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吞哼了一声算作是知道了,“这是在等着我呢。”
“这回不适合闪电战了。”茨木说。“对面了解我们到骨子里,且准备万全,我们还是拉长线胜算大些。”
“我们没有几个人可以陪他们耗下去了。”酒吞说道,“荒川联系不上安全屋,晴明生死未卜,真是弹尽粮绝。”
“如果我们分两次袭击…”茨木说道,酒吞突然看了他一眼,他马上就闭了嘴不再说下去。
酒吞有一会没说话,皱着眉看着盯上花纹规整但有些落灰的墙,然后直接开口说。
“手里藏了什么,拿出来吧。”
茨木愣了一下,半响才站起来走到酒吞身边去,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更加举足无措,酒吞这回终于却因能好好看清他的脸了反倒安心不少,茨木一言不发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酒吞身旁,是一副手铐。
“胆子大了啊,”酒吞现在舌头其实不好使,说起话来往日那种压人一头的威严虽然还在,却有些诡异的滑稽,只是拿来教训茨木是绰绰有余的,“你打算锁我?就靠这东西?”
茨木咬着下唇半天才开口嗯了一声,酒吞看着他这副样子,什么也没说,平日里向来都是他自己雷厉风行想到什么就上手去做了,茨木在后面跟着,在旁边帮衬着,在暗地里摆平着,然而此时此刻立场颠倒了,他是动不了的那个,转个头说个话都要费好大力气,茨木可以为所欲为了,翅膀硬了,心思活了,要造反,可是他走过来给他看看他那张脸,酒吞抬起头来,就见他还是那副样子,畏畏缩缩,患得患失,凡是酒吞给的他就拿着,只觉得心里面突然就冒出火来,一种说不出的怒意,更何况他不能动,什么也做不了,他想这个人,眼前这个人,他真是混蛋透顶。
他把浑身的力气都调动起来才抬起了一只手,把那只手越过床沿伸出去,手肘压在那副蠢兮兮的手铐上,手指探出去勾住茨木的手指,茨木很上道地一下就两只手握住他这只,弯着腰像是对待什么至宝一样虔诚又战战兢兢地捧着。
“你以为,”酒吞说得断断续续的,他那点力气都在手指尖上用完了,“你以为本大爷不知道,你是在想什么?你想如果你一个人去打前锋,因为八百比丘尼知道我们是多年的老搭档,会先入为主认为我也跟你一起潜入,这样你就可以打乱他们的布局破解这个陷阱,为后续部队开路,最坏的结果无非你失败了,但是那也没关系,最后你吞颗子弹吞颗毒药还是干脆咬舌自尽更好,没了这台叫做罗生门的终端设备一时半会也做不出另一个克隆来本大爷也就安全了。赶早不赶晚,趁现在本大爷刚做完手术起不来床揍你,正是你造反的好时机,就算现在不行,以后也一样,反正这场仗是要打的,你战死,对全局的益处是看得到的,因为,你可以去死,我不可以!”
茨木没说话,他本来是打算趁酒吞麻醉没醒的时候就走的,可是没料到酒吞压根没打麻药,现今他已经做好了被酒吞往死里骂的准备,自打他们回来,酒吞就一直是这样,酒吞让他选了,下属和情人,他选了下属了,酒吞追求过他,不过他还没同意,这就不算数,但是下属还是算数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肝胆相照肝脑涂地,这都是算数的。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酒吞却轻声地说。
“我唯一遗憾的是,都这么久了,我还是没能让你明白,你活着的价值远远大于你的死亡。”
然后他说,“罗生门,我有任务给你,很重要的任务。”
茨木一下子就把闭起来的眼睛睁开了,却看到酒吞正在温柔地看着自己,那双他所熟悉的眼睛除了温柔还有些别的东西,令人看不懂。
“我要你,带着人打入敌方大本营,进行佯攻后直接投降,”酒吞缓慢地说道,“之后服从对方的安排接入八歧网络系统,并在进入八歧系统后顺应地方要求彻底修复它,从而取得系统最高权限,并协助后续部队进攻。”
这一句话一出茨木几乎是立刻就两手都挣脱了他,握紧了手术台的边沿,张开了嘴似乎想要辩驳什么,然而酒吞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就继续说了下去。
“整个过程我要你活着,并且肢体完好无损,不仅如此你也要保证自主意识不受到八歧系统影响,对你的身体和精神所造成的任何伤害都可能导致任务彻底失败,我说过,你活着的价值远远大于死亡,你要谨记在心。”
他看着根本组织不出语言来的茨木,冷冷地重复道,“你活着的价值远远大于死亡,你要谨记在心,这次任务,不允许失败。”
茨木看着他,嘴唇抿在一起直发抖,指关节都泛白了,最后问他,“你要我带多少人,给你留多少人。”
“你把所有人都带走,”酒吞说,“一个也不要给我留。”
“酒吞!”茨木急得像是被人一拳揍到脸上,甚至对他直呼其名了,直起腰来就要和他争论,然而酒吞把两只手都抬起来捧着他的脸让他靠着自己哪里都别去。
“听着,”他强硬地,恶狠狠地抓住他,他们两个贴在一起,他们的唇几乎要碰到一起,温热的鼻息喷在两人之间狭窄的空袭中。“你给我听着,这些话我只说一遍。”
“过去,我是个混蛋,当然现在也是,我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全然不顾他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疑心重谁都不信,哪怕是你,你是全天下对我最真诚的人,我还几次都把你逼到穷途末路里去,如果我是个稍微好一点的人,哪怕只好那么一点点,我们都早不必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惜我不是,荒川说我骨子里跟伊吹是一样的人,我拿不出话来反驳他,可是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这世上没有回头路,没有时光机,所以我告诉我自己,我得改了,我不能再自己一意孤行还抓着你样样都全听我的,那样对你太不公平了,过去我这么干了一阵,现在本大爷对你说声抱歉,其实你说得对,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你是我的搭档,搭档应该信任彼此,如果你身陷险境我的职责是救你出来而不是阻止你进去,反过来也一样。你也不要太怪我,就算是我也有丧失自信的时候,这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错,你死在我面前足够让我怀疑人生了,让我一路怀疑到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救你的能力上来,可是如果我没有能力救出你,本大爷又还有什么资格继续做你的搭档,所以,原谅我吧,给我最后一个机会,让本大爷证明给你看,我配得上你。”
“本大爷忍着不让人打麻药,就是为了能跟你说这些。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不要一个人去,带上你的兄弟,带上所有人去打这场仗,让我来做最后只身涉险的那一个,后面的仗是我一个人的仗,让我一个人去面对,一个人去打,你放心,这一次我有十成十的把握。”
茨木保持着双眼大睁的样子看着酒吞,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见酒吞马上做了个噤声的口型让他安静。
“让我再不讲道理一回,”酒吞笑着看着他,这笑容多少有点决绝一去不返的意味,“茨木,跟我说,我,罗生门的茨木,我想要活下去,我会活下去,我会活到最后,等我的搭档和爱人,酒吞,乘胜归来,带我走。”
茨木没说话,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酒吞,仿佛要烧起来火光,那种颜色像是某种虚无缥缈的希望,然后他突然凑上去吻了他,这是一个并不深入,但却异常柔软的吻,茨木的唇是两片无骨的软肉,全然为他打开,他的口腔是一个用以顶礼膜拜他的教堂,他的牙齿是矗立在教堂中等待的温顺的天使和圣徒,他的粘膜写满了赞美诗,装满了悲天悯人的酒,这不像一个吻,更像一个誓约,他在手术台前跪下来,像个虔诚的信徒一样把脸埋在酒吞的手掌里,尽管那双手也已经千疮百孔,无力万分。他的生命中跪过许许多多的神,因为一只坡脚的孤狼在猎人庄园的前是如此卑劣的,不值一提的生物,有的人想要捕获他,有的人对他毫无兴趣,却唯独酒吞,只有酒吞,酒吞捕获了他,让他跪在他的面前,却不是为了要他的臣服,而是为了擦干他的眼泪,只有酒吞,和其他人一样想要他漂亮的皮毛,却唯独不想把它剥下来。
那些细碎柔软的白发落在酒吞还麻木无知无觉的脸上,酒吞伸手摸了摸它们,带着某种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痴迷。
然后茨木说得几乎语无论粗,没人知道他是如何能把这么短的一句话说得如此支离破碎,上气不接下气。
他说,“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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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chapter 35
黑晴明借晴明的名义动了一些资产,发现大部分都已经被上级冻结监察了,到最后能调动的只有存放在一个废弃安全屋里面的几台报废车。
好在还是有油的,夜叉光着膀子爬车底下面修了一会,再灌上机油,也就启动了。
从茨木手里接了块破布擦手,擦了两下才发现那是他的外套袖子。“咱们真的就这么去吗,”夜叉看了眼茨木,又看了一眼眼前几台脏兮兮像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车,“够寒酸的,还没上士气就低人一头。”
说完扫了一眼已经准备就位各自发动了车子的下属们,又说道。
“这么多年你带我们上战场还是第一次,你过去跟着伊吹,一直负责单打独斗,我小的时候一直挺羡慕你,现在想想,你也挺惨的。”
说完了拍了拍茨木的肩膀,“别怕,这一趟本大爷罩着你。”
一直不做声的茨木微微抬起头看他,一双眼平静得吓人,看得夜叉一个激灵,刚要说什么,茨木却先开口。
“我有事情拜托你。”
定下计划分配了火力弹药之后茨木自己要了一辆车,在其他人出发之前最先出发。
天快亮了,他开了窗让风吹进来,吹的头发乱糟糟的,自打认识了酒吞以后他就没怎么再开过车,最初是因为酒吞不信任他,后来是因为他太信任酒吞。此时此刻凌晨的东京郊外的街上没有什么人,一切安安静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像过去每次他出去出任务,然后趁着夜色或者晨色离开,经常会想,如果他也是他们的其中一员,此时此刻是不是应当在小小的公寓里,与心爱珍视的人依偎在一起。
后来他真的有了一栋小公寓,也有了一个愿意和他依偎在一起的人,却发现这条路并不好走,它漫长又寒冷,有着无穷无尽的绝望。这让他有一种错觉,稀松平常的晨光如同越过了宗教彩绘的玻璃落下来的,所以才让眼前的一切显得五光十色。其实它们从来都是一样的,一成不变的色彩,令人迷惑。
当他终于将车停在那栋改变了许多人一生的研究所前时,他有一种终于走到了神坛之前的错觉,然而他很快摇了摇头,他的神已经不在这里。
这让他感觉好了一些,酒吞不在这里,酒吞很安全,酒吞在等他的好消息,他摸了摸身上的皮衣外套,这是酒吞的东西,虽然尺寸可能有点不合适,但是给他一种他和他的搭档仍旧是并肩作战的错觉,他们无论何时,都是在一起的。
这让他很高兴和轻松,以至于研究所的两个前门守卫围上来的时候,他甚至看都没看,十分冷静地抓住正在拔枪的一个人的头颅往旁边一拉挡在另一个身前,然后枪顶着他的眉心一枪开过去,子弹穿透了他的头颅准确地打中了他身后同伴的膝盖,茨木随之将自己的枪塞回武装束带,随手拿了只剩半个头颅的守卫的枪才将手松开,尸体应声倒地的片刻他漫不经心地听着身后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朝着眼前另个捂着膝盖仍旧试图朝他开枪的守卫走去,在他开枪的前一刻握住他的手,一个转身将守卫的身体挡在身前握着他的手和枪朝着身后更多前来迎击的守卫连着扣动扳机,最后站在围成一圈的尸体中心捏碎了手中的指骨,打光了子弹的枪掉在地上,他随之换左手拿出了刚刚从被他爆头的那个手里缴获的那支枪,从后面抵住了他同伴的后脑扣了扳机。
他将额前弹孔尚留着血和脑浆的尸体丢在地上,低头翻了翻他身上找到了门禁卡,抬头看了一眼入口的监控摄像仪,做了一个问候的手势,然后刷开了研究所的门。
走廊里很安静,茨木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这一次尤其安静,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安静往往意味着他走进了一个陷阱,如果是以往,他或许会有些紧张,亦或许会有些对挑战的兴奋,然而这一次不同,他觉得很平静。
头顶的天花板突然传来金属的声响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跪在地上翻滚向前,身后五个金属笼从上方砸下来,紧接他马上蜷起双腿将身上敞开的皮衣外套一侧悬空扯高遮住身体,数发麻醉针就直接打上了他外套将上好的皮料穿了个通透,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可是酒吞的外套,走廊的尽头很快前来收服他的后续部队已经跟了上来,如同一支为击杀一只困兽而来的军队,然而他心里清楚,他们还需要他,绝不敢对他下杀手,他将皮衣上的麻醉针拔下来,当作匕首一样丢出去, 直接击中了打头前锋几人的脖颈,迅速生效的麻醉剂令先遣组全数倒地,后续的人马上跟了上来,所有人手中都端着枪,安静,迅速,有条不紊地朝着茨木前进。
而茨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着他们,在他们离自己还有七八米远的时候突然抬起了手中的枪,然而在眼前的对手警觉的一刻他突然枪口一转朝向身后对着天花板连开数枪, 击穿了通风管中伏兵的所在将,紧接着向后一跃一手抓住了被子弹砸开的缝隙向下一拉,一块天花板与伏兵的尸体一起摔了下来,前方的小队马上察觉了不对,然而茨木已经一脚将尸体踢了过来然后跳上通风管道就钻了进去。
钻进通风管道后他凭着记忆爬行了一阵就暂时安全了,毕竟他们要活捉他不能用枪,麻醉弹无法打穿天花板,他这样是给自己争取了一点时间,于是马上连上了内部通讯。
“挚友,”他说道,“出动吧。”
一直坐在监控室的八百比丘尼攥紧了头上的监控耳机,随即打开了通讯。
就在这时,研究所的基地侧翼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整栋建筑都为之一振,火灾报警器马上响了起来,八百比丘尼笑了笑。
“捕捉罗生门计划第二位,”她在通讯频道中说道,“优先活捉酒吞。”
接到指示的先遗队队长马上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队伍后方的一部分队员马上得到指示准备撤退前往爆炸地点,然而就在这时茨木踢开了天花板的通风口,从队伍的后方跳了下来。他两只手都端着枪,身上挂着子弹。
“谁都别想走。”
话音未落,两把枪都开始了不计后果的扫射,疯狂的枪响将回廊两侧的灯震得寸寸碎裂,血肉糊上去,在白色的回廊中映出血色的光,没过多久,一切再度归于寂静。
子弹用尽,手中已经是空壳的枪被丢下来,眼前的先遣部队已经是遍地的横尸,只剩下最后一个活口,仍一步一退地看着茨木,那人似乎从未见识过如此凶狠的单兵作战,浑身发着抖还是朝他开了一枪,打偏了,茨木毫不在意地朝他走过去,顺手捡起脚边的一支枪,先前中了他丢的麻醉针而倒地的几个还在装死,他低头挨个给他们一枪爆头,最后才朝着对面的那个一枪过去,血肉横飞的尸体向后倒去靠在门上,他走过去剥下他身上的防弹衣穿在自己身上,捡起了富余的弹匣,然后独自一人缓缓地朝着走廊尽头的电子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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