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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滩旧梦(古代架空)——梁阿渣

时间:2020-01-01 13:31:28  作者:梁阿渣
  林瑯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腰上,才把早已涨红的脸从枕头里抬起,回过头,只见唐玉树捂着口鼻不知所措,指缝里渗出猩红色。
  “你……?”林瑯茫然。
  唐玉树拽起袖子在林瑯后背缭乱地一通擦拭,也不肯搭话,就涨红着脸跑了出去。
  失却了唐玉树手掌的温度,林瑯突然觉得有一丝凉意。伸手摸向身侧企图将被子掩在身上时,才发现被子不在床上。
  “在哪里?”
  眼神终究锁定在桌案前的椅背上。
  起初林瑯没多想,伸脚下地耷拉上鞋子,伸展着通畅了许多的身体走过桌案前。
  可须臾间,林瑯又愣住了。
  桌上写满了“唐玉树”三个字的纸,懒洋洋地摊在那里。
  “……”林瑯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馆子里要是有买卖就好了,偏逢这个天气,不能开张,陈逆又不在。自上午唐玉树冒鼻血之后,两人各自心怀鬼胎,躲在各自的厢房里不肯出来。
  实在是迫近中午了,唐玉树在后厨炒了两个菜,端着盘子站在林瑯房门前,死活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不敢敲门。
  反复鼓动了几次勇气,终于长吸一口气用“横竖天也塌不下来”作为口号给自己加足了油,伸出的手在距离门板还有一寸处,被来者打断——“林掌柜在吗?”
  唐玉树觉得自己差点儿一口气呼不出来了。
  片刻间只听屋内的脚步声,门被拉开,林瑯的衣衫还不整。一出门对上端着饭菜的唐玉树的眼神,红着脸垂下了眼皮,向来者招呼:“尤记裁缝店吗?”
  来者只顾着端详着两人之间的奇怪气氛,在林瑯再问了一句“尤记裁缝店吗”之后才嗯嗯啊啊地回过神来:“对……哦,林掌柜——我来给您送衣服,试一下?”
  林瑯把衣服接过来,就转身回了厢房里。
  没隔刹那,就听得屋里唤道:“玉……玉树哥。”
  这个略显亲昵的称呼让唐玉树有几分受宠若惊:“啥……啥子事嘛?”
  屋里传出的声音里羞赧几乎溢了出来:“也……也有你的一件儿……”
  事至此刻,唐玉树觉得自己的脸上的血管真的要涨爆了。
 
  ☆、第二十二回
 
  第二十二回赠表字夜中长情话 驭踏雪马上少年郎
  料想唐玉树是没有穿过好衣服的——看着他两只手臂和一颗脑袋挣扎在那件新棉袍里面死活出不来,林瑯就没忍住翻了白眼。
  但接着又没忍住笑了一声。
  “傻子啊你——再撑就撑坏了。”林瑯嗔骂道。
  可这句本是要嘲讽唐玉树的话,脱口之出缭绕在语气间的温柔连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林瑯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
  索性几步上前去帮他把衣服顺利套好在身上,再替他理了理前襟的扣子:“喜欢吗?”
  唐玉树移开那双乌溜溜的眸子,偏不肯直接看林瑯,只是一阵猛点头。
  “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林瑯也不肯看唐玉树,兀自绕到铜镜前查看自己的着装。
  唐玉树惊讶了:“你怎么知道的?——我的生日……”
  “我……”林瑯的嘴巴永远跑得比脑子快,停顿了半晌才用力地续上话音:“……可是走过丝路的人。”
  “……那和这有啥子关系。”唐玉树不解:难不成丝路上还写了我唐玉树的生辰不是?
  方才只顾把话茬顺过去,确实也没考虑过逻辑的通顺性——可是,此刻若是说出“开馆子之前咱俩画押的契约里写了,当时我就留心记了起来”却又显得些许微妙。
  对!就是该这么形容——“微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唐玉树的一切互动都变得有点奇怪了起来——并非是一种不舒服的情绪,但的确有点不自在。可论其缘由,林瑯又觉得纵使是自己这等智慧,却也推敲不通个中因果。
  林瑯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不然就是……疯了也说不定。
  于是像被拆了台一般,林瑯只把眉头往起一皱:“诶你问那么多烦不烦……穿好了么?穿好了就带你玩儿去……”
  “穿起了,你帮我看看——”拍顺了身上的衣服,唐玉树挺拔地站着,脸上的笑像个还不知人事的小孩儿。
  林瑯本想瞥一眼应付,却不料眼神留驻在唐玉树身上的时候就再也移不开了——本身就高大的身板,被稍宽松些许的剪裁兜起,显得格外宽阔。裤子末端结束于踝骨上方,被扎实的束口包裹起来,配着一双结实的革靴,总有些许精干的意味。
  一时过分忘我的端赏被唐玉树的一句“林瑯?”唤回神识,佯装清了清嗓子,收拾出一副平淡的表情:“人模狗样的——以前倒没发现你还这么有精气神儿……”
  “是吗?”算是被夸了吧……唐玉树也索性如此理解,心满意足地问道:“带我去哪儿玩儿?”
  林瑯长长地抽了一口气,才补足了刚才忘掉的呼吸:“……去金陵。”
  “真的?!”傻大个儿分外喜悦,倒让林瑯的嘴角也随之上扬了些许。
  两人就这么对望片刻,林瑯才又回过神来——近来总是神志不清,像被不知何方神仙勾了魂儿偷了心似的——着实不是个好兆头。
  唐玉树果然还是个没见过钱的主儿,只知道从陈滩进金陵城一趟贵,不料贵得离谱——“三钱一个人?可是走得只是一趟车,为啥子还要算两个人撒?”
  林瑯懒得费这个时间耗在驿站,心思早飞进金陵城里去了,只把唐玉树一把拦住,对驿站的马夫道:“三钱就三钱,走吧!”
  “等哈子——”唐玉树犟得跟头牛,拉起林瑯的袖子就往驿站外面走:“咱不坐车了。之前去过一次,路我早就给记住了——这次我带你去金陵,咱走小路——比马车还快。”
  林瑯赶忙把手从唐玉树的手里抽出来:“你打算怎么去?!走着不成?”
  唐玉树却把一张脸扬得老高卖起了关子:“你只管信我,咱去一趟西市——离这里不到一里,我去找我兄弟带咱俩去!”
  林瑯将信将疑,也抗不过唐玉树的一身气力,被他拢着肩膀不由分说地带离了驿站。
  一面林瑯觉得这姿势别扭,一面却也只管红着脸不抵抗,乖乖承担着唐玉树粗壮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胸腔里的心脏跳得极快。半晌低低地嘟囔了一句:“……六钱银子咱们出得起。”
  “出得起也不出。”
  林瑯侧过头看向唐玉树——却因靠得太近,只能看到他线条利落的下颌线;顺着再向下,从下颌角延伸至锁骨前有一条线条有力的肌肉,随着步子有节律地动着;再看回他脸上去,那直勾勾望着前方的眸子被眉骨的投影拢着,却还是映出一厘亮晶晶的天光。
  那眸子里的神情,犟起来,倒的确有种当家做主的掌柜风范。
  于是又不明所以地将语气弱下三分,像对什么事有些许胆怯一般,林瑯小声地发问:“你还有……哪来的兄弟……”
  唐玉树性子迟钝,自然听不出问句中藏匿着的微微酸意,只拍着胸脯道:“——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两人就这么走到西市的一处骡马棚子前。安顿着林瑯在此处等待,唐玉树推开栅栏门档,踏进了院子里去,还不忘回过头来冲林瑯挤个眼睛。
  林瑯标志性白眼:卖什么关子,最好是能吓到我。
  没过半篇《蜀道难》的功夫——
  由路的另一侧尽头扬起一声男子中气十足的训呵,接着是鞭子划破空气时明亮的乍响,随着一声嘶鸣,拐出一匹四蹄踏雪的黑色马匹。
  而坐在马匹之上的人,便是唐玉树。
  林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震慑尽了。只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马上之人前倾着身子笑着望向自己,一路绝尘而来,终又缓缓停在自己面前。马上少年英姿飒爽,像极了传奇话本里征战归乡的竹马,伸出一只手臂供自己蹬扶,一句利落的:“上马来——我带你去金陵。”
  (林瑯:awsl)
  “……先要绕过铜山进秣陵,再顺淮水往北上,从通济门进金陵府。驿站马夫他们走的是大道,所以要慢一些,约莫三四个时辰——但我们可以走小路,直接从山里穿,最快兴许两个半时辰就可以到……”长篇大论地讲完行程规划之后,二人一马已经晃荡出了陈滩。
  林瑯坐在马背上,两只手拽着唐玉树腰间衣服的薄薄一层布:“所以……你在外面偷偷养了一只马?”
  唐玉树听完笑了起来:“大虎吗?——大虎是我当年打赢了仗后俘虏的母马生的小崽儿——所以算起来,我这个‘兄弟’可比跟你拜把子要早许多。”
  “那你倒是跟你这个大虎去开火锅馆子呀!”林瑯发完脾气,自己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唐玉树倒是不嫌他无理取闹,耐心地解释:“本来是打算养在院子里的,但是院子里没棚子,刚来的时候就先寄养在了西市……后来你来了,不待见我,还画了啥子分界线,你又爱干净,又总嫌弃我……所以也没敢在院子里搭个棚子,更不敢把大虎接回来了……”
  “……哦。”听罢这段介绍,倒是觉得大虎是因为自己被委屈的:“那……你若是想要接它回来,倒也不是不行——西厢房靠内侧那边,不就可以搭个棚子吗?”
  “真的能吗?!”
  “能。”林瑯点了点头。
  确认了一次许可,唐玉树乐不可支,又说起:“早上的时候,我在院子中间水池边上,还看着你当时画的灰线了。那时候的你应该是没料到吧,有朝一日咱俩合伙开了馆子,还拜了把子,你吃我煮的饭,我穿你洗过的衣服……当时是谁啊,龇牙咧嘴地跟我说:‘这两个月里,不要随便搭话,更别想和我成为朋友……’诶!我错了我错了,别掐我……”
  待林瑯那微弱的攻击在自己的求饶声之后收手,唐玉树还意犹未尽地笑了好一阵,最后用一声长叹收了尾,向背后的人结结巴巴地抛出一句:“我……我有瞧见……你……在纸上写了好多……我的名字……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还挺好的……”
  话问出了口,才觉得整张脸都被一股热血涌动成一团红色,甚至蔓延到耳朵边上都一阵搔痒。等过一阵安静,唐玉树才觉得那通红已然蔓延到了后脖颈去——希望林瑯没察觉到自己的异变,就这么把方才莽撞的问话给忽视过去也好。
  可须臾之后,唐玉树又对身后一直保持安静的人起了火——不是生气,而是焦急——因期望收获回音而求不得的焦急。
  被林瑯不置可否的沉默赏了个没脸,索性眼一闭牙一咬,只低低地叮嘱了一句“抱紧了”便将缰绳一勒,甩了一声鞭子喊了一声“驾——”,大虎立刻懂事地冲了出去。
  逼得林瑯迅速伸手环住唐玉树结实的腰。
  下榻的时候已然是入夜了,金陵城里还是华灯万丈。
  两人之间的气氛因唐玉树那句唐突的问话而又变得微妙起来,于是一路都没再多讲话。林瑯去柜台前挑房间的时候,唐玉树随客栈的杂役到后院拴马去了。
  站在楼梯前等唐玉树时,林瑯被客栈的堂倌介绍道:“我们店的特色是硫磺温泉,需不需要现在帮您开水?”
  林瑯敷衍地“哦”了一声,直勾勾的视线落定处,终于等到了唐玉树伸腿迈进了门槛。
  迅速收回眼神,林瑯转过头向小二道:“我都行,你问他吧……”
  那小二点了点头,又招呼向唐玉树:“需不需要现在帮您们开温泉水?”
  唐玉树也和林瑯一般,敷衍地“哦”了一声,脑子里却不知道在转什么事情。
  回了神来,才对小二道:“我都行,你问他吧……”
  小二苦笑:“不然两位公子……先商量一下?”
  林瑯转身上楼,向小二丢下一句:“还是问他吧……”
  小二一面跟随林瑯身后上去,一面引导着唐玉树上楼:“这……”
  “那就开撒……”唐玉树终于给了明确答复。
  窝在温泉池子里泡了足有两刻钟,唐玉树才觉得不能继续让气氛这样下去了,清了清嗓子主动搭话道:“这里……是不是很贵?”
  林瑯屈膝坐着,双臂环抱着腿,姿态像个有点怕生的小孩子。听得唐玉树搭话,才白眼了一把:“把你终身大事给搅和了,不得赔你点儿什么啊……”
  看到林瑯还愿意对自己翻白眼,唐玉树悬着的心脏才放松下来,“嘿嘿”地笑了几声后,将腿在水底伸展开来:“没事儿,我本来也不打算娶媳妇儿。”
  脱口一句“真的?”急得太过明显,为了追回脸面林瑯赶忙干咳了几声。
  “真的。”唐玉树倒没有聪明到能因林瑯的动作猜度出他的情绪,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副慎重的表情似乎像是在赌个生死誓一般。
  唐玉树真的挺可爱的。此刻林瑯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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