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那首曲谱是否能获奖,他都会为谢立感到高兴。
谢立等了二十年,终于等来自己想要的荣光。
季糖甚至有点激动。
他连煮好的面条都没来得及吃,连忙点开网站去订购前往颁奖会的机票。
他回来的路上,也可以顺便去叶川渊的学校。
季糖订完票,眨眼的时间,又收到一封新邮件,来自威纳音乐主办方里的一名助理。
这名助理说她在二十年前是谢立的助理,知道关于谢立的一些事。
在她眼里,谢先生是一名很优秀、英俊的年轻音乐家,对生活充满着热爱。他想去环球旅行,想捐赠一所希望小学,想完成好多事。
她说谢立在临死前,还想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哪怕这世界留给他的只有黑暗般的寂静。
他想活着。好好地活着。
他死前的那几天,让助理给自己建了一个小小的网络电台。
他演奏了好多曲子,都录了下来。每三个月,都会在那个小电台随机播放一次。
谢立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人都会忘掉自己的一切。
但他仍是想留下点什么。
证明自己曾来过这个世界。
或者是……假装自己还活着。假装自己还活着,假装没有遭遇哪些悲惨的事,假装还有未来。
那个小电台,至今还在每三个月一次播放着谢立的曲子。
但已经没有观众了。
唯一一个观众,谢立的朋友,已经在一年前去世。
那名助理对季糖说了这么多。
她请求季糖能不能打开那个小电台,听一次谢立的曲子。
就在今晚,三个月一次的开播。
如果收视率再为零,媒体官方有权利将这个电台永久关闭。
谢立是音乐家啊,是要有好多好多观众的。
他肯定……最不能忍受孤独。
如果季糖不去听。
他就一个观众都没有了,很孤独的。
——
季糖看完这名助理给自己的请求后,毫不犹豫回复对方自己答应了。
在谢立那个年代,电台应该得用收音机播放。
季糖记得家里有一个老式收音机,能用。
他立马起身去寻找。
找到收音机后,他按照助理给的电台号码,调到指定的频道。
谢立的电台在晚上十点钟开播。
每期开播的内容,谢立生前都录好了。
季糖把破旧的收音机放在茶几上,给自己倒了杯牛奶,然后静静地等待。
十点钟一到。
老旧的收音机响起模糊的沙沙声。片刻后,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磁性微哑的男声很好听,像古老的大提琴,充满着神秘感。
“我是谢立,欢迎观众们来到我的电台。”
季糖拿着牛奶杯的手一颤,内心涌上点酸意。
没有什么“观众们”。
他是他唯一的观众。
男声依然在静静播放。
这是二十年前上传的录音了。
但音质没有受到岁月的侵蚀。
仿佛谢立还在这个世界上,还在录音机的另一边,仿佛他明天还得奔赴哪场音乐会,演奏哪首曲子。
仿佛他还活着,对生活充满着热爱。一切美好都还有可能发生。
“这期的曲子待会再演奏,我想和你们谈谈未来。”
第23章
“这期的曲子待会再演奏,我想和你们谈谈未来。”
谢立的未来……?
季糖紧紧攥着玻璃杯,杯面的牛奶泛起白色波纹。
谢立录下这段播音时,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在那时的他眼中,想要的未来是什么?
柔和磁性的男声,在老旧的录音机中继续响起。
“我先说说我想要的未来吧,我希望未来能参加威纳音乐颁奖大会,想看见我家的向日葵群盛开,想要努力奏出最棒的音乐,想要体会到温暖……还想……”
最后一句他并没有说下去,话语消失在低哑轻松的轻笑中。
季糖知道他最后想要什么。
想要活下去。
活着,努力完成他所渴望的一切。
但永远都不可能了。
季糖抿起唇,另只手紧紧地攥住衣角,黑润的眼眸闪烁着不明意味的水光。
男声带着笑意,换了一句话:“你们呢?想要什么样的未来?”
季糖陷入沉默。
他清楚谢立的性格。
谢立性子一向内敛沉闷,不会和人大大方方地谈理想和未来。
除非……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说话。
谢立临死前,可能将这期播音调到二十年后放出。
他清楚地知道,到二十年后,自己已经没有观众了。
他可以在那时肆意地说出自己最渴望的东西。
那时没有人会听见了,再也没有人会议论他、厌弃他。
所有人都早已将他忘记,他自己说什么都可以。
——但那时的谢立,永远都想不到。
二十年后。
他还有一个观众。
季糖。
那是在漫长的灰暗时光中,他的唯一变数。
“我可以听听你们想要的未来吗?”录音机内的男声轻松道。
季糖闭上眼睛。
那时的谢立,肯定以为这段播音播出后,没有观众回答他。
但……是有的。
少年睁开眼,温柔地注视着录音机。嘴角扬起浓烈的笑意,眉眼弯弯,像天边柔和的明月。
他一字一顿地对录音机内的提问回答道:
“我有一个想要的未来……”
“是希望谢立先生能好好的。”
“他要成为全世界最棒的音乐家。”
少年柔软的嗓音,似乎拥有了穿越冰冷时光的力量,能够去揉揉二十年前那名青年的脑袋,带着最温暖的温度。
录音机内的男声沉默一会,像是听到有人回答他那般,轻轻地轻笑,但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那时的他,耳朵早已废掉了,听不见任何声音。
“谢谢大家和我聊天。”
接下来,便是演奏曲子的时间了。
这期播音,谢立演奏了一首小提琴版的《卡农》。
很温柔。
一曲毕。
这期播音也随之结束了。
季糖摘下录音机耳机。
深夜的虫鸣声以及草动声,把氛围渲染得异常寂静和柔和。
季糖揉揉眼睛,默默把收音机收好。
临睡前,他悄悄看了一眼明天要前往颁奖会的车票。
——
威纳音乐的颁奖会在首都举行。届时,音乐界所有知名人士都会出席。
季糖下车时,正是三更半夜。
颁奖会在早上九点举行。
少年背着背包,站在空无一人的车站中。
首都在北方,温度很低。少年裹着一件毛绒雪色大衣和牛仔裤,脖间围着白色围巾,穿着厚厚的绒毛帆布鞋。整个人在灰色色调的车站中,显得异常白净。
车站在郊外,深夜之时没有什么人。
冬天的夜空很晴朗,璀璨的星点在天边闪烁,清爽的微风掠过。
季糖白天睡了一天,晚上并不困。但他还是想找家小旅馆歇会。
他走出车站,突然在外面的石桥上看见一个人影。
那男性人影修长而笔挺,在黑夜中像块笔直的石碑。
季糖觉得有点眼熟。
他揉揉眼睛,看见对方周身冒出的黑气。
季糖:“……”
他摸摸背包里的五三练习册,又摸摸怀中的小提琴。
嗯。
是谢立跑出来了。
季糖有点疑惑。
不过他想想。
自己临走前……并没有告知对方自己要去哪。
而是二话不说,就揣着对方坐车跑了。
谢立难免会担心,要出来问一问当事人季糖。
这相当于,谢立还不知道自己要带他去颁奖典礼。
季糖眯起眼,眼眸蕴含起笑意。
他拿出小本本,写上几句话,紧紧地攥在手心中。然后起身向熟悉的人影奔去。
夜空骤然下起雪。
小雪花如同细碎的绒毛,缓慢地天中落下,快要铺面整片地,像雪白的月光映照而下。
——
谢立站在桥上,意外看见他的少年向他奔来。
他瞳孔微缩。
少年浑身披满柔和的雪花,来到他怀中。
被季糖揉得热乎的纸条,塞到谢立手心中。
那残余的温度似乎能将所有冰雪融化。
【——谢先生。】
【您在二十年前说过,想看见你家中的向日葵群盛开。我回家后,一定会让曾经的向日葵开得很灿烂。】
【您想努力演奏出最棒的音乐,我陪你,支持你。】
【您想参加威纳音乐颁奖大会。】
【——我们天亮后就去。】
【您想要的未来,我都会努力地帮您实现。】
谢立所渴望过的美好,都被少年数尽攥入了手中。
谢立的情绪有一瞬间的悸动。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望着怀里的少年。
季糖细软的黑发和围巾,都染上小雪花。小雪花像毛茸茸的光团,围绕着他,把他衬成一团更毛茸的光团。
不知怎的。
谢立很想亲一口他。
第24章
不知怎的。
谢立很想亲一口他。
但落在身上的冰冷雪花,令谢立清醒了点。
一些关于生前的记忆随之涌来。
季糖知道他曾经想要的未来。
他知道季糖是从哪里知道的。
从那个至今还在如期开播的深夜小电台。
他本以为如今电台是不会有观众了。
但没想到……
有一颗星星,突然降落在他身边。
谢立垂眸,看见怀里的季糖。
雪越下越大。逐渐从小雪团变成雪花,扑哧扑哧地落在少年身上,整个人像裹了一层冰糖霜。少年抬起头,拍掉脑袋上的雪花,然后给谢立写道。
【下雪了呀。】
季糖是南方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雪。
雪真的很漂亮。
季糖伸手,接住一片小雪花,冰冰冷冷的触感惹得手心发麻,令他忍不住轻笑一声。笑眯眯的模样好看极了。
谢立眸色暗沉,盯着季糖。
少年身上的雪没有拍干净,白花花的,使他整个人像一只毛茸茸的雪白色小幼兔。
现在天色很晚。季糖没有就这么玩起雪来,他知趣地背上背包,牵起谢立的手。
【明天九点,威纳音乐颁奖大会就开始了。我现在想休息下。】
【您先回去小提琴里吧,明天我再叫您。】
季糖揉揉眉心,有些困。
而且……他怕如果谢立再不回去,叶川渊会跑出来。
到时候两人真的打起来就不好了。
他可不懂劝架。
季糖抱紧小提琴,在街上叫了辆出租车,前往离车站最近的一家小旅馆。
——
季糖回到旅馆,脱下大衣时,意外地发现衣服全都被雪花弄湿了。
他脱下衣服,拿着睡衣去洗澡。
洗完澡时,服务员刚好把宵夜端上来。
一杯热可可和一块小蛋糕。季糖一边揣着热可可暖手,一边盘算起颁奖礼的计划。
在别人眼里,他是代替谢立去参加颁奖礼。但实则,他是和谢立一起去的。
他得穿的好看点。
季糖拿起自己的背包,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叠好,放在一边,才能安心睡觉。
他躺下没一会,便觉得胸口有点闷。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借着月光,自己的臂弯里多了什么东西。
叶川渊的练习册。
练习册卷成一捆,挤在自己的臂弯中。像一只怕冷在汲取温暖的动物幼崽。
季糖微愣,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因为自己和谢立在一起,让他觉得受到了冷落。
哎。
季糖无奈地轻笑,把委屈巴巴的练习册收入怀中,惹得书页沾上属于少年的奶香味。
——
季糖很早便起床,开始准备前往威纳音乐颁奖大会。
他洗了个澡,然后穿上从家里带来的西装。
西装是他参加大学毕业用的,价格不菲,他衣柜里最贵的就是这件衣服。
少年穿起西装来特别好看,纯粹的黑色将他的皮肤衬得雪白。
他理了理头发,揣着谢立的小提琴琴匣,便出门了。
维纳音乐颁奖大会在首都的一个大礼堂里举办。
季糖到达目的地时,时间刚刚好。
礼堂周围停满价格不菲的豪车,男人们大多和女友挽手进去礼堂。
能够来参加威纳音乐会的人,大多是音乐界的知名人士。
季糖把喝干净的牛奶盒放进垃圾桶,走近礼堂,一个人独行未免显得有点突兀。
他在礼堂门口,看见他熟悉的人。
谢立静静站在离季糖不远处,高大挺拔的身形在人群中很瞩目。他眯起眼眸,对季糖轻笑。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披散在谢立身上,将他衬得很明媚。仿佛他还能和普通人一般,能真真实实地存在于阳光之下。
“谢先生……?”季糖眼眸一亮,唇角扬起笑意,拔腿向不远处的青年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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