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视线精准地投向了虞长乐和敖宴的方向,虞长乐立即偏头,装作在和敖宴说话。他心中汗颜,握着敖宴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敖宴安抚地按了下他的手,道:“我们的容貌都作了改变,他们没发现。”
沈明华一抬头,被注视的感觉就消失了。那个位置没有他认识的人。
“奇怪……”
欧阳苓道:“你看错了吧?他们生得那么出挑,要是出现在这里我们绝对不会错过。”
浣纱先生道:“安静,别说话了。”
“也许是看错了吧。”沈明华摸摸鼻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片刻后,队伍很快到了虞长乐和敖宴前头。
“请客出示请柬!”狸猫太子围着二人转了一圈,虞长乐面色递出请柬,狸猫太子绕着他转了一圈,童音迟疑道:“嗯……”
虞长乐笑意不变,狸猫太子一张玉刻的脸上本该没什么表情,他却硬是看出了几丝诡异来,心想不知道这狸猫太子怕不是看出自己是男子了?
但出乎意料的,排在他们之后的灵修却低呼出声:“是金色!”
金色?什么意思?
虞长乐心中骤然生出一分忐忑,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些请柬之间还有分别。敖宴与他对视一瞬,微微皱眉。
“居然是金色……”有灵修小声道,“他们是琅琊沈氏请的人?怎么如此的……呃。”
居然是这种区别!
他和敖宴的请柬上的那枚地莲金雕纹确实是烫金且工艺上乘。虞长乐瞥向其他人的请柬,上头的纹样是银色,还有黑色的。显然请柬是分了三六九等的,沈明华从沈家偷了两张出来,好死不死就偷到了最上等的那种!
后头围观的人似乎露出了轻蔑又难以言喻的眼神,因为现在他们腰上挂的两把剑都相当平庸,二人显露的灵力也不高深。
虞长乐简直想以头抢地,脸上神色却还是不变,道:“这请柬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贵客好。”狸猫太子仔细检查了请柬,咯咯笑道,“贵客请进城!”
正常的流程,狸猫太子会检查客人的佩剑武器,但金色请柬却让他们略去的这个过程。第三只狸猫太子从城门小门里走了出来,向二人行了一个礼道:“请贵客随我来。”
身后有人艳羡也有人不屑,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绝无可能。虞长乐轻轻吸了口气,冲敖宴笑道:“那我们走吧。”
*
半个时辰后,徽州,祈雨客栈。
徽州不算大,却可称得上繁华。祈雨客栈更是全城最贵价的客栈,且专为灵修之人准备。
“这栋客栈里,都是金色请柬之人。”狸猫太子的声音奶声奶气的,虞长乐点点头,看着它推开了大门。
门推开的一瞬间,一种微妙的压迫感就降临到了虞长乐和敖宴身上。
二人并未露出异色,平静地望向了客栈之内。
祈雨客栈的大堂之内或坐或站着许多人,仔细看去几种势力泾渭分明。总体分为了三类,相熟的世家彼此交谈,江湖散修聚在一处,还有各地书院各自分散。
在这三股之内,还又隐约分了许多小团体。
虞长乐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沈家亲自派发请柬的也不都是世家上流,这些人之间也都不见得很熟悉。他们不一定会被注意到。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一眼望去没有看见一个妖物。只有灵师的气息蔓延在空气里,因为局势而呈现出紧绷的张力。
所有人都不知道沈渊渟的出梅宴是在打什么主意,
“两位客人是散修罢?”一位黑衫护卫打扮的青年出声道。他相貌堂堂,十分俊朗,但脖子连同半边脸颊上却有可怖的伤疤,看着像是烧伤。
虞长乐颔首,笑道:“我和夫君都是散修,公子你也是吗?”
“我不是公子,我家少爷才是公子。你们叫我阿语就好,言语之‘语’。”黑衣青年也笑道,“不如二位就随我和少爷坐在一起吧。”
敖宴微微拧眉,本能地想拒绝,但还是没开口。虞长乐道:“好呀。你家少爷是?”
阿语看向角落的一张桌子,虞长乐循着望过去,心里道一声“啊”。
角落的那张桌边只坐了一位年轻人,侧对着正门。他一身浅粉长袍,发丝微卷,发色浅淡,长度刚刚及肩,在一众人里有些抢眼。这样打扮,却不显得脂粉气,反而与他气质相宜。
这居然是桃花窟一别后就不见的殷子闻!
敖宴轻声冷笑了一下。殷子闻没认出二人,看到他们走过去,点点头当做打招呼。
虞长乐笑道:“你好呀。公子怎么称呼?”
殷子闻眼睛都没抬,充耳不闻。
“我家公子如今脾气不大好,二位见谅。”阿宴歉然道,给他们倒了茶。他顿了顿,看向殷子闻,“原本公子不是……”
“阿燕。”殷子闻蹙眉,冷冷喝止。
“没事,我们不介意的。”虞长乐在一旁坐下,觉得很想笑,挑眉偷偷对敖宴吐了吐舌头。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殷子闻。他出现这里,说明了什么?他还是投靠了沈家吗?但他却还是坐在散修当中,那么他是暗中从属于沈家?
“两位客人是哪里人?”阿燕道,“我和公子都是江南人,姓殷,现在在商氏门下做客卿,请柬也是商家主……”
殷子闻道:“告诉他们做什么?”
虞长乐道:“不说也没关系的。我和夫君是……豫州人。”
原来不是么?他们现在是商家的客卿。那他们知不知道徽州商氏和沈家有牵扯?
敖宴恹恹地半眯着眼,一副无聊的神态。阿燕原本是想和他说话,但次次回答的都是“妻子”,不由也有些尴尬。
“商氏?是这次的徽州商氏吗,家主叫商不凡,我记得。”虞长乐手撑着下巴,故作好奇,“殷公子,商家主是个怎样的人呀?”
阿燕看看殷子闻,这一回殷子闻却是主动回答了。他勾起唇角讥讽道:“是个废物。”
“……”虞长乐笑了声,摇摇头。
一时间,四人都在默默喝茶。虞长乐看到沈明华一脸不情不愿地进来了,坐到了世家堆里。想必是被迫脱离了映鹭书院小团体。他侧过头,不和沈明华视线接触。
约半柱香的时间,殷子闻抬头,道:“喏。商不凡来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不止他一个人,话音未落,虞长乐就感觉到客栈里的气氛静了一下。视线都若有若无地往上看去,是二楼茶座护栏的方向。
“沈停云也在?”
有人道。
“沈家主好。”
虞长乐看到了那张和赤鬼城里傀儡尸一模一样的脸,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沈渊渟唇角带笑,气质有渊渟岳峙之势,面如冠玉,风采翩翩;
而他左侧站着一个样貌差不多年纪的男人。虞长乐猜测那就是商不凡,面容还能称一句好,但英俊里带着几分笨拙,脸上的笑也让人感觉他气虚了一分似的。
果然,他呵呵笑道:“各位好,各位好,在下商不凡。”
二人和底下寒暄了几句,虞长乐心思都不在这上头,只小心地看着他们的举止。二楼站了很多人,似乎都是沈家和商家的亲信。气氛较为随意,还有人在走动。
就在这时,虞长乐忽然看到沈渊渟身侧走出一个人。而在看清这个人的样貌的一瞬间,他全身的汗毛都仿佛炸了起来,手中杯盏当啷一声坠到了桌子上,茶水流了满桌。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妙养的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纵云之人
茶盏磕在桌上的声音不大不小, 但却也分外显眼。阿燕低呼道:“哎呀!公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抱歉!……刚刚走了会儿神。”虞长乐随口道,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震惊笼罩了他的心扉, 他心中狂风骇浪。
可是, 却无人在意虞长乐这里的声响,因为在世家一众里有人的反应比他还要大, 一位白胡子老头甚至站了起来,喝道:“沈渊渟,这是怎么回事!?”
嗡嗡的议论声在四周响起, 显然有不少人都认出了那个人。
沈渊渟不为所动, 负手而立看着底下。虞长乐感觉到那双幽黑如潭的眼睛似乎轻轻地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他忙低下头,敖宴轻声问道:“那个人是谁?”
“沈渊渟,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白须老翁脸色都涨红了, 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手颤抖地指着那个站在沈渊渟身侧的青年, “真的……真的是他?”
这白须老翁穿着的家服虞长乐有印象, 似乎是并州的一个小世家。当初秀荣钟氏倒台, 这些曾受钟氏荫蔽的小世家也受了很大震荡,留存的几支现今只能顾忌并州外围一圈的安危。
“李家主, 不要急着。”沈渊渟微微一笑,笑容十分之得体,“我于这场出梅宴唤各位客来, 就是为了此事。”
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白须老者直直地坐下去, 双眼始终盯着那个年轻人,甚至眼眶都红了一圈。
沈渊渟身旁的青年穿着一身雪色道袍,边沿滚金浪,三道金色慧剑长带从他腰际垂落,发间只一支道簪。面若琼花,清美异常,眼尾有一粒朱砂小痣。
他个头比沈渊渟矮一些,然而气质风度都是上等,即便站在琅琊沈家主一旁,也没有被掩盖锋芒。
虞长乐再三确认了青年的长相,压下心头那股不安和悚然,几不可闻地对敖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钟忆。”
当年秀荣钟氏风头无两的双璧之一,双子里的兄长。本该早已死去的钟忆。
敖宴微眯起眼,没有反问“你没看错?”。因为在场诸人的反应,也都从侧面佐证了这一点。那一边沈明华还十分懵然,端着茶不知是放是喝:“爹?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怎么了这是?”
虞长乐在沈厌的虚境里见过双子里钟恺的相貌,且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二人长相几乎一模一样,气质却是迥然。
虚境里钟恺的红痣长在额心,那这一位红痣生于眼尾的,应当就是钟忆了。但是,这个“钟忆”一脸漠然,仿佛视周遭的一切为无物,站在那里却有如一尊冰雪的塑像。脸上没有一点情绪的意味。
那双黑眸里也空无一物,只静静地半垂着睫毛,视线没有焦点。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只留下一具空壳肉身和灵力,状态一眼便知十分异常。
那白须老者狠狠抹了一把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只问你,他是不是纵云子?”
“纵云子”这个名字在虞长乐听来十分陌生,传闻钟忆修无情道,想来这就是他的名号了。
沈渊渟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轻笑道:“我有九成的把握,他是。”
得到了沈渊渟的亲口承认,周遭一下子议论纷纷起来。殷子闻闲闲地喝了口茶,冷笑着注视着二楼。阿燕则是说出了大部分人的想法:“哇……这可真是,了不得的消息。”
白须老者仿佛一下子恍惚了似的,肩垮下来,喃喃道:“纵云子……纵云子。我就知道,纵云子怎么可能就那样走火入魔死了?太好了,太好了……”
“那个……我问一下哈,纵云子是谁?”沈明华左看右看,莫名其妙。白须老者道:“那一代秀荣钟氏最杰出的修者,钟忆,道号纵云子!”
沈明华“噗”地一口把茶喷了出来:“你说啥?他不是自杀死了吗!!”
大概是觉得沈明华太呱噪,一直神色自若的沈渊渟眼中闪过一丝怒色,蹙眉道:“明华,你先不要说话了。”
“……哦。”沈明华讪讪道。
这段往事虽已被尘封,但世人多少也都知道当年钟家的一团乱象。当时的老钟家主死后,钟恺接替家主之职责,举办了一场世家盛会。
就在这场盛会上,纵云子钟忆走火入魔,屠戮多人后自刎而亡。
可现在,钟忆就活生生地站在了众人面前。白须老者已经完全安定了下来,颔首对沈渊渟道:“沈家主,你说说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眼神里带了点忧色,是在担心钟忆现在这不正常的状态。
“此时干系重大,我不能现在就明说。”沈渊渟轻敲了一下阑干,虞长乐心中一紧,“一切都在明日宴上揭晓。但我能告诉你们,纵云子此刻并非痴愚。”
他比了一个手势,钟忆便如被操控的木偶一般转过了身。沈渊渟道一声“失礼了”,将他披散在背后的头发撇开。
只见钟忆的后颈处钉着一枚漆黑的长钉,刺入了脊骨,上头浮动着金色的咒文。
白须李家主立刻瞪大了眼睛,拍桌道:“沈渊渟,尔敢!”
他抬手就挥出一剑,一直没说话的商不凡赶忙起身,两道剑光骤然相击。
“哎哟!”
阿燕忙替殷子闻挡住,两人的招式带起一阵风,客栈中桌子上的茶盏全都“啪啦”碎了个干净。
虞长乐咳咳两声从圈住自己的敖宴的怀中钻出,看向了那枚黑色的钉子。
那是一枚魂钉,是禁咒中的禁咒。魂钉入骨髓,便能将一个人的修为压制,使人变为如此的傀儡模样,且意识混沌,不知今夕是何夕。
“李家主何必动怒?这并非在下本意。”沈渊渟不受影响,道,“若我不这么做,怕是在座各位都无法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谈话了。我发现纵云子时,他差一点就要刺杀在下了。”
“那沈家主也不能这样对待纵云子!”李家主怒气冲冲,“这简直是侮辱!”
78/92 首页 上一页 76 77 78 79 80 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