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华章似乎恢复了意识,撑着身体趴在车窗上,车声也随着“嘎吱嘎吱”响起来。
童哲几乎是跳回到车窗前。
“小熊,怎么样了?”
“没事,就这儿有点疼。”熊华章抬起手碰了碰脑门。
这时,童哲发现远处出现了几个人影。
“卧槽,不会是遇到了劫匪吧,那俩犊子是做前哨的?”
童哲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回到车里想赶紧走,可是打了半天火,车除了礼貌性地轰了两声,依然趴在原地。
还是那两个小孩,微笑着露出两排整齐白净的牙齿。后面跟着两个妇女,在交谈着什么。四个人站成一排,笑得童哲心里发毛。
“Hello! We need help.”
童哲咽了咽口水,手伸出车窗对着前面招呼了几下。
“你们是中国人吗?”那个小孩首先发话,用蹩脚的中文问道。
“哟呵!”
童哲顿时有些振奋了,想不到这荒郊野外居然还有人能说中文,还是四个。
“是的是的,有人受伤了,受伤,懂?OK?”童哲比划着。
“跟我们去吧,我们村子不远。”高个妇女指了指远处。
童哲像是遇到了救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架着着熊华章就跟着这几个人走。
走了大概半小时,童哲感觉嗓子已经快冒烟了。峰回路转,眼前豁然开朗。几处茅草搭建的棚户和水泥房子鳞次栉比,房屋后炊烟袅袅。藤条编成的栅栏蜿蜒至河边,几个小孩光着身子在河对岸打水仗。
还没等童哲开口,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一座稍高的房子里迎了出来。房顶上还歪歪地挂着红十字标志。
医生把熊华章架回房子里,童哲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屋外的空地上。可是空地实在太烫,童哲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挪到旁边的阴凉处。
“这是我们的医生。”那个小孩也学着童哲样蹲在墙角。“我叫Farzi。”
“你们的中文在哪里学的?”
童哲接了话茬,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在这个国家,会说中文的人很多,童哲一开始也觉得稀奇。可是碰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不过在这荒郊野外居然能碰到中文这么溜的小孩,童哲还是有些好奇。只是此刻心浮气躁,只想快点离开。
“Mr. Lawrence,他是我们的老师。”
“哦……”
童哲若有所思,虽然没怎么听清楚,也不想听清楚。
“Mr. Lawrence是个好人。”
“哦。”
“Mr. Lawrence是中国人。”
“哦。”
“Mr. Lawrence是个大帅哥。”
“哦?”
童哲眉头抖动了一下,顿时觉得待在这儿也没那么烦躁了。
“你好,可以进来了。”医生从屋子里走出来,冲着童哲挥挥手。
“还好吗?”童哲坐在熊华章身边,关切地问道。
“没事儿,好得很。就是刚才有点懵逼。操,回头老子就要干死他们。嘶……疼……”
这句话彻底激起了童哲心底的愤怒。童哲只相信一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回头咱俩再商量商量,反正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这帮孙子,老子要弄死两个才解气。”童哲咬了咬牙齿。
“夏先生,这是两个中国人,路上遇到了车祸,所以我们把他们带过来包扎了一下,情况比较稳定。”
“好,你去忙吧,我清楚了。”
童哲耳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过也没回头看——这里一直都是人来人往的,还有熊孩子到处打闹。
“我刚打过电话,让晓晓他们过来接人,咱们还得想想怎么把车弄回去。”
童哲一条腿搭在椅子上,正准备掏出手机问问人到哪了。这时,面前闪过一个身影。
“夏冉江!”童哲失声喊了出来,手机掉在大腿上。
“您是?”
童哲有些错愕。眼前的夏冉江跟自己在“幻觉”见到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幻觉”中的夏冉江似乎依稀记得童哲,可是眼前的夏冉江像是来自平行世界,完全不记得童哲了。
“也许是那天晚上一身脏乱,不像现在那么一身光鲜,认不出来也正常。”童哲心里安慰着自己。
“少来了,小冉。”
童哲有些尴尬,僵硬的表情突然挤出一丝笑容,以为夏冉江在开玩笑。
“额……先生,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好像没见过。您是不是刚才出车祸的那位中国同胞?现在感觉如何?我们这里医疗条件不比中国,希望能帮到您。您在这里旅游的话,一定要注意安全。”夏冉江微微歪腰,扶了扶眼睛,微笑道。
“哦……不好意思,可能是认错了吧……您跟我以前一个朋友长得很像……还有,我不是来旅游的。”
童哲有些失落。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认为眼前的人就是夏冉江。即便过去了十年,夏冉江也不可能彻彻底底把自己忘了。除非十年前的那场意外让夏冉江失去了记忆。
说到这里,童哲把手里的珠串取了下来,用力摩挲着那颗灰白色的珠子,试图唤起夏冉江的记忆。
“Mr. Lawrence, do you have a minute”
听到外面的催促,“夏冉江”转身准备离开。童哲有些控制不住,连忙伸手抓住“夏冉江”的手腕。
“先生,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夏冉江”回头,扶了扶眼镜,表情似乎有些不悦。
童哲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慢慢松开手,目视“夏冉江”走出诊所,然后低下头,沉默不语。
“童总,您怎么了?”
童哲没注意到熊华章一直躺在身边的病床,看着这一切。
“哦,没怎么……就是……那个人跟我以前一个好朋友长得太像了。你说,这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是挺巧的,那人感觉跟我都长得有些相似,哈哈哈。”熊华章并没有觉察出任何异样。“那我们啥时候可以回去啊?我都觉得饿了。”
“差点忘了,刚才还准备打电话来着。”童哲一拍脑门,捡起手机。
打完电话,童哲静静地等着。电话那头说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
可是童哲脑子里并不平静,一帧帧回放着刚才的细节。
“你就是在装,明明就是认识我的。”
童哲半眯着双眼,突然想起刚才“夏冉江”看到自己时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不安。
万万没想到,这次居然因祸得福,在这里碰上夏冉江。
童哲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现实并不那么友好——如果夏冉江是装的,那么他其实并不想看到童哲,童哲再怎么示好也无济于事。如果真是失忆,刚才那些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可是,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这是童哲的人生理念。毕竟,这十年的寻寻觅觅,最终苍天不负苦心人,让他终于能在清醒的状态再次遇到夏冉江,只是这个场景、这种状态是童哲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这时,诊所的门推开了。夏冉江手里提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
“这里有些粥,你们饿了的话可以吃点。”夏冉江把塑料袋放在童哲身旁的桌台上。
童哲立刻站起身,呼啦呼啦拆开塑料袋,从里面拿起一份粥,撕开一次性勺子。熊华章以为童哲会递给自己,赶紧撑着身体爬起来。正准备伸手去接,童哲把他的手挡开。
“来,小熊。”
童哲小心翼翼地把一勺热气腾腾的粥慢慢伸到熊华章嘴边,不时用余光扫扫站在一边的夏冉江。
“小心,烫。”
“呃……童总,我还是自己来吧。”
熊华章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两只手悬在空中,放下也不是,挡开也不是。
“吃吧。”
童哲语气变得格外温柔,含情脉脉地望着熊华章。趁熊华章不注意,一勺子杵进嘴里,熊华章烫地直吐气。
“等你伤好了,咱俩再去树林里玩。去山洞里。”童哲又舀起一大勺。
“什么山洞?”
熊华章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勺粥进了嘴。
童哲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夏冉江”,没成想好几勺粥差点怼进熊华章鼻孔里。
“夏冉江”靠在门边,翻看着手里的文件夹。
“妈的,老子都这样了你都没反应。”童哲翻了个白眼。
这时,“夏冉江”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出去了。
“童总,我自己来吧。”熊华章一脸的粥,实在受不了了。
“行行行,自己吃自己吃。烦躁。”
童哲把粥一把塞进熊华章手里,双手抱胸,翘起二郎腿不停抖着。
“童总,您能不能别抖了……我这一碗粥快抖撒了,本来就没剩多少……”
“切。”童哲起身,抄起手机拨通电话。
“你们怎么还没来?”
“快到了快到了,您别急,马上……”
童哲没等那头说完就撂了电话,侧过身往门外望,正好看到“夏冉江”的背影,正跟刚才给自己带路的小孩商量着什么。突然,“夏冉江”转头,童哲迅速闪到门后,只听到熊华章“啊”的一声惨叫。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屁股刚好蹭到熊华章的粥里,热腾腾的粥泼了熊华章一脸。
“我不就吃碗粥,至于么……”熊华章哭丧个脸。
“给给给……”
童哲“呼啦啦”从旁边的小桌上抽出十几张报纸丢给熊华章。
这时,门外传来两声喇叭声,童哲心里一阵喜,可是又不知为何有点失落。
进来两个人。童哲顾不得寒暄,示意他们把熊华章扛出去,自己收拾收拾马上出来。
待到三个下属都出了诊所,童哲一个人坐在诊所里竟有点不知所措——除了一顶可有可无的太阳帽,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
不过,即便如此,童哲还是左翻翻、右找找,像是丢了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儿。找着找着,童哲眼珠一转,心生一计,把裤兜里的工卡翻了出来,小心翼翼塞到床底最里面。
“童总,该走了,天黑了不好走。”
“来了来了……”
童哲又蹲下来朝床底看了看,确认无误了才出了门。这时,稚嫩的读书声吸引了童哲。
童哲循声望去,不远处的一个小屋子里,昏黄的灯光在徐徐的晚风吹拂下不断摇曳,墙上的灯影晃动着,几个小孩的脑袋整整齐齐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夏冉江”面对着他们,指着黑板念着单词。
童哲有些迟疑,还是蹑手蹑脚走了过去,靠在离“教室”几米的栅栏边,静静地听着、看着,不知不觉竟有些哽咽。
一瞬间,童哲竟有些释然,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不留遗憾——至少他知道,夏冉江还活着,无论是不是真的失忆,即便各自安好,那也不会活在愧疚里。
“童总!”
这一声似乎惊动了“夏冉江”。“夏冉江”侧过头,正好与童哲四目相对。几秒钟的对视胜似千言万语,只是“夏冉江”最终以微微点头仓促结束。童哲转身走到大路上,钻进车里,一言不发。
三天后的例会上,童哲召集了所有人开会。不同于以往的例会,这次只讨论一件事,如何把公园监控项目拿下来。
“各位,刚才已经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大家讲清楚了。竞争对手为了这个项目,已经不惜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跟我们来抢。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我们的市场格局已经让他们有了威胁感,他们已经狗急跳墙了。这也说明了在座各位的潜力已经完全激发出来了,他们唯一的方法就是在身体上打击我们。但是,我们是坚不可摧的!我们一定要拿下这个项目,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一定拿下!”
“支持童总!”
童哲一番话引得群情激愤,一个个摩拳擦掌。
“不过,熊华章不能白受伤。明的,我们要用正当的手段赢项目,比解决方案竞争力,比价格,比服务。暗的,我们要讨回公道,让他们从此以后不敢造次!”
“是的,不然的话不光是小熊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大家都咽不下这口气啊,太他么欺负人了。”
“可是我们没证据啊。”
“报警?”
“报警有个鸟用,这里的警察跟黑道差不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没证据的案子他们才懒得理,连公开抢劫都管不了。”
“总会有蛛丝马迹的。不管这件事能不能解决,大家一定记得,不要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以后所有项目,碰到这家公司就给我狠狠地打击,不让他们有任何机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次,我们要把他们血抽干,把牙全都连根拔掉!”
这天下午,童哲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前台电话打过来,说有人找。
童哲心里一阵窃喜,因为预感这一定是夏冉江,只是等了三天,实在太久了。
果然,门推开的一刹那,童哲就已经知道是夏冉江——童哲了解夏冉江的每个细节,连他推门的力度都能判断得出来。
四目再次相对。童哲满脸的喜悦顿时消失,变得格外严肃,仿佛今天是答标会。
“童总您好。”“夏冉江”首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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