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将过去统统告诉暮晓川?不,绝不!我岂能让自己在那个男人面前如此低贱!我,不想让那无情之人再感到丝毫的慰藉,我甚至,不想去拥有那段与他共同的回忆!
但,我不开心。
这样的不开心,并非因为晓川的漠然,而是我觉着,我和他,已然走到死路的尽头……
我冷笑着,尽量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缓缓离去。
晓川没有追上来。黑夜里,隐隐传来风的叹息,我听见心里的自己,在哭泣……我听见,一个声音飘飘乎乎地在喊~
狗儿……
呵!刚才是什么!不会!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我脚不停步,不敢回头,我想要在那男人面前保留一点最后的尊严!
“狗儿!”
嘶裂般的呼喊,震耳乏溃。
这一次,我再也走不动了。我转过身去,看见晓川缓缓地走了过来。
“你是~狗儿?”他第一次在我面前丢了沉稳,一脸惊异,询问的语气,却没有底气。
而我,早就没了力气。
“是当如何?不是,又当如何?”我觉着自己紧张得连嘴唇都在颤抖,却说不上为什么。
晓川逼近一步,眼眸晶莹闪亮,仿佛,擒着泪水。
他说:“你真是狗儿……当年,我明明见你坠落山崖!我以为~你死了……”
我心头一动,恍然大悟。原来,当年我被猛虎追赶掉下山崖的一幕机缘巧合地被那男孩看了去!难怪,他一直没有对我的身份抱有丝毫的怀疑,因为“狗儿”在他心里早已作古!
这么一想,我刚刚铸就起来的铁石心肠就软了一半,没想到,那男人猛然飞扑过来,将我紧紧抱在怀中。
他什么话也没有讲,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情感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发生了非常大的转变。
这样的转变,便是一种由爱至亲的改变吧。
是啊,对于文渊来说,我可能是他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见证吧。
晓川便那样一动不动的拥抱了我许久,直到他平复了心情。我想,他抱着我便是不想要我看到他动容的模样,毕竟,那男人在我面前总是一副淡漠的神情。
终于,他放开了我,询问我坠崖后的经历。
我对他说,我被一支商队救了命,如此,才会来到长安。
晓川又沉默了许久,才对我说道:“起事之前,我将送你出长安……若我不死,一定去找你……”
我苦笑:“说来说去,你还是一意孤行。也罢,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蓬莱殿等着你!”
晓川眸子里的星辉暗淡了一些,他拍一拍我的肩膀,怅然道:“明日子时,相约此地,我……有话与你讲。”
晓川说着,慢慢让开身子,手指前方又说:“前面便是恒国公府,你一路小心。”
我适才一门心思在晓川身上,这才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情景,原来晓川带我走的是淮汀阁去恒国公府的必由之路。而我们此时停留之地,是一处富庶人家的后门。平日里我路过无数,知道这门后面便是那人家的园子,是以这飘散的桂花香气也便不足为奇了。
而这边,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未等我回神,就觉着面前一股奇风闪过,几乎同时,晓川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旁边离地丈余的屋脊之上。
月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一圈洁白的轮廓。那男人负手而立,在我去不到的高处幽幽道:“明日子时,不见不散。”
第40章 冲突
不见不散,好一个不见不散。
为了这句承诺,我将所有的不舍都放下了。
我看着星月消逝,盛日没天,苦苦隐忍着背离的酸楚。
我承认,在此之前,我曾无数次谋划过破坏晓川大婚的计策,比如偷走新人的婚服,比如药倒连花音,叫她几个月下不了地,再比如,干脆在新婚之地放一把火,将所有东西烧得一干二净……
呵!可最后这些幼稚可笑的计谋,全都死在我的脑子里了。
我没有反抗公主,反抗皇权的勇气。我只是一个苟且偷生之人。在无法挽回的绝境里,有那么一瞬我竟然在想,就算连花音与晓川结成伉俪,我也同样能够凭借着身份接近晓川,甚至和他在一起。
哈哈哈,我真是个~不知廉耻之人呢!
唉~可是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孟冬十五那天,太平指派了一名太监到我这儿传话,要我即刻到邺国公府一叙。
我心头纳闷,太平怎的没去给连花音捧场子,好歹也是她指的婚呀!不过,她让我去张昌宗那儿做甚?这不是故意找别扭吗!
我一头雾水,却也只得顶着一身疲惫去到邺国公府。
一进门,张昌宗便趾高气昂地迎上来了。
我一见着他,就想起老娘惨死的场景来,不禁暗暗诅咒。
张昌宗不知所以,皮笑肉不笑的对我说:“宁大人神彩不爽呀,昨夜里都在纤丝坊吧?”
我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哼道:“公主呢?”
张昌宗讨个没趣,显得有些不快,不过也只得顺着回道:“公主在园子里,宁大人随我来。”
我就跟着张昌宗一一走过他的六户三院儿,路途中,那小子时不时地跟我夸耀他府上的奇珍异宝,说实话,他那些玩意儿的确神气,可那又如何!他越是炫耀,我就越嫌恶!
好不容易到了园子,我就看见众多侍女之间,太平正弯身在一棵巨大的金桂树后逗弄着什么。我好奇的走近,只见离着太平不远,正信步着一对儿白孔雀。
入宫后,绿色的孔雀我见过不少,这白色的,还是头一回见到。一时间,也有些惊喜。
太平见了我,先喜后忧,问我怎的这么憔悴。
我自然不能讲实话,便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
这时,张昌宗在旁阴阳怪气的说:“兴许今日暮将军大婚,宁大人太高兴了,一晚上睡不着吧!”
我蔑了他一眼,就听太平斥道:“胡说什么呀!今儿可是大好的日子,谁也不许扫兴。”
我接下话头说道:“公主怎的没去延吉古居(连花音在长安的民宅,即是我与其重遇之地)?”
太平婉而一笑,却是张昌宗回道:“宁大人,你进宫的时日太短,这宫里的规矩还未全懂吧!”他双手向公主拱了拱,又说:“虽说是公主赐婚,可说到底,暮将军与连司言也是外姓人哪,再说,暮将军不过五品官员,皇族出席这般宴请,岂非自损身份,更何况是公主!”
我见太平首肯,心道那小子说的是真话,也许是怕我多心,太平接道:“我已差人将贺礼送过去了,如何也能顾全连丫头的金面了!”她哈哈一笑,又说:“不说这些了,海瑈,快替我画像!”
我怔了怔,领悟道:“公主可是让我画像来的?”
“是啊!”太平指了指两只孔雀,“它们太漂亮了,我要你把我画在它们中间儿!”
“这是南国进贡来的白孔雀,一共五双,到了长安,只活了这一对儿了,可谓弥足珍贵。”张昌宗无不得意地说。
我见那小子讨好卖乖,心说他这是转性了,之前见了太平不是连个礼数也没有吗!哼,一定是见我在太平这儿捞了不少好处,使得他在武曌那儿越发闲淡,于是转过身来又想攀附太平。真是比我还不要脸啊!
我看了看四周,为难道:“臣没有画具过来,这可如何是好?”
张昌宗笑道:“都为宁大人准备停妥了!”说罢,他朝下人一招呼,即刻有人端上桌案,拿上笔墨纸砚,端端地都放在我身前。
太平已然端坐在孔雀前边儿,在我研墨的当儿,张昌宗像个小丑似的,用彩绸逗引着孔雀开屏。
我心里嘲笑着,却见雄孔雀真的就打开了尾羽。那尾羽足有一个成人来高,展开来,像一只巨大的白扇,白扇整齐的排列着圆形的金翎,层层的渐变,当真漂亮得紧。
我抛开杂念,看准时机下笔。数笔之后,图幅有了大概的轮廓。
就在我即将收笔之时,笔头突然被黑墨充盈,我心头一惊,已是来不及抬笔,眼睁睁地见着公主的一只眼睛瞬间被涂黑了,并且无法补救。
我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要知道画师最忌讳的就是点睛之笔出纰漏,何况对面坐着的,是当朝公主!
太平见我不动,便问原由。
我急忙下跪,连呼“该死。”
这时就听张昌宗惊呼:“宁大人,你这是……唉,你怎的将公主画成这副模样?”说着,那厮就托着画纸到了太平面前。
太平一看,脸就绷着了。
我心知不妙,苦道:“臣不是故意的,不知怎的那笔……”
我还想说下去,张昌宗却抢道:“宁大人,先别急着找借口了,还不快向公主赔罪!”
借口?
我突然明白过来,他娘的,一定是姓张的阴我,在画笔中作了手脚!
于是我就去拿那支画笔,想要证明给太平看。
可当我再次拿起它时,我就发现不对了。
那绝不是我先前用的那支!尽管从外观上那支画笔并无不同,但手感却是相差甚远,比起之前要轻上许多。我猜测,之前那支画笔一定是中空的,然后被人灌足墨汁,墨汁慢慢浸透笔毛末端,当经过一定的时间,笔中的墨汁便会从笔头尽数流出。
我看向张昌宗,只见那小子眼中满是得意之色,心头痛骂,好个姓张的,为了整我你小子真是煞费苦心!不用说,画像的提议也是那小子怂恿的了。
我这么想着,太平已然走到面前。
她抬颚冷眼看我,责怪道:“你太不小心了……”
她这一语双关,我可是听出了门道。想必太平早已看穿张昌宗的把戏,是以对我有些失望吧。
我虽心知肚明,但那会儿真是百口莫辩,只得求道:“臣恳请为公主重新作画。”
太平拂袖摆冷道:“罢了……起驾吧!”
“恭送公主!”说话的又是张昌宗。
我慌忙起身,接住公主雪白的手。
“海瑈,”太平边走边说,“知道我今日为何让你来吗?”
我不明就理,“公主不是让臣画像来的吗?”
太平摇一摇头,低声道:“若我不召见你,这会儿你可是去了延吉古居?”
我心头一动,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太平又说:“之前来俊臣的案子你与暮将军的事情便闹得沸沸扬扬。今日暮将军大婚你若去了,只能招人口舌,受人耻笑。众口烁金,人心不古,海瑈,你可明白。”
我自然是明白太平的深意,但却是隐有不安,我觉着这位睿智的公主好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无论怎样,太平总是帮我的。
可张昌宗那小子自作聪明,以为当真摆了我的道儿,临了竟对我冷嘲热讽起来。
我见他那厚颜无耻的样子,无名火蹭地冒了起来,一时也顾不得留情面:“张昌宗,你要是个带把儿的,便是敢作敢当!”
张昌宗仍是装傻充愣:“我怎么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哼,还不承认!是你在画笔上作了手脚!”我说着逼近一步。
张昌宗脸露不屑,见我对他不客气,挑衅道:“嘿嘿,即便是我故意整你,那又如何?”
说实在的,我那会儿还真没打算好如何报负,是以听他这么一说,一时竟然接不上话。
张昌宗占了上风,自然更加得意,催促道:“宁大人将去何地,我即刻差人送你。”他哪是真心送我呀,不过是想杀杀我的威风,于是他又自问自答道:“不会又去纤丝坊吧?”
我一听说纤丝坊,老娘惨死的模样又止不住的在眼前晃,我强忍怒气,咬牙道:“是又如何?”
张昌宗长长的哦了一声,笑道:“没什么,只是不知道宁大人今日又会救上何人,啊~可别跟昨日一样,遇着个不识趣的,活着惹祸,死了还得污人脚面!”
张昌宗!你个王八蛋!
虽说老娘不是你直接害死的,但归根究底,若非你得理不饶人,她便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更不会羞愧惨死!我的老娘是因你而死,而你,竟敢在我面前出言不逊,教她死不瞑目!
我怒不可竭,疯魔地大喝一声,将姓张的吓得一颤。
这时,邺国公府的下人听得喧哗,纷纷围拢过来。姓张的仗着人多,又硬气起来。
我那会儿快被气炸了,其中的细节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在一片质疑声中,我择了一个空隙猛地扑向张昌宗,将他咚的一声压倒在地。
姓张的显然没料到这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我一腔怒气,抡起胳膊就打。一拳下去,那厮的一只眼睛就红了!
张昌宗这才想起叫救命,我的随从在门外听得声响,纷纷跑到近前,上来就拉我。
我骑在张昌宗身上,死死掐着他的脖子,眼看着他快翻白眼儿了,我终于架不住随从的力气,生生给拉了开来。
张昌宗惊魂未定,颤颤而起,好半天才能讲出一句整话。
“给我打!”那小子疯了似地大喊。
府上的打手先是一愣,想必也害怕我的身份,担心我事后找他们麻烦吧,可见张昌宗连翻地下令,终于,那些人还是出手了,不过目标是我的随从。
我见那些人扭打一团,张昌宗落单,便又冲上去狠狠揍他,直到用光一身力气。
张昌宗被我揍得鼻青脸肿,嗷嗷地呼救,幸亏他是在自己府上,立时又招来一群人帮手,这才没被我打死。
我和几个随从终于被张昌宗的打手撵到街上。血泪糊花了我的脸,路人见我狼狈的模样,都像见着怪物似的看我。
我抹了抹血渍,也不知应该到哪里去,绝望中,我丢下一干随从,又鬼使神差的找到了纤丝坊。
我抓住老鸨子,问她有没有好生安葬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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