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忙不迭道了歉,几个人这才安静下来。
于斐钳着乐时的手,刚才趁他放松警惕,一下子身位掉了个儿,倒是他把小猫压住了,在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乍然亮起的雷声里,乐时哑声对他说:“你好重,下来。”
身上的人沉沉地静了会儿,乐时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凝视着他,偶尔白光一亮,乐时会眯起眼睛,于斐长长舒开一口气,动作放轻地松开制辖,他窸窸窣窣地在乐时的床上找了一会儿,找来了乐时的耳机,又轻轻把一只塞进乐时的耳孔里。
凑近的时候于斐亲了亲乐时的面颊,羽毛瘙痒似的,很轻。
滴的一声,蓝牙连接。于斐打开手机里的音乐软件,不多时,节奏舒缓的音乐响起来,他们两个好战分子,终于偃旗息鼓地躺下,面对着面,心却仍然踊跃地跳。
唐之阳戴上耳机,点开那一段无法识别的语音,懒散而温柔的和弦弹奏而出,他在黑暗里微微睁大眼睛,乐声后有滂沱的雨声,雀跃的雨声,隐约的雷鸣。唐之阳有一种错觉,阚君桓好像站在这个风雨大作的深夜里,抱着吉他,迎着世界的噪杂,放声地、忘我地歌唱。
相同的歌曲,不同的人声,在这个奇妙的时间点里,纵声抒情。
阚君桓最后的回复是:我也想见你。现在就想。
And only I can s**e me now
I'm holding on a light
Chasing up the darkness inside
And I don't wanna let you down
But only I can s**e me
歌曲结束,人声淡出。
于斐给乐时发了一条信息。
“我决定了,就在今晚,我也该面对一切了。”
静了许久,乐时回道:
“我陪你。”
作者有话说:
*《Nobody Can S**e Me》-Linkin Park。希望他们能一直快快乐乐的。
第92章 山海难平
这一夜,对于许多人而言都辗转难眠,于斐有许多想说的话,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只是对着空白的界面删删改改。他几乎从刚进入HP的时期写起,入门的单纯想法就只是能在舞台上唱自己唱的歌,HP对于他有知遇之恩,前辈和导师更是他前进路上的指明灯——
“在准备出道的路上,我遇见了支持我的大家。
但在出道前夕,我与公司的理念发生分歧,在关于出道后个人歌曲公开、版权协商、出道人员调动、舆论公关等方面,我们未能达成共识。
通过赔付违约金的方式,我选择以法律途径向公司协商解约,成为了每年支付高额违约金而离去的大多数练习生之一。”
“曾经以为出道之后迎接自己的是一片自由的广阔天地,无奈有太多事与愿违。
在解约后,我以个人身份参加了选秀综艺《创造!新偶像》,在参与节目期间,我的歌曲受到某练习生的盗用,对于一些事情的抹黑造谣更是台风过境。
在所有事稍纵平息的当下,对于队友、老师以及前辈、工作人员,以及期待我在六光年出道的关注者们,我深表歉意。
仓促离队,打乱队内出道节奏,一切责任在我,我接受所有人的意见以及批评。”
“在参加节目的这段时间里,我亲自参与创作了三次公演舞台,获得了非常宝贵的人生经验。
我享受在舞台上表演自我的一切,并且诚挚希望未来也能够如此。
我曾经为了自己的不公而选择离开,也并不知道会否再次在现在的舞台上遗憾谢幕。
世界应该明亮透彻,我的面前是否仍然有着一座永远无法翻越的高山,这些都是未知的难题。但我不会就此忘记,也不会就此放弃。”
“正如那一句话所说:‘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不让世界改变我们*’。”
“这是一篇迟迟未发的个人想法,我思考了很久,即使是螳臂当车,但我仍然决定开诚布公。
再次对因为退团事件所波及到的所有人道歉。为仍然愿意听我一言,看到现在的你道歉,并致以最真诚的感谢,祝你好运。”
编辑完所有文字,已经是凌晨的三点二十分,整整三个小时,他迟疑犹豫,辗转纠结。
乐时始终没睡,偶尔碰一碰他冰凉的手背,好像无声的鼓励。
在发送之前,于斐背对着乐时,手指无声地在手机屏幕上点击划动,他告诉乐时:“也许这一篇微博发出去,我再怎么努力都不会出道了。”
身后静了会儿,于斐又写:“我从B市回来的时候其实一直在想这件事,我难道不想出道吗?也是很想的。
表演了《锦衣行》之后,我想得都要发疯了,谁不想继续留在那样的舞台上,观众眼睛里的热爱能把人的血都烧干了。
那一刻我不是没想过,要是我回头答应了3M的条件,我是不是可以继续站到最后?”
“可我做不到。”
“我一点都不想忘记最初的心情,一点都不想。”
乐时那头的屏幕暗下去了,有温热的吐息扑上于斐的面颊,他意识到乐时此刻正与他面对面,没有攥住手机的那一只手被握住了。
乐时的手心原来也这样冷,也在微微地颤抖,借着手机屏泛蓝的光幕,于斐看见乐时湿润的黑眼睛,瞬而不瞬地注视着他。
于斐的心猛一跳。
管他呢、管他呢。
这个眼神好像是最后的决意,于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按下了发送。
出乎意料的是,在这一刻,他好像特别平静,好像只完成了平凡的日常起居,这刻又好像已经等待很久,久得让人筋疲力竭。
乐时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是特别关注的提醒,乐时没有回身去拿,只是靠近于斐,给予他疲惫而温冷的拥抱,手掌摩挲着他的脊骨,轻拍他的后背,好像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那一夜,圈内人还沉浸在第三次公演舞台所带来的震撼中,熬夜打榜反黑的粉丝双眼通红,那骤然亮起的消息提醒,仿佛一颗无声炸弹。
渴睡人的眼睛睁大了,媒体从熟睡中伸出灵敏的触角。
一阵微风吹过,掀起黑色幕布的小小一角,硝烟的气息隐约而出。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谁都不知道,这将是一场连环爆炸的开端。
在于斐打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乐时用自己饱受争议的微博主号,点赞了那一条躲在时间深处,遭到限流的微博。
@乔乔小乔:#创造!新偶像##创偶第二轮结算##苏乔#小乔的票是不是没有结算对?最后的票数和加票之前的公开票数居然相差无几……[图片][图片][图片]是我网页显示的问题吗?有没有姐妹和我的状况是一样的?如果有要及时反映啊。
微博后跟着近百条状况相同的反馈,赞数近千。
于斐一晚上没睡好,雨在清晨时分停止了,带着湿润意味的阳光洒进室内。
他是被热醒的,朦胧模糊的视域晃动着清晰。
乐时习惯良好地抱着他睡,脑袋深深埋在他的胸口,连柔软的枕头都不沾半点。挨得实在太近,好像要揉成一体,双**叉着压在一起,于斐试图挪一挪身体,又无可奈何地抿了抿嘴唇,他能感觉到大腿上顶着的热硬。
他不想自己也被蹭出反应,小心翼翼地去掰乐时的手,他本来就热,弄了半天,只觉得额际和后背都笼了一层薄汗。手机荧幕上显示着早晨七点半,在需要训练的时候,这已经是一个即将迟到的时间。
于斐从那个习惯性的怀抱里脱身而出,把被子轻轻塞进乐时的怀里。
乐时往常睡得浅,于斐一动他就会醒,也许昨天睡得太晚,他只是搂着被筒翻了个身,闷闷地哼了一声。
借着淡薄的晨光,于斐看见他身上那套白底印花的睡衣,花样是一只纤细漂亮的小黑猫,似乎是粉丝的应援礼物,适合他的形象,挺可爱。
淡金色的阳光把乐时睡翘的发尖染成一层浅浅的金色,好像初熟的麦芒。
乐时的皮肤白得几乎要发光,半张脸埋进被褥里,留下因为深睡而泛红的一点鼻尖,薄薄的耳廓几近透明。
脖颈,手腕,衣摆掀开一点,露出半个腰窝的凹陷,小腿和脚踝裸露着,肌肉与关节的线条随笔勾勒,放松而饱满,这些被暖光笼罩着的皮肤与肌理,散发着干干净净的气息。
于斐看得嗓子发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手心发烫。
于斐逃也似的躲进了洗手间,用冷水冲洗自己发热的脸。
他从不信奉一见钟情,但却在漫长的时间里反复上演怦然心动的情节。
微末的细节和图景,就足以让他情绪化地感动不已。
于斐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前的自己。
头发蓬乱,眼圈青黑,嘴唇干裂,脸颊上流着水珠子,颧骨上有一丝苟延残喘的晕红。他慢慢地冷静下来,口干舌燥的感觉更加明显。
于斐出了门,停在饮水机旁边。他很轻易就找到了乐时的杯子,一个黑色漆壳,不锈钢内胆的马克杯,做工粗糙,杯身有隐隐约约的划痕,显然上了年纪。
于斐把那只杯子端起来,接了点凉水,借着点温热的晨光,一口气喝到了底,纯净水好像有点甜苦的味道。
杯子来自于一年前的磨合期,那时候他们天天吵架,为屁大点事情头破血流。
尽管知道分寸,动手的时候却免不得会跌碰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那次折腾得很厉害,于斐把人压在桌上,乐时把他的嘴唇咬得出血,他由此气急。
他们接疼痛的吻,连沾染泪意的低吟粗喘都是愤恨的,乐时在最后把手臂绕在他脖颈上,力气大得几乎叫人窒息,从缺氧的境地里扭曲地生发出更多快意。
乐时像垂死的动物一样啮住他的喉结,因为他已经忍不住喉咙里的呜咽。
于斐记得,那天乐时无意识地哭得太厉害,身体轻微地抽搐,连胸腔鼓动的声音都泡在水里似的,潮湿而沉闷——于斐这才意识到他过火了。
乐时脱力松手的时候,手臂碰到了桌面上的陶瓷杯,他们所有的争吵和激情,在一声沉闷的碎音里缴械投降。
乐时冷着脸收拾,收拾完了关门就走,显然,他压下去的怒气还没有宣泄干净,又腾然地起了一层。
倒是于斐气消得快,又觉得愧疚,一个人在宿舍坐立不安,盯着那碎杯子瞅了半天,碎片好像扎在他背上。到楼下转悠一个晌午,只找到一家开了半年,天天都闹着清仓倒闭的十元店,期期艾艾地重新添了个新的。
那天夜里,桌上摆着两个杯子,一个白的,一个黑的,款式还都一模一样。
他们面面相觑,沉默许久,于斐先笑了,拉过乐时的手,他们道歉、拥抱、抚摸、亲吻,最后和解。
于斐端着空杯子,发了会儿呆,回忆像潮水一样涌进脑海,又退潮地匆匆离开,留下一片空白。
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可他与过去的自己却相隔山海了。好像自己这样的年岁,三五年就足够记念一辈子,他和乐时从相识到相爱,也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好像喜怒哀乐的滋味都已经一一品尝过了。
他在变,乐时也在变。
乐时变得更温柔了,他会向朋友真挚地传达自己的好感,会说“我喜欢你”,也会露出更多的笑容了。
于斐正出神,床铺上窸窸窣窣地起了些响,乐时抱着被子坐起身来,眼睛朦胧地左右看看,手掌向身边的空白摸了摸。
于斐看笑了。
他的小猫好可爱。他在心里柔和地感叹。
一辈子很短,他要做的事情、要面对的烦恼多得盛满了人生,可一辈子又很长,长得他可以走过那些山脉和海洋,与过去的人们一一告别,踏上新的道路,奋力去寻找那个充满光芒的地方。
他始终相信,那个地方一定有舞台,聚光灯,和他最爱人的一个吻。
微博沸得像锅粥,乐时和于斐都是不开消息提示的人,手机揣在兜里,休息日过得无风无浪。
唐之阳下午去超市,打算买点晚饭的食材,稍带两个不怎么下厨的人,在蔬菜区好奇地探头探脑,为一把香菜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
乐时表明立场:“这是每道菜的灵魂。”
于斐两眼发黑:“我看你是想毒死我。”
两个人的家乡不一样,口味也不一样,唐之阳在思考菜谱的时候问过,乐时其实爱吃浓油赤酱的咸甜口,于斐对齁甜的东西避之不及。一问两个人一起的时候怎么解决饮食问题,回答是各吃各的,住在一起的时候手艺也不怎么好,往往随便吃点速食食品,三餐凑合凑合就过了。
唐之阳对此焦头烂额:“你们这个生活水平……算了。”
他想起阚君桓也是这个样子,反倒是自己像个不正常的人。
唐之阳把香菜放进篮子里,于斐哀愁地叹了口气,唐之阳微微笑着使唤两个人去捉虾,打开手机看自己列的清单,出门时给阚君桓发了消息,但他没有回复。
周末的超市人满为患,携家带口的家庭挤挤挨挨,唐之阳低着头,向前走了几步,腰却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他向后一踉,下意识扶住了眼前的娇小人影。
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五六岁。
她的手里抱着一个装满苹果的塑料袋,没来得及封口,那些红彤彤、脆生生的苹果,骨碌碌地散了一地。
女孩的脸一皱,委屈巴巴地蹲**体要哭。她穿着一条鹅黄色的娃娃裙,蹲下时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鸡仔。
唐之阳蹲**,替她把果子一个一个捡好,那小姑娘却把袋子往他的怀里一推,怯生生说:“掉在地上了,都脏了,我不要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黄色的影子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仿佛一朵盛开的漂亮雏菊,显得格外鲜明突出。
唐之阳站起身,抱着那袋水果愣了一阵。
分明是不相干的事情,却有莫名其妙的心悸和不安,奇怪地涌上心头。他低头又看一眼消息栏,空空荡荡,没有回应。
唐之阳挤过去向肉类区的人群,在水产区的角落停下,一只奄奄一息的草鱼卧在他身边的水缸里,供氧管的气泡延绵不绝,在水面聚起一片雪白的浮沫。
他拨通了阚君桓的手机号码。
“君桓?”
那头静了许久,他听到沉闷的玻璃相撞的声音,好像水杯搁在了桌面。
阚君桓的声音十分平静:“怎么了?”
“……没事。”乐时和于斐拎着一袋虾向他走过来,唐之阳向他们点点头,活虾在袋子里耀武扬威地跳动,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我们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到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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