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听我们家杨易木说,他没发挥好。不过小伙儿实力在,估计就是谦虚一下,那么随口一说……”
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果真如此,没人在意。街坊四邻的关注点就像一阵风,哪儿热闹往哪刮,刮过去也就雁过不留痕了。
更何况,巷子里的,对易初公馆那边的,总存在一种心态,“那里出来的人啊,考得高是锦上添花,考不好毕业了也饿不死。”
院子里莳养的金合欢正值开花季,杨易木回家时一般都过来叫上妈妈一起,载她回去,这几天总听妈妈说花快开了。
可不是么,金合欢在北城一株可以卖到一千多,花期又短。开一次花少不得念叨几句。
“这是你王姨的女儿从俄罗斯回来时带的。”老妈搂着杨易木的腰,看着儿子的白T恤在傍晚的夏风中鼓起一个流畅的弧度,不由得感慨小少年真是嫩得快留不住了。
“要不以后我也去俄罗斯给你弄一棵?”杨易木边骑边调笑,几乎可以想到母亲会有什么回复。前世她过得太苦,从杨易木大三开始接触社会以后,罕有的几次回家,她是一次比一次苍老。年轻时的嘻哈轻快像是一夕之间尽数归零,生活的重担压得人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呵!当然是能离家近最好了。跑那么远,等我老胳膊老腿不管用了,怎么照顾你呐?考个公务员也行啊,你看老李家的……”杨妈妈像是吃了健谈的药丸,又开始提及传说中的别人家孩子。
杨易木嘴角勾起一个连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微小笑意,他不知道现在他的表情叫做——心满意足。
能重新听到妈妈念叨,真是太好了。
“对了妈,开花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摘几朵玩。”趁谢延初不注意别在他耳边,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杨妈妈的声音戛然而止,杨易木腰间的软肉被拧了一下,“熊孩子,不怕你王姨捶你!那树都快被她当成闺女了!”
“……三天就谢了,摘一朵不行啊。”猛一被袭击,车子骑得像喝醉了酒。杨易木啊地一声叫出来,“妈!吓死了!”
高考结束的日子尤其无聊,七月中旬,杨易木收到北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眼睛弯成月半的形状,杨易木满脸兴奋地拿起手机,第一个想通知的人,就是那个陪自己走过煎熬又充实的几个月的少年。
此刻还不能称他为男人,但是以十几岁的年龄,却有了不知源于何处的担当。谢延初的眼神里总有着与时光无关的成熟,杨易木每次心猿意马的时候,看到他的眼睛,跳乱的情绪就可以离奇地安定下来。
“通知书收到没?”漆黑的眸子在阳光下映成了浅浅的棕色,瞳仁急剧缩了缩,谢延初抬起左臂,随手抹去额上快要流进眼睛的汗珠。七月的天真的……超级热啊。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愉悦嗓音,就知道杨易木心情很好。扯开一个浅笑,谢延初调侃,“等你主动打电话都等一天了。”
“哎?为什么。你昨天就收到了?”
谢延初低低笑了一声,“对啊。”
“这不科学!咱住得也不远啊。”杨易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郁闷,“昨天柏成也说他收到了。哎插进来一个电话会不会是周致?”
“……”谢延初想起刚刚父亲对自己发火前收到的来自周致的电话,心里的不安感蒸腾而起,汗流得更多更密,喘了几口气,闭上眼睛,“你报的,是北影吧。”
是北影吧。明明是肯定句,杨易木却觉得他问得分外小心翼翼,好像不是在说‘你丫一定报的北影’,而是‘千万不要是那里啊’。
杨易木的声音也不自觉沉重起来,“我报的北城啊。”
“是不是北城电影学院?”语调也有了些微焦急。
杨易木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干嘛这么凶?北城大学……哈~超常发挥!你不想再和我做同学了?”
“是你不想和我做同学了。”谢延初有些无奈。
沉寂了好久。杨易木哑着嗓子问,“你报的北影。”
第16章 是礼物啊
这次是极其肯定了。
“造化弄人吧——”谢延初还没调侃完,杨易木那边传来桌椅碰倒的声音,随即杨爸爸洪亮的大嗓门闯入耳膜,“杨易木你去弄啥!”
杨易木没理他,对手机吼了句,“蠢货!我去找你!”
谢延初的‘别来了’还没说完手机便传来滴滴滴的忙音,只得放回裤袋,苦笑。杨易木要来这里?
有点……丢人啊。盯着膝下的鹅卵石,被日头这么一灼,眼前有些发黑。
杨易木把小凤凰骑得快飞起来。
见过傻缺的,没见过这么傻缺的。应该是因为那杯椰奶?所以没考好?杨易木最怕知道他的分数够,但是因为自己才报的北影。上辈子欠的债还没有还完,难道生生世世都只有亏欠么?
易初公馆离杨易木家有十几分钟的车程,北城的正午很热,杨易木时不时也要抬手擦把汗。好在他似乎得天独厚,每日跟谢延初他们一起满城疯玩,也没黑多少。
去的次数不算多,不过不妨碍有记人脸本领的门卫大叔认识他。骑过一条绿色走廊,最远的那栋就是谢延初家。他家比较特殊,自己开了个小庭院。杨易木几次过来,谢延初家都只有他一个人住。
杨易木把车停在门口,飞快地推开门,却见到让他心堵很久的一幕,眼眶也有些发热。谢延初正跪在自家花园的鹅卵石上,长腿笔直,后背的衣服已经全数汗湿。
“怎么了这是。”轻得几乎浮在空气里的一句话,让谢延初睁开眼睛。汗水让他的睫毛都湿漉漉的,夏天里,嘴唇竟然苍白而爆皮。
“谢家祖传的罚跪啊。你们老杨家没有?”依然有力气调侃。只有谢延初自己知道晒爆皮的滋味,浑身火辣麻痛,膝盖在石上咯得钻心蚀骨。这还是……第一次呢。以前哪有机会惹父亲暴怒至此。
杨易木蹲在他面前,戳戳他被日头晒得满是汗的脸,自然没错过左脸那道肿起的红痕。
“挨打了?”
“嗯……”低沉的嗓音,像是降了几个调的大提琴。应该是许久没有说话,突然开腔,声音有着不同于以往的嘶哑。
“谢延初。”杨易木艰涩开口,抚上他侧脸的指尖微微发抖,“告诉我,你……考了多少?”
重重呼出一口气,谢延初报出一个数字,不出意外地看到面前容貌昳丽的男孩沉下了脸。
即使发挥失常,还是比自己高出十几分。这样的成绩,他是想去北影当状元吗?
“不能让你爸帮忙改一下志愿?”谢父在北城还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找局长帮忙,或许一顿饭就能谈下来。
“我爸让我去美国。”谢延初怎会不知道杨易木的意思。可是以他的性子,认准的事就一定要去做,不撞南墙不回头。
杨易木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最后溢出唇外的,却是一声微不可见的叹息。
“那就去吧。”
少不更事的糊涂往生,他得到时在毁,失去时在悔。或许这是最后落在他头上的惩罚——只要不珍惜,早晚会为之付出代价。
谢延初不可置信地抬头,狠狠在杨易木脸上捏了一下,让他低声痛呼。
“怎么了!”大夏天滑不溜秋的脸有什么好捏。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走远点?美国有点近了,委内瑞拉行不行?”
杨易木没好气地推了下他的头,谢延初用长臂勉力支撑了一下,才没狼狈倒地。
“你就是脑子里有坑!天坑!之前一直想去当明星的是我,我现在想通了,你又怎么回事?”哪有放着偌大家业不继承,偏生选一条难走的路的。名利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个圈子看起来光鲜,其实浮华的外表下,人情冷暖和勾心斗角一点儿也不比商场少。
杨易木嫌弃地给他抹了把额上的汗,蹭在他已经湿透的衬衫上。谢延初是个有故事的人,以为了解他很多,可他总有新鲜的内容让人搞不懂。就像现在,明明可以给别人脸色看,却非要去看别人脸色。
“就是突然想尝试别的路了。我跟我爸打商量了,让他给我两年,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后再准备学经管,接手公司。”
“……结果就是在这儿跪着?”
谢延初挑了挑眉,“要给哥哥挡太阳么。”
“我才是哥!”
“你是什么?”
“哥!”
“哎~”笑出了志得意满。
“……”杨易木恼怒地一锅盖盖在他后脑勺上,却不曾想直接把人劈晕了。
谢母闻声赶来,和杨易木一起把谢延初扶了进去。她早就在楼上窗口看着花园,两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她聪睿的目光。女人家的心思重,不像谢父单纯以为儿子是青春期叛逆,她心下已经有了数,却不能开口。
毕竟只是怀疑。若是暴脾气的丈夫知道,不知父子关系还会紧张到何种程度。对丈夫和儿子的脾气,她知根知底,所以更加打定了主意,不愿声张。
或许过了新鲜劲,儿子对那个清俊讨喜的少年的兴趣就淡了。娱乐圈长得好的大有人在,过尽千帆,谁还惦记着年少时没饮的那一瓢。谢母姑且这样安慰自己。
这时的她,把爱情看得太轻太淡。以至于她忘记了,儿子不但随了父亲的大胆肆意,血液里还有自己给予的隐忍倔强。盈盈血肉间,脉脉不曾语。形容昳丽的少年对谢延初来说不止是打马而来的过客,更是一生追随的远乡。那是再痛也要揽进怀中的坚持,生生世世,无法更改,无从舍弃。
谢延初暴晒中暑,神志不清,大部分重量压在杨易木身上,把他弄进房间的过程中杨易木出了一身的汗。路过客厅时,下巴肖似谢延初的中年男人往这边看了一眼,杨易木忙不迭说了声‘叔叔好’,只得到一句淡淡的回应。
杨易木熟练地找到药柜,拿了瓶药油倒了点在手心,用食指中指蘸了,给谢延初揉着太阳穴。谢母见到杨易木这副比自己还熟悉这房间的模样,也是无话可说。她和谢父终年四处奔波,忙起来脚不沾地,好在谢延初一直让人省心。可是他们做父母的竟然没有想过,孩子一个人在家生病了怎么办。
谢母静静退下,给儿子泡了杯淡盐水。杨易木也是揉着揉着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表现,太不把自己当客人了。可是谁叫他对生病的谢延初毫无抵抗力,看到对方昏厥过去,整颗心像是被揪起来煎炒捶炸。
前世便是如此,一次酒会,宋柏成当着很多人的面秀了手上熠熠生辉的钻戒。那晚杨易木在公寓和谢延初撕破了脸,决绝地要一刀两断,最后却莫名其妙败给了谢延初喝酒喝出来的胃出血。
谢母再进来时,素雅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多少让杨易木松了口气。私下却走了神,自己要是在谢延初家长大,这日子得过得多憋屈。也怪不得谢延初会养成这种别扭性格……
谢延初也就躺了几分钟,神智便渐渐清明。入眼便是正襟危坐的少年,一向微驼的背现在笔直地挺立,丝毫不敢松懈,在自家母亲的气场下像一只受了惊吓的流氓兔。
“噗——”谢延初给力地笑了场。
杨易木知道他是笑自己假模假式,也不敢造次,只轻捶了下他肩膀,“行了,笑什么笑,你知道自己多重么,把你扛进来我腰都快断了。”
谢延初笑起来。弯下的眼睛里住了星子,波光凛冽之下藏着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沉溺。
“呵,还有脸笑……”
风刮进来,窗帘被吹得来回摆荡。
谢父终究默许了谢延初的请求,只是事先说好,这两年谢延初必须靠自己拼搏,学费生活费住宿费还在其次,就算出了绯闻捅了篓子,也别想开口要谢家提供任何助力。
谢延初只觉一身轻松,参加杨家的谢师宴时笑得比杨易木还夸张,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第17章 像个傻子,不好意思
金银花快四十终于怀了孕,已经属于晚育,自然被她老公也就是年级主任捧在心尖儿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惹她烦心?给你甩脸子看!袁脸儿倒是来了,喝得面带桃花,眼睛迷醉微醺。
每个老师逮到谢延初都恨不得揪他耳朵,其中以喝多了的袁脸儿为最。
袁脸儿给谢延初倒了一杯茅台,香郁的酒味瞬间盈满包厢,“那什么,金老师让我,见到你,二话不说,先痛揍一顿!”
谢延初接过酒杯时脸上还挂着未曾退却的笑意,却在看到袁脸儿的下一步动作时嘴角一抽。小酒杯灌满啤酒再扔进来是什么意思?深水炸弹吗!
“老师这是要谋杀亲弟子吗。”谢延初端着冒气泡的酒杯,看着被染成微黄色的酒液,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余光可以看到杨易木在不远处看热闹,鼓掌最热切的就是他那边。
谢延初突然有种四面楚歌的蛋蛋凄凉。最闹心的不是被敌人宰,而是爱人在后面拍手称快!
甚至可以想象他的表情和口型,“哇哦~”之后就是“哦吼~”最后再来个“YOYO!”
……累感不爱。
袁脸儿瞪起鱼泡眼,显得脸更圆了,“金老师被你气得胎位都不正了!本来还是正面冲外的,现在转过去面朝里了!”
众人:“……”
谢延初死命忍着才没笑出来,杨易木却悠悠哼了一句,“诚意有没有!你的良心狗叼走?”
众人:“……”
欠收拾的孩子。谢延初看了杨易木一眼,端杯帅气地一口闷,引来少男少女掌声阵阵。
杨易木微醺,“来来来吃菜,今天的霸王别姬还不错。”
“哈,王八炖乌鸡,也能起这么牛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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