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商不凡的记忆?”虞长乐动了下,身体便轻飘飘地浮了上去,“咦……外面看不清。”
院墙之外的场景十分模糊,应该是商不凡记忆里不重要的地方。
“那商不凡在哪里?既然是他的记忆。”虞长乐望了一圈,忽听得屋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老七啊,你总共就这么点东西?”这道声音很年轻,透着熟悉,虞长乐判断出来它属于年轻时候的商不凡。
另一道低低的少年声音答道:“钟家会给我们准备的。”
言下之意,不用多带。
敖宴道:“这是沈厌。”
虞长乐点点头,因为和商不凡的魂体接触并不长,他们看到的记忆场景也是片段式的。也许,这些就是商不凡在刚刚的一段时间里脑海里浮现出的记忆。
听他二人对话,这时候是沈厌去钟家仙府山进学之前?虞长乐不知道商不凡这么早就和沈厌相识了,而且是沈厌的同生。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两个少年人一先一后地走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少年时的沈厌和虞长乐猜想的大相径庭。他十分瘦小,比商不凡还矮了半个头,穿着也十分简朴,甚至到了简陋的地步。
商不凡则和后来没有太大变化,一副老实相。他的衣着要比沈厌好很多,二人一道像是仆人和少爷。
但事实上,反倒是商不凡像个跟班似的落在沈厌身后。他手里提着的大包裹一看就和自己的身份不符,十分破旧,应当是沈厌的包袱。
“走着?我家的车应该来了。”商不凡道。
沈厌道:“我去祭拜母亲。”
虞长乐心道,原来这里是沈厌的家?商不凡还特意在进学前来琅琊接他,看样子这两个人关系十分密切。
虞长乐和敖宴半悬在空中,跟在沈厌身后。他并没有去到沈家祠堂,而是绕到院子的一个角落,对着一个小墓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插了香。
“母亲,我走了。”沈厌道。他年少时意外地很沉默,想了半天才又道,“听说钟家很好,母亲不用担心我。”
墓碑前的神龛里只有一个苹果,看着还不是很新鲜。沈厌祭拜完,把那个苹果也塞进了怀里。
“我车上有很多苹果。”商不凡在一边道。沈厌没有回答。
二人出了小院,虞长乐和敖宴也借此看到了整个沈府的情状。
绝不是一个贫穷的世家,而且还当得起小富小贵。
“我记得,沈厌是家主庶子……刚刚商不凡叫他老七,他也许是家中七子。”虞长乐喃喃道。
家中富裕,父亲是家主。住的却是最偏僻最荒芜的院子,上学东西都要自己收拾,出远门游学却不见父亲相送,母亲的墓碑拮据无比,连个供果都不舍得,甚至出门都是走的沈府偏门……
一切都在说明,沈厌少年时过得很不好。
怪不得从没有人知道沈厌少年时的经历,这些不光彩的历史一定是沈渊渟拼命都要抹去的。
谁能想到沈家主的过往是这样的呢?
敖宴道:“他的生母是妖。”
虞长乐表示同意,沈府的大家主不可能是妖,那就只能是他的母亲了。沈厌受到冷遇,是否也有这层原因?
二人的神体似乎不能离商不凡太远。沈厌乘着商家的马车,虞长乐仗着他们看不见,拉着敖宴在车里打盹。
一路无话。
虞长乐是被一阵叽喳人声吵醒的,他飞出马车,半晌道:“人真多,快赶上我们书院了!”
“这就是曾经的秀荣啊……”他感慨
入目景象,皆是一片华美鼎盛。乌压压的门生都聚拢在仙府山脚下,远远能望见重峦叠嶂、云雾遮蔽的山峦。
山脚建筑云集,一门一庭、一草一木都彰显着富庶。
在所有人面前,一道宽阔的神道直入云上。神道皆由白玉砌成,两侧雕刻金雕,通透威严,商不凡道:“不愧是钟家。”
他站着观望了一会儿,忽觉不对:“老七?老七人呢?”马车上空空如也,只余一个包袱。
虞长乐道:“这都能走丢。”
人实在太多,哪还有沈厌的影子?商不凡顿时顾不得感慨了,在人群里四处打转,“不好意思让一让,你见过一个少年吗?……”
他茫然寻找,但直到人群都陆陆续续地散开了,也还是没有沈厌的身影。未入门的门生不能走神道,人群都往另一侧移去了,商不凡额头已见汗,懊恼道:“难道迷路进镇子里了?”
他立即奔向小镇,路过一家金店,突然一声怒喝传来:“就是你偷了我的镯子?!”
这公鸭嗓把虞长乐和敖宴的注意力也引过去了,循声一看,不由微怔。
金店门口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都在指指点点。店主叉腰站着,他面前有一群少年,中间推搡、羁押着一个人。
那人被迫半跪着,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我没有!!”
这不是沈厌是谁?
一看起来是领头的华服少年一脚把沈厌踩倒在地,口鼻朝下,嘻嘻道:“我都看见了,你还敢狡辩?人证物证俱全,这里又是你最穷,不是你还能是谁?”
虽然他是这样说,但表情却带着轻蔑讥讽,一看就知里头有猫腻。他冲店主道:“这人啊,我们都认识!一直都有小偷小摸的毛病,我代您教训教训他!”
这一点,商不凡当然也看出来了。但他却只是愣愣地站在这里。沈厌吃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华服少年的脚腕,用力道:“我、没、有、偷!”
他眼神凶恶,扭过头视线与商不凡撞上。后者浑身一抖,竟然后退几步,装作路过似的……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蹲下了。
“这算什么……”虞长乐几乎觉得好笑。
“你敢瞪我?”那边沈厌被揪着领子提了起来,他爆吼一声揍了上去,华服少年也怒了:“给我打!”几人缠斗起来,但准确来说,应该是沈厌单方面挨打。
“你看他!像不像一条狗?哈哈哈!”
“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我呸!打了都嫌不尽兴!”
“沈家主那么厉害,怎么生了这么个狗儿子?哈哈哈……”
……
不光打,还口出恶言,越骂越难听,虞长乐忍不住皱了下眉。华服少年看着沈厌爬不起来的样子,冷笑道:“死了娘的野种就是这个样子。”
这一句声音不大,沈厌却立即僵住了。
“老大,这话是怎么说?”有跟班问道。
“你们不知道吧?我看他就恶心!”华服少年道,“前些天我爹和沈家主喝酒,沈家主喝醉了,在酒桌上抱怨出来的,哈哈哈……”
他复述得绘声绘色,“我睡便睡了,本来就是一夜风流……哪晓得一年后,那个女人还抱着一个孩子找上来了。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我的种?”
“你问她?嗯……早没了。要我说……嗝,这种东西的嘴都信不得,狐媚惑人……”
“你看,儿子随娘,这狗东西肯定也和他那个野娘一样,一张嘴只会说谎!”
嘲笑声愈重,沈厌的脸白得像纸一样。他喘着粗气,眼神仿佛要杀人,突然爆起挣脱了束缚,一拳打到了华服少年的脸上!
“你……你反了天了!”华服少年不可置信道,眼神一暗,竟是起了杀心,不管不顾地抽出了腰间佩剑,劈头砍去!
“叮!”
沈厌闭住了眼睛,但半晌却没有动静。
虞长乐看到,一个白衣金冠的道人站在了他身前,一剑便轻巧地挑开了长剑,冷冷道:“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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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拜君如月
华服少年道:“你管我们做什么?这人偷了店家的东西, 我们还不能教训了?”
“不是他。”道人冷冷道。
沈厌原本闭着眼睛,咬紧牙关等待那剑锋的袭来。听到了这句话, 猝然睁开眼。他原本全身都气得发抖, 但此刻战栗却忽地停止了。
“哈?你又知道了??”华服少年呸了一声,“臭道士, 你是亲眼看见了还是怎么?”
道人道:“我自有定夺,不会是他。”
他说得极为笃定,声音冷如冰泉, “污蔑无辜者, 就是你的家教?谁给你的胆子在神道之下放肆!”
沈厌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眼圈竟都红了。
华服少年似是要发作,但在看清对方佩剑时猛地一个激灵, 面色僵硬, 收回长剑恨恨地对自己手下一帮小弟说:“没意思, 我们走!”
话毕, 也不管道人要说什么, 步履匆匆, 简直像是落败而逃似的。
商不凡愣了下,咽了咽口水, 立刻奔上:“老七!你怎么样了?!”
虞长乐便也飘了上去。在背面,他只能看出这道人腰带上绣有地莲金雕纹,腰悬三道慧剑, 头戴金冠和剑形道簪, “这是钟家人?”
然而飘到了那人正脸, 他却微微一诧,道:“钟忆?”
这道人面相极为年轻,俊秀而冷然,眼尾一粒小小红痣,正是钟忆。
但比起他们此前看到的那张雕塑一般的面容,这个钟忆更为耀眼。那双黑眸里若有寒星,风采慑人。
“他们竟然是这样认识的。”敖宴一哂,略带嘲讽地看向了还跪伏在地的沈厌。
回忆之中,商不凡正在笑着不住道谢:“嗨呀,谢谢这位仙友了!多亏了你相救。”
都是身怀灵力的修者,那帮少年下手没个轻重。沈厌被商不凡搀扶着才站了起来,他脸上印着几块淤青,但是眼睛怔怔地看着钟忆,像是呆住了,表情莫名滑稽。
被商不凡拧了一把,他才惊醒般一个激灵,低头道:“多谢……”
但二人没等来回复,待沈厌抬起头时,钟忆已经背对着他们离开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这态度可谓傲慢至极了。
商不凡扶着沈厌,顶着一众围观的视线赶紧往入学考核处走,边走边道:“老七,刚刚那个贵人是谁?看那衣服,像是钟家的。”
沈厌默不作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好半天,他才道:“你看到了吗?那是……纵云道子!”
“哈?”商不凡说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等等,你说那是纵云子?钟家那个嫡子?”
沈厌用力点点头,眼睛都亮起来了:“我知道他的装束!那三道慧剑,只有修无情道的人才有,意味‘斩断红尘’,还有那把剑,你看到上面的灵光了吗?这么好的剑,除了纵云子还有谁用。”
“这我倒是没注意?哈哈……”商不凡挠挠头,有点心虚道,“这个,那个……你伤没事吧?”
虞长乐知道他这是在怕沈厌恶了自己没有上去相救,也许是因为记忆的原因,他和敖宴都听到了商不凡的心语:
“这可怎好?我怎么那么……那么……哎!我在族中是庶子,不受喜爱,在前几年的宴会上遇到了老七,长这么大我就这一个朋友……连地位都相像。怎么我就不能去救他呢?”
但沈厌已经全然不顾这些小事了,眼里如有亮火在燃烧:“那样一个天才……居然是这样的人……他应该是从神道下来,下山除妖的吧?”
他看向宽阔通天的玉石神道,喃喃:“我也想从那上面走下来。成为钟氏门生,就可以了……”
从回忆开始,沈厌就是一副沈默寡言的阴郁性子,从来没有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真不顺眼。”敖宴轻啧了一声。
确实,沈渊渟的表情要么冷静、要么狂态,都摆脱不了一种心有算计的凉薄,但现在在沈厌脸上的,却是一种全然的、纯粹的崇拜。就像少年崇敬话本里的天才英豪一样。
虞长乐没有想到沈厌在最初和钟忆之间是这样的关系。
沈厌一瘸一拐地和商不凡汇入了人潮,虞长乐浮在高处,回过头望已经没有钟忆的影子。画面如同浸染了雾气,一点点模糊了起来,敖宴道:“下一段记忆来了。”
虞长乐点点头,他们看到的商不凡的记忆并不完整,不知接下来会是什么。他心想,不知能否从这些记忆碎片里,得到什么关键的信息……
眼前渐渐清晰,一句怒到极致的大喝传入耳中:“我生平最恨被人污蔑!!”
几声瓷器碎裂的声音,那声音接着道:“滚!我说没做,就是没做!我清云盟不是这等下三滥之人!”
一个声音劝道:“但是老七,现在那些弟子都在等你的说法……”
映入眼帘的是沈厌和商不凡的面容。
二人都比上一段记忆里长大了不少,脱离了少年体态。虞长乐一挑眉,奇道:“沈厌这身打扮?”
只见沈厌头戴小巧金冠,三道慧剑垂于腰际,腰悬长剑,还有其余种种佩饰,与钟忆一模一样。若不留神,还以为这是钟忆。除了没有红泪痣,连神态都学了个七八分。
“说法?”沈厌冷冷道,“说法就是,我没做过!”
随即,商不凡的心语也涌了上来,让虞长乐和敖宴对此情此景有了一个认知。
这情景与上一段回忆,竟是颇为相似。
这些年沈厌在门生里混得颇有名望,顺风顺水。他还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党派,乃曰“清云盟”,在门生里也是数一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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