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琦年挪到盛星河边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教练,那你能接受比你大很多或者比你小很多的对象吗?”
“那要看大多少小多少了。”
贺琦年觉得报七岁过于明显,于是迂回地刺探:“大十岁或者是小……十岁呢?”
盛星河望着不远处的乒乓球桌,想了好一会,“大十岁不怎么能接受,大个三岁左右还成,比我小十岁的话,还没成年呢,不能接受。”
贺琦年有点急了,“那、那那小六岁呢?”
“看聊不聊的来吧,我喜欢理性成熟好沟通的,有时候我一个眼神,对方就能明白我的意思,生活上也能稍稍地照顾我,体谅我一些,而不是需要我一直去照顾他。”
“这么挑啊……”贺琦年小声嘟囔。
他一想到自己在盛星河面前的种种幼稚表现,疯狂地想扇自己的耳光。
一聊到这种关于暗恋和追求的情感问题,张大器不由得想起上回在KTV里他年哥提到的那个温柔体贴又善良的南方人。
这都开学一个月了,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还没打听清楚,贺琦年身边也没有女生出现,于是扭头问:“年哥,你上回说那姑娘追到手了吗?”
吕炀和盛星河的视线同时投向一个地方。
贺琦年脸色立马红透,心虚地拔高嗓门:“谁他妈跟你说我在追女生了?张大器你还挺会造谣啊!”
“欸——你看你,这又不好意思承认了。”张大器指了指他的小脸坏笑,“那天在KTV里,我可是亲耳听到的啊,你说有喜欢的女孩儿了,大家都可以作证啊。”
他伸长了脖子,正准备喊刘宇晗过来替他作证,被贺琦年勒住脖子掀翻在地。
贺琦年生怕盛星河会误会什么,第一时间坐回去解释,“他瞎造谣的,我没说过。”
“天地良心!我张大器从来不骗人!”张大器从地上爬起来,扯着嗓子大喊,“晗哥,你说上回他在KTV是不是……”
话音未落,就被贺琦年捂住嘴巴呵斥道:“你他妈是不是想死?造谣造到我头上来了。”
他在这一刻忽然理解盛星河为什么喜欢那种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心思的人,他的眼睛都快挤瞎了张大器还他妈看不懂他意思。
简直要疯了。
盛星河神色如常地起身道:“抓紧时间热身吧,我还有事,今天没办法陪你们训练了。”
“你去哪儿啊?”贺琦年扔下张大器,很敏感地问。
“去趟中心医院,我脚踝要去拍个片子。”盛星河说。
贺琦年紧张道:“你受伤了?”
“不是,定期复查而已。”
“噢……”贺琦年的脸色还有点微红,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
盛星河一下午的时间几乎都呆在室内,走出训练场时,被刺眼的阳光晃了一下眼。
脑海中不停回荡着还是张大器说的那两句话。
张大器这家伙虽然闹腾又八卦,但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再加上贺琦年那做贼心虚的反应,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贺琦年应该是个双性恋,又或者,之前说喜欢男人只是开个玩笑?
时间隔了那么久,他已经记不太清贺琦年当时的原话是什么了。
“贺琦年有喜欢的女孩”这个消息来得十分突然,导致他有那么一刹那是僵住的,心脏也像是被针尖轻轻扎了一下,有刺痛感。
他的感情经历平淡如水,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
他对自己的第一反应感到意外。
很不应该。
就算贺琦年有喜欢的女孩,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现实角度来看,贺琦年在这个恰好的年纪,有了喜欢的女孩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总比喜欢男生强。
至少不用遭受非议和歧视,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手恋爱。
挺好的不是吗?
盛星河深吸了口气,耳边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吓了他双肩一耸。
“教练。”
“啊?”盛星河扭头,“你又干嘛?”
贺琦年双手插兜,努了努嘴,欲言又止,在心里已经把张大器掐死了一万遍。
时机根本不对,他不敢贸然告白。
两人静默地对视了两秒。
“怎么了?”盛星河又问了一遍。
贺琦年抬手摸了摸后颈,解释道:“张大器他瞎说的,我根本没在追女生……”
他一看见盛星河的脸就开始紧张,大脑拼命组织语言,想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但不是女孩儿,却被盛星河抢了先。
“大学时光很短暂的,要是有喜欢的小姑娘就抓紧争取吧,出学校了想找对象更难。”
盛星河逆光站立,但贺琦年还是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
从容的微笑,温柔的话语,曾经治愈到他的这些东西,却反过来灼伤他了。
最后,他还是提了口气,笑着问道:“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相比疑问,他的声音让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质问。
盛星河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为什么要好奇?”紧接着又大大方方地补了一句,“只要不影响学习和训练就好。”
“哦。”贺琦年听懂了什么,一步一步,向后倒退,脸上同样挂着淡淡的微笑,“我知道了,我会去追的。”因为自信的削减,他的声音比往常轻了很多。
盛星河注视着他的双眼,忽然不知道该回什么了。
“教练,”贺琦年忽然喊了一声,停下了脚步,“你不好奇没用,哪天我追到了,一定会分享给你,记得给我们一个美好的祝福。”
“嗯。”盛星河嘴上虽然这么应着,心里却没由来的涌起一阵酸意。
这小子真他妈欠揍啊。
第二十七章
“年哥?欸欸……”张大器伸手在贺琦年的眼前晃了晃,见没反应,又一掌推在他肩上,“贺琦年!回魂了啊!”
“啊?”坐在椅子上的贺琦年忽然挺直腰板,迷茫道,“都跳完了?”
“对啊,”张大器扫望着他手里的本子,“你替我们记次数和成绩了吗?”
贺琦年心里咯噔一下,低下头。
除了最开始的两跳记了一下,后边都在神游。
他抓了抓后脑勺向大家道歉:“对不起。”
“没事儿,反正今天教练也不在,我随便填几个应付一下吧。”张大器关心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贺琦年呼了口气,“有一点吧。”
不过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憋得慌。
虽然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但这心甘情愿的背后还是有庞大的信念和渴望在支撑着。
希望得到一点回馈,希望盛星河能多看他一眼,可盛星河的那几句话好像硬生生地斩断了他的念想和期盼。
他终于开始相信“真正的直男是掰不弯”的这句话。
有的念头一旦冒出来,自信心就会大打折扣。
几轮试跳结束,一帮人稀稀拉拉地坐在地上休息,张大器从包里挖了瓶矿泉水递给贺琦年,“你身体要是不舒服就赶紧回家休息吧,教练又不会怪你。”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教练”两个字眼,贺琦年的皮肤都绷紧了,他喝了两口水,犹豫着问道:“你喜欢过人吗?”
“有啊,我很喜欢刘亦菲。”
“……”贺琦年扶了一下额,“那你觉得我这个人成熟吗?”
张大器:“还没我成熟呢。”
“……”
真是越问越伤感,贺琦年重重地叹了口气。
找不到可以聊人生的对象,所有的迷茫和不确定全数吞进肚子里。
…
在南方,似乎只有夏天和冬天这两个季节,明明临近十月,可夜晚的气温却依旧高得离谱。
贺琦年从体育馆走出去时,被热浪糊了一脸,身体里的热量迅速蒸发,皮肤变得黏答答的。
去了一趟食堂,但饭菜都已经卖得差不多了,他只好出去觅食。
买了一份拌面一份凉皮还有一碗绿豆汤,想起盛星河可能还没吃晚饭,低头发了条信息过去。
【N:你回家了吗?晚饭吃没?】
【盛星河:在吃。】
【N:在吃什么?就你一个人吗?】
【盛星河:不是,还有吕炀,我们在吃小龙虾。】
这叫什么?
我心心念念的都是你,而你却和别人逍遥快活。
贺琦年此刻的内心五味杂陈。
“小伙子,还要啥不?”老板娘热情地问道。
贺琦年摇摇头,“就这些吧。”
好像有一种定律,人在伤心难受的时候,总有更丧的事情接踵而至。
贺子馨打电话给他了。
聊一些他不想聊的事情。
其实从他念大一开始,贺子馨就已经念叨过好几次留学的事情,一直被他用各种理由推脱,现在变成了出国读研。
国外的研究生学制一般是一到两年,课程紧凑,比国内提前毕业,另外也可以开阔视野,接触多元文化,更可以当做是一场漫长的旅行。
贺子馨在电话里说着许多诱人的好处。
“上回新年一起吃饭的那个赵叔叔你记得吗?他儿子学的是编导专业,前年出国的,你要是过去的话,两人也可以有个照应。”
贺琦年都无语了,“赵叔叔谁啊?我没印象,他儿子我又没见过,照应个屁。”
“你怎么说话呢?”
贺琦年倔强道:“我不想出国。”
“为什么?”贺子馨皱眉,“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好好准备的吗?”
其实在没练跳高之前,他确实考虑过出国留学的事情,因为他根本没有一个确定的人生目标,只能顺着眼前的这条道一直走下去,别人都在做什么,他就也跟着做什么。
但自从在跳高上尝到很多甜头之后,他逐渐确定了自己的人生方向,他想继续跳高,想和盛星河一样进入国家队,如果有机会一起比赛就更好了。
从小到大,虽然学了很多东西,但真正让他品尝到兴奋感和满足感的只有跳高。
为了跳高,他可以顶着烈日在赛场上挥汗如雨,也能熬过在寂静的深夜,独自一人在操场上奔跑的寂寞。
他眼看着自己的成绩一点一点地上去,现在让他放弃,还不如给他一刀得了。
“我雅思成绩上不去。”他觉得自己的这个理由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又补充道,“我找到了更有意义的事情,所以不想出国了。”
“跳高吗?”
“嗯。”
“贺琦年!你真是疯了你!”贺子馨的声音原本就比较尖利,突然拔高之后,很明显的怒意通过手机传了过来。
“你当初说你喜欢播音主持,死活要去报这个专业,我拦不住你,只能帮你想办法多学点东西,现在学了两年,你又跟我说想要跳高了?你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能有什么出息啊你?”
贺琦年沉默地望着桌上的一次性餐盒,忽然没了胃口。
“你说你喜欢跳高,你能跳三年五年,能跳一辈子吗?你看看电视上那些运动员,哪个不是伤痕累累地退役,你看得见的出名的还好,至少他们的付出有了回报,可看不见的呢?我现在很认真地告诉你,体育圈可比娱乐圈残酷多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全国顶尖的,能让人记住的就那么几个。”
“我跳高又不是为了让人记住。”
贺子馨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笑话似的,笑了出来,而那笑声里,充满了讽刺。
“你不想拿冠军还参加什么比赛?”
不想拿冠军还参加什么比赛……
从贺子馨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化成了细密的针,刺进了他的胸腔。
贺琦年疲惫地搓了搓脸,“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我就是喜欢跳高,就像你喜欢演戏那样不行吗?”
“那我也可以很明确地跟你说,跳高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
“我都成年了!你凭什么替我做这样那样的决定?”
贺琦年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将手机往茶几上一扔。
屏幕上的钢化膜碎了。
过了几秒,贺子馨的电话再次戳了过来,贺琦年把手机调成静音搁在桌上,转身进屋洗澡。
一闭上眼,贺子馨的那番话依旧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其实贺子馨说的也没错,体育圈确实可比娱乐圈残酷多了,除了上世锦和奥运拿奖牌的,很少有被记住的,但人活着就是为了让别人记住吗?
自己觉得有意义才更重要吧。
感情的事情不那么如意,运动生涯也不那么顺利,当晚,贺琦年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入眠。
…
隔天一早醒来,看到微信上有个小红点,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盛星河的头像,欣喜地点进去,却只有张大器发来的一条消息。
【大器:帮我砍一刀!这是拼多多官方回馈用户提供的福利,砍价看到0元就能免费领取,链接……】
【N:滚,我没有拼多多。】
【大器:那正好,新人肯定砍得多,你现在就下一个。】
【N:……】
【大器:好了吗?砍了多少?】
【N:八毛一。】
【大器:那你这手气不行啊,晗哥砍到两块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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