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摆设——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摆设,屋内很暗,除了基本的桌椅看不到多余的物件,甚至那桌椅上都落了挺厚的一层灰,和整个庄园的氛围相得益彰。
不过这只是其次,真正让云昭感到疑惑的是,她并不曾感知到这个屋里除了她还有第二个人。
除非这个人当真是武功高深到可以龟息闭气,才能半丝半毫不让她察觉。
但这一点可能很快就被云昭排除了,她在不算大的屋子里绕了一圈,除了墙角的蜘蛛网上那只勤耕不辍的蜘蛛,根本不存在其他活物。
而随后而来的窸窣动静也是来自门外,很快又蔓延到四面的窗户,云昭的警觉一直不曾懈怠,但等到真正有事发生时,还是显得无力了些。
周韶伊不过是从一个局引着她又来到了另一个局,这个屋子里没有那个等着她问话的家主,只有更深的陷阱。
迷烟从各处的门窗缝隙中游荡进来,袅袅绰约,很快充斥了整个屋子。云昭的应对时间很少,可是不管是门还是窗都坚硬的有如磐石,而不等她发作几下,那迷烟的药力便迅速扩散,侵蚀着她的身体和理智。
第33章
如果说对方是有备而来, 那就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计划已经完成的相当理想了。
易灵谣三人被丢进了一间狭窄而昏暗的房间,这房间四面都不怎么透光, 而且潮湿的霉味很重, 多闻几口就能叫人作呕。
黑衣人把他们丢进来之后就退了出去,随后是金属碰撞的落锁声。
易灵谣这下可以大大咧咧的睁开眼睛了, 她翻了两下坐起了身子,她的双手被束缚于背后,脚上也扎了厚重的麻绳, 一圈一圈几乎包裹了她大半截小腿。
光用蛮力来挣的话其实还是有些困难的,尤其是易灵谣并不想浪费那个力气。
易灵谣凝神聚了聚气, 然后把内力汇聚于手心,再逼于指尖, 雄厚的内力被集中于某一点的时候,破坏力是可想而知的。她小葱般细嫩的手指微微抬起, 在绳索上粗略划过, 便有如锋利的刀刃,顷刻间把将那捆扎紧致的绳索给割破了。
双手瞬间得到了解放, 易灵谣揉了揉自己被勒红的手腕, 然后才继续将腿脚上的束缚也一并解开。
她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目光却落在另外两个昏沉不醒的人身上。
叫醒是不可能的, 易灵谣想了想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来,打开瓶盖后浓郁的苦药味便晕散开来,她弯身在霍停的鼻息间绕了一两下, 没一会儿对方便嫌恶的拧起眉头,偏了一下脸。
还挺好使。
易灵谣想着又如法炮制的给齐无乐来了几下。
十分钟后三个人坐成一圈,大眼瞪小眼。
易灵谣组织了一下语言,以免被外面的人听到,她把声音压得很低,“简单来说,事情时这样的……”
她三言并作两语把周韶伊不是好人的事情说了一遍,但至于眼下这是个什么地方,便是易灵谣也不知道,总归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而事到如今除了要逃出去,她还想把事情弄清楚。
易灵谣在客栈的时候听到了周韶伊和云昭的谈话,她很清楚这个周韶伊打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云昭,到现在就更清晰了。所以易灵谣的好奇心可能和这一点也有关系,她想知道关于云昭的任何事情,包括她的仇家。
最好是能除掉这个仇家。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把自己身为一个好人的定位给抛在了一边,她不在意这些人是好是坏,只要是威胁到了云昭,似乎都是可以除掉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杀出去么?”霍停问,一说到打架她似乎就很来劲儿。
易灵谣好笑的看着她摩拳擦掌的样子,“你的剑呢?”
霍停:“我……”她四面瞧了瞧,又在身上摸了摸,别说剑了,藏了一身的暗器都不见了。
易灵谣又看向齐无乐,相比起来齐无乐就安稳多了,他啥也没想,光等着易少主下指令。
易灵谣不想弄出动静来打草惊蛇,她现在也不清楚这屋子外头是个什么情况,贸然杀出去绝不是好计策。
而且她现在对云昭的境况完全不了解,那周韶伊虽然说得好听,但易灵谣不相信,那位家主真能心平气和的和云昭面对面聊天而不使什么阴招。
云昭现在八成和她们差不了多少,总归是要受制于人的。
易灵谣站起身,坐的久了腿有些发麻,她一瘸一拐的四面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除了正门还有两扇窗,不过那窗户也已经被木板钉死了,所以才透不进光来。
但就算是钉死了,眼下也是她们唯一的指望。
霍停茫然的眨了下眼睛,“徒手拆么?”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谁知道易灵谣还真的是颇为无奈的点了一下头,“不然呢?”
这小丫头片子有点想当然啊,霍停有点郁闷,大概是年轻人的通病?满瓶不动半瓶摇?
这木板要是钉在里头可能还好一些,可钉在外头,从哪下手都不知道。
霍停在那边乱急乱燥的,回头看了齐无乐一眼,却发现这男人双手抱胸,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也不帮忙也不发表意见。
还是个男人么?
霍停本来是要批评教育齐无乐的,却被那男人直接拉到了一边,齐无乐冲她比了个手势,意思大概是:别说话,看着就行。
哇……真好意思诶。
霍停简直被这个男人的厚脸皮给震惊了,结果还没来及的指责,她就听到极其细碎的一声“咔嚓”。
易灵谣已经把单面的窗框给卸下来了,露出了外头层层叠叠的木板。
霍停:???
发生了什么?
易灵谣有些苦大仇深的把满是裂隙的窗架放在一边的地上,然后吹了吹自己的小手,好像是不小心被木刺扎了一下,留下一个小血点。
但这个插曲没有持续很久,她便继续开始拆下一块。
徒手卸窗本质上并不是什么办不到的事情,恰恰相反,会点功夫的都能做到,暴力拆卸谁不会,一脚上去保准死无全尸。
难就难在这种轻而易举还不出动静的,让人怀疑她并不是在拆,而只是从一个地方拿下来放到了另一个地方。
易灵谣着实费了些时间,但仔细算来,其实也就不到一炷香的光景。她看着足以让单人穿过的空隙,拍拍手回头道,“走吧。”
霍停的下巴已经掉在地上捡不起来了。
*
云昭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不是因为她所处的地方光线灰暗,而是她的眼睛上被蒙了一道布条。
除此之外她的双手高举,被束缚在头顶,整个人被拉伸着吊着,好在双脚还能着地,不至于太难受。
她大概是众多阶下囚里极少数反应淡然的,哪怕是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也只是试探着动了一下手臂,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云昭并不是真的一点不慌,她只是不想浪费力气。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面前有一个人,从气息分辨这人应该是个男人,他全身散发着一股子无形却又不容人忽视的气场,哪怕云昭看不见也能知道,这人的武功一定很高,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她的命,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或许就是周韶伊口中的那位家主吧。也不知这家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非要蒙着她的眼睛。
对方随后走近了一些,显然是发现云昭已经醒了。
他低低一笑,“少侠既已醒了,没什么想问的么?”听声音,男人约莫已过中年。
视线被挡,云昭索性连眼睛也懒得睁了,她微垂着脑袋,显得有些无力。事实上那迷烟的药效确实也不仅仅是让她昏迷那么简单,云昭感觉自己体内的内力像是被什么给压制住了无法驱使,四肢也很软绵,完全使不上力气。
现在就算放开她,把刀给她,她也打不了两个回合,自己怕是就站不稳了。
但身体的弱势表现出来后却很有限,至多也只是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罢了。
“有问题要问的,不一直是阁下么?”她沉声道。
对方闻言便更是嚣张的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便不同少侠兜圈子了。”
最好不过。云昭心道。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若如实答了,我立刻让你和你的同伴离开,如何?”
听起来是个吸引人的条件,云昭却显得有些不为所动,但嘴上还是问道,“什么问题?”
对方沉吟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冷下十七八个度,“《七绝剑法》,现在何处?”
云昭眉头一蹙,这个问题,远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没有立刻作答,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天极教任务中涉及到的东西,到手后第一时间便得全部上交,至于去向,谁会知道?不仅不会知道,也不会有人冒着风险去问,这是头等的忌讳。
“我不知道。”于是她想了想,如实说道。
但云昭说的是实话,听在旁人而中自然而然就成了含糊敷衍之词,她听到对方冷若刺骨的冷哼,“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实话。”
云昭不想辩驳,刑讯逼供这类的事情她太过熟悉了,辩驳有的时候都不如撒谎来的有效。她大可以随便说个去向,这人或许都会更愿意相信一点。
不过她虽未辩解,却镇定自若的反抛出一个问题,“你是恒山派的人。”
听起来像是个问句,但语气却没有一丝疑问的起伏。云昭想,会绕这么大个圈子探寻《七绝剑法》去向的,除了恒山派的人,怕是没有旁人了。
她想到这里,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大胆的猜测。
天极教的任务一向保密,除了教主、护法和接到命令的杀手,再不会有多余的人知道任务的内容,更别说是外面的人。然而能这么准确的等到他们一行人,显然是一早对他们的出发时间和出发路线都已经了若指掌。
于是她没等到对方承认或是反驳,便继续说道,“你是,纪元仲。”
云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导自演,恒山派自己发出的任务,目的就是等着鱼儿自己上钩。他们显然认出了云昭,但对其他人却并不笃定,否则这会儿被逼问的大概就是身为少主的易灵谣了,再不济,齐无乐在教中的地位也得高她一筹。
但他们并没有这种意识,他们只知道东西是从云昭的手里丢的,所以只要抓着她来问,保准没错。
只是,他们未免过于自信了。
天极教的任务向来不问出处,发任务的主家自始至终也不会露面。收了好处,不成不休,就算是玩笑试探的也没有资格叫停,只会在死不瞑目的那一刻意识到自己作了多大的一个死。
对方沉默了许久,但尽管没有说话,答案也已经很明确了。
“你很聪明。”就在云昭以为对方快要恼羞成怒的时候,纪元仲却无比淡定的夸赞了她一句。
云昭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反而她这么不计后果的捅破了窗户纸,对方不加掩饰之后,怕只会更肆无忌惮。
“听说你们天极教的杀手从小就会接受最严苛的训练,种种刑罚对你们来说也都已经变成了家常便饭?”纪元仲忽而语调清闲起来,一听就没在打什么好的算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云昭,“你大可试试。”
第34章
其实纪元仲有一点说的很对, 他们天极教的杀手从小便是在受罚中长大的,吃鞭子吃板子都是家常便饭,不管旁人如何, 总之云昭早已对此麻木。
但麻木是一方面, 她的痛觉并不是真的消失了,只是相比起来或许能多一分忍耐, 不至于痛极了惨喊哭求。
纪元仲悠然退至一旁,瓷器轻微的碰撞声让云昭大约猜测道他可能在喝茶。房间里还有其他的人,只是先前一直默不作声的在一边站着, 此刻却随着呼啸的鞭声找回了存在感。
云昭对所有的行刑手都很漠然,哪怕是那时练红玉亲自出手, 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然而等到那剧痛莅临身体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对方拿的并不是鞭子, 而是某种遍布了尖刺的软藤,第一下便划破了她的衣衫, 血水肆意浸透。
那种轻易划破皮肤的尖锐感比起普通的鞭子来说显然还要痛上许多, 云昭的额间渗出冷汗,口齿却始终紧咬。
她忽然觉得, 这个在外人口中的贤良君子, 或许也并非真的那般和善。
*
易灵谣悄无声息的干倒了一大片防御力之后,拖了一个看起来还有点地位的守卫到角落里严刑逼供。
“你们最后带走的那个人在哪!”易灵谣低声问道, 她虽是轻灵稚嫩的少女嗓音,此刻听起来却莫名的让人汗毛耸立,像是冤魂不散的野鬼, 瞳孔都幽森的泛着绿光。好像他敢不说实话,她就能二话不说的折断他的脖子,喝光他的血。
被易灵谣禁锢的男人并不怀疑她有这样的能力,这个女孩只是单只臂膀勒着他,他便喘不过气,更是不能挣动分毫。
但恒山派的家教也并非那么不堪一击,誓死捍卫“正义”的大有人在,易灵谣手里的就算一个。他箴默不厌,俨然已经做好英勇就义的打算。
“不说?”易灵谣有些难办。
她想了想忽然拿出一颗颜色古怪的药丸,“看到这颗药了么,这是颗chun药。”
霍停:……
齐无乐:……
易灵谣全然不估计大跌眼镜的同队友,只自顾自及的声情并茂的讲解着,“这药会让你丧失理智,哭着求着让别人(太阳)你,而且男女不论,不死不休。”易灵谣说着啧了啧嘴,“我看这外头人挺多的,而且都是些身体结实的大老爷们,应该能满足你……”
易灵谣还没说完,齐无乐便小心翼翼的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他好像,晕过去了。”
“啊?”易灵谣低头看了一眼那男人,嘀咕道,“脸皮这么薄。”
齐无乐心道,脸皮厚成您老那样的也没几位吧。
不过易少主并没有自知之明,她掐着这人的人中,分分钟又把人给弄醒了,“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吃药还是坦白。”
那满脸屈辱的男人表情十分精彩,易灵谣不急不忙的等着,那药就在他对方面前来回晃着,反复刷新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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