京那晚由陈荣秋被动提起、在吴姵墓前向陈荣秋介绍墓主人身份之外,到眼下根本没有提起过这个人。
这让陈荣秋心中始终有个地方不上不下,刻意忽略也无法忽视这个存在。
然而进入十月中旬,晏西槐开始忙碌起来。
十九、二十的周末,晏西槐要离京去参加学会,这段时间学校事多,有几天凌晨还需要与N城连线,实时跟进并指导对面博士生的进度,为了不打扰陈荣秋,晏西槐晚上几乎是住在了书房,等到要做的事情告一段落,才能悄声回到卧室,争分夺秒地搂住沉睡的人,闭目养神。
好不容易有一晚晏西槐没有任何事务需要处理,也是因为第二天他就要出发离京,时间还早的时候,陈荣秋确认过他今晚再没有其他事情要做,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在客厅沙发旁的阅读灯下,解开了晏西槐的家居服。
第二天他真正清醒的时候,晏西槐已经离开很长时间了。
半梦半醒下床把晏西槐送到门口的记忆在陈荣秋的脑海中十分模糊,晏西槐离开时在眉心一吻的温热触感还很清晰,陈荣秋坐在客厅,揉了揉太阳穴把昨晚的记忆压下去,摸出手机,看到了晏西槐的消息。
晏西槐:把早饭吃了再出门。
陈荣秋撇撇嘴,心说这都快午饭时间了,嘴角却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慢悠悠地坐到餐桌前,打开电脑,一边处理工作上的消息,一边把不知道该算作早饭还是午饭的事物吃完。
出门的时候,他给家政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可以过来了。
但没过多久,陈荣秋又接到了家政的电话。
对方的语气有些惴惴,告诉他在打扫储藏室的时候,失手把一个玻璃瓶打碎了,并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根破碎的细长玻璃瓶,内容物有几片干花花瓣,被拢在一旁,玻璃碎屑也没有处理,被收作一堆,放在内容物旁边,玻璃瓶底的碎片较大,透过不算特别清晰的照片,陈荣秋能看见瓶底被人贴了一枚标签,上面的字是手写的,字体他很熟悉,与正放在他钱包夹层里那张卡片上的字迹完全一致。
那是一行日期,而很恰巧,这个日期陈荣秋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晏西槐的婚礼,就在这天。
陈荣秋看照片时的沉默让对面更为不安,小心翼翼问他这东西是不是特别贵重,如果需要赔偿她也没有异议。陈荣秋反应过来,对她说东西放在那里别动,又问她收拾的时候是否有受伤,暂且把对方安抚下来,而后他抽空回了趟家,确认除了摔碎的玻璃瓶再没有其他差错,就问这东西原本放在哪里。
家政给他指了一个放在架子上的小箱子,说前段时间没有这个东西,她以为是从上面打开,没想到是从侧面,搬动的时候一滑,这玻璃瓶大概是放在外侧,就掉了出来。
陈荣秋打开看了看,表示他知道了,没有提赔偿的事情,只是说了容错度的问题;对方表示记住了,态度很好,陈荣秋就没再说什么,让她先行离开,而后回到储物间,站在那个小箱子旁犹豫了片刻,把它拿了下来。
干花被他收进了另一个容器,玻璃碎片放在原处,陈荣秋端着小箱子进了书房,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了最上层的东西。
这东西他并不陌生,或者可以说十个月前,这个东西正是经他之手放进纸箱,送往Y大晏西槐研究室。
是曾经属于陈荣秋的一个硬盘,但这个硬盘里面的东西只有一个主题,名为“晏西槐”,某种意义上来说,“物归原主”这句话,陈荣秋没有对晏西槐说错。
晏西槐后来没有提到过这个东西,似乎是将错就错把它收了下来,甚至也没有提到过被送到他研究室“物归原主”的旧物,但陈荣秋不会想到这个硬盘会在他即将把它彻底忘在脑后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连上面的标签都完好如故。
标签上是这个硬盘的名字,也是陈荣秋亲手写下的一个单词:leaves。
晏西槐曾经问他,为什么会是leaves,而那时的陈荣秋将标签贴上,又盯着这个单词看了两秒,唇角不自觉扬起,随后才笑着对他说:“因为一棵树落下的每一片树叶,都带着秋天的印记。”
一片又一片落叶被小心拾起,被精心保存在这个容器里,被时常展开晾晒,又被封存了许多年,陈荣秋将它送出去之前,甚至没有再打开过,里面修改记录保留在许多年以前,像是把主人的一部分心血永远留存在了过去。
但如今,陈荣秋想要打开看看。
指尖摸了摸标签上有些褪色的字迹,他把硬盘接入电脑,点开出现在桌面的图标,而后发现原有同名为leaves的文件夹旁多了一个新的文件夹,无名。
光标在桌面停顿片刻,最终停在无名文件夹的图标上,将它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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